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節 延燒(4)
霸道凌厲的烈陽真氣自大腿湧入經脈之中,沿著腿上經絡一路延燒,如野火引燃枯木,蕭戴勝此刻已然受創。
「操奇數極」能夠提前判斷出對方的招式、勁道並作出接下來的應對防禦,但是畢竟人力有所窮盡,若能在三處下足功夫,也是可以破去。
譬如可以像梅若虛那樣以勢凌逼,招法上不露破綻,以勢壓人,這是一種打法。也可以像韓瑞那樣讓他不能防住,因為蕭戴勝縱然能夠堪破攻擊中的破綻並作出防禦,可人力有時而窮,只要你比他的反應要快,力道要狠,一樣可以將「操奇數極」破去。
最後便是如同羅漢堂首座法澄這般趁其不備,突下殺手,在蕭戴勝有所反應之前施重手法將其重傷。
燃木刀,夜泣劍,是少林與武當在江湖上並稱的絕學,都是以絕強的真氣作為攻擊的手段,燃木刀法雖然名為刀法,實際上威能多半仰賴剛猛霸道的烈陽真氣。
羅漢堂首座法澄和尚將這路剛猛無儔的手刀功法以陰詭的偷襲手段使出,一下子就重創了蕭戴勝。
相比十幾年不下山的武當長老梅若虛,法澄作為羅漢堂的首座一直都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蕭戴勝自然一眼就認出偷襲自己的人是什麼來路。
「法澄師兄,出家人慈悲為懷,連你也淪為暴君的爪牙么?」蕭戴勝一看偷襲的人是法澄,登時心若死灰。
因為法澄不是常人,他也算得上是蕭戴勝的好友之一,年年蕭戴勝都要前往少室山拜訪這位老友,兩人品齋論禪,說不出的快意,卻沒有想到在這宮中老友重逢的第一件事,便是凌厲的氣刀來問候。
蕭戴勝的詢問,最終結果便是法澄又凌空劈出兩記凌厲的燃木刀氣。
「邪魔外道,還敢狂吠!」羅漢堂首座運掌如飛,霸道凌厲的烈陽真氣逼得蕭戴勝彷彿置身於熔爐之內,只覺得呼吸的空氣都灼燒得胸肺生疼,這正是剛剛被法澄偷襲形成內傷的表徵。
法澄突出偷襲,梅若虛的劍光便是一停,這雖然是他與少林四僧商量好的戰術,然而真使出來未免讓梅若虛覺得有些臉上無光。
這個布置是達摩堂首座法寂的籌謀,這位大和尚當時便料定闖宮者不是摩尼教宗俾路托薩親臨就是五極歸宗蕭戴勝來助拳,於是便布置了這樣一個局。
先請久不在江湖上行走的梅若虛迷惑對方,然後再安排自家師弟,真氣最烈,最擅長匿蹤偷襲的羅漢堂首座突施偷襲。
梅若虛當即便應了下來,畢竟這位闖宮之人不管什麼來路,都是和自己差相彷彿的高手,與少林寺的禿驢一起作局設計此人實在是有失梅長老的身份。不過畢竟是王命在身,為了不墜武當在皇帝心中的名頭,梅若虛還是同意了法寂的籌謀。
果然是一擊建功,不過梅若虛卻心生一層憐憫,對方畢竟也是一代宗師,設局偷襲已