第六十七節 薪盡（2）
朔方軍這番進京，是奉了兵部的行文，韓老相爺有令，為了展現大虞軍威，警告回鶻使團，臨近白玉京的各藩鎮都要揀選精銳入京參加祭纛和禡牙之禮。朔方軍為了給韓相爺增光，為聖天子臉上添彩，特意從軍中揀選了二百名精銳到白玉京來。
按照往常的慣例，會在城外東郊安札軍營，等待典禮，誰料想這次兵部竟然安排他們住在了城中民居之中。
莫蜚聲初來白玉京便聽說了摩尼教徒叩闕之事，這些混蛋威脅聖上的舉動讓一貫忠君愛國的莫校尉十分痛恨。
一直以來朔方軍面對著吐蕃、党項和回鶻三方面的威脅，要依靠朝廷的支持才能維持。因此對朝廷也最為忠心。
摩尼教勾結回鶻，朔方軍恨屋及烏，也一向對這些假和尚不滿，聽說摩尼教造反之後，早就不爽的丘八大爺們便頂盔摜甲，手持兵刃，在兩位校尉的帶領下闖進了夜色里，要為聖上剿滅這些信了假佛的摩尼教徒。
「也沒帶什麼麻繩來，這怎麼綁縛這些賊。」剛才馳馬衝殺的蘇校尉翻身從馬上下來，從馬鞍上取下一袋黃豆抓了一把往馬嘴裡喂。
今夜還很漫長，他要愛惜馬力，說不得一會還要借這老夥計的力氣。
燕叄跟著莫蜚聲走到那校尉身邊，此時那校尉已經摘下了臉上的青銅鬼面，這校尉身材高大，長得平平無奇，只是漫長的軍旅生涯讓他的眼神比常人多了幾分銳利和狡黠。
「燕校尉，這位便是與某共同領兵的蘇徹蘇校尉。」莫蜚聲在那邊做介紹：「京兆府的燕校尉，剛才便是他以一敵百，追得敵寇無處可逃。」
燕叄趕緊又抱拳行禮，這蘇校尉剛才一人馳馬衝殺，一陣下來被他長槍所殺的摩尼教徒便有四十餘人，長街立馬的威風就在眼前，燕叄自己最是敬服好漢，他對蘇徹是真的佩服。
他們這邊彼此見禮。那邊朔方軍的士卒們早就將跪倒在地的摩尼教徒從地上弄起來，命令他們沿牆跪好。
六十多名摩尼教徒跪在那裡，後背沖著朔方軍的甲士們，朔方軍步卒的長槍就在他們身後不到一尺的地方。
朔方軍這次來的兩百人中，除了兩位領軍的校尉外，其他人雖然都有甲仗軍械，不過都是按照步卒的裝備，都是長槍橫刀外加盾牌的配置，犯忌諱的長弓勁弩一件也沒有帶。
「這些人怎麼辦？」莫蜚聲出言說道。
夜色里火焰依舊升騰者，嘈雜的喊叫聲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
依著莫蜚聲與蘇徹的意思，眼下最合適的辦法當然是盡數殺了，不過畢竟還有燕叄這麼一個外人在，這裡面就平添了許多掛礙。
「當然是盡數殺了，事急從權。」燕叄根本不明白莫蜚聲與蘇徹言語里的彎彎繞。「白玉京中的百姓還仰仗兩位校尉救拔，若是分人看守，減損了兵力，就要有許多百姓遭殃了。」
燕叄的話正說到了莫蜚聲和蘇徹的心裡，他們生怕會因此吃些掛落。
「爾等還不動手？將叛逆盡數刺死。」燕叄直接越過這兩位向下面的兵士發令。
兩百多根長槍對上六十多個疲憊的摩尼教徒，便是那些人有心逃跑也沒有辦法，槍刃扎入肉的聲音接連響起，白玉京的街道上很快便又出現了一堆屍體。
「兩位校尉，是燕某草率了。」燕叄轉過頭來對蘇徹和莫蜚聲抱拳，眼下這個局面最需要的便是有人站出來擔當，當年若是有人有擔當，怎麼會讓摩尼教借著回鶻的勢力坐大？
這個擔當，燕三爺是有的。
「燕兄弟果斷。」蘇徹贊了一句。
「燕校尉，兄弟們都是朔方過來的，京中的道路不太熟悉，你說說摩尼教徒若是反亂，他們會怎麼動，咱們該怎麼剿？」
這可把燕叄給難住了，白玉京中的道路布局那是燕三爺晚上巡夜一步一步量出來的，他清楚得很。但是摩尼教那邊的動向還有怎麼應對，可著實讓燕三爺犯了難。
思忖一會，燕三爺指了一個方向。
「那邊便是大雲光明寺的所在，想來那裡就是賊巢穴……」
話說到一半，燕叄便再也說不下去。不用想也知道，大雲光明寺附近定然是守衛森嚴，高手眾多，以這兩百朔方長槍往那裡去，無異於羊入虎口。
莫蜚聲聞言眉頭一皺，蘇徹倒是直接將青銅面具又在臉上帶好。
「老蘇，你這是幹什麼？」莫蜚聲和蘇徹是老搭檔了，深知這位好友的習慣，若是帶上面具，那便是要上馬廝殺去了。
「此情此景，不就是隴西么？」蘇徹右手指著遠處騰起的火光。
莫蜚聲聞言一梗，是啊，自己的故鄉當年不就是如此光景么？
「功名祗向馬上取，富貴何須曲中求？」蘇徹翻身上馬大吼一聲：「朔方長征健兒，隨某殺賊！」
「殺賊！」「殺賊。」
蘇徹一聲大喊，手持長槍的朔方軍士們也跟著大叫起來，其中還有憊懶的叫著：「咱們可沒有馬啊，蘇校尉。」
這一句不是接「真是英雄一丈夫」么？燕叄腦子裡面被軍漢們的嗓子嚷得昏呼呼的，只想砍兩個摩尼教的匪類。
「眾軍士列隊，隨我向前！」莫蜚聲抽出橫刀，打馬走到隊伍前列與蘇徹並肩而立。兩百多朔方軍列成五隊，隨著莫、蘇二人往前走去。
腳步聲和號子聲向四周傳去。
他們這隊人馬一到，四周還在燒殺的摩尼教徒兔子一般得往大雲光明寺方向而去。
「看來都是些驚弓之鳥。」莫蜚聲捏著橫刀，低聲對蘇徹說道。
雖然年紀還輕，他們二人也都是久歷戰陣的，這些摩尼教徒看上去凶狂，不過那份凶狂的本事也就用在無辜的百姓身上。真碰到百戰之師也就只有作鳥獸散。
「夜色還長。」蘇徹搖了搖頭，能嚇跑這些摩尼教徒雖說對百姓而言是件好事，不過逃走的摩尼教徒也能幫著摩尼教上層更早知道有這麼一路人馬在逼近大雲光明寺。
早晚還有一場苦戰。
果然，朔方軍又走過幾百步，抄殺了幾十個摩尼教的匪徒，便在一處十字街口迎面撞上了一支打著旗號的摩尼教隊伍。
有了旗號就意味著有了指揮，對方算是半正規化的隊伍。
這一隊摩尼教徒舉著白色的大旗，高舉著火把，其中還有不少身穿皮甲的兇惡之輩，一看便知道是來自漠北的回鶻好手，領軍的那人身材高大，頭上光禿禿的，穿著一件染成白色的泡釘皮甲，正是當日和白敏行在大雲光明寺里交手的禿頭大漢。
禿頭大漢望見對面多出一隊手持長槍的虞軍，心裡也有些惶然。
摩尼教也想不到虞軍反應這麼快，竟然有一隊虞軍往大雲光明寺過來了。趕緊抽調出一支編練過得信徒前去阻擋，領軍的便是這位做過馬匪的漠北好漢乞伏國烈。
終於在這處十字街口撞見了虞軍，乞伏國烈眯起眼睛一看，便看出對面不知道為什麼大多數都是長槍，並沒有什麼弓弩，也便定下心來命令摩尼教徒按照編組列隊。
「好多人，咱么能行嗎？」燕叄一看對面的人馬過來，心裡也是有些躊躇。
「街口狹窄，他們人馬鋪展不開。」莫蜚聲一揮手命令部下背靠街口列陣。
不一會，摩尼教徒也列陣完畢，就這樣和虞軍對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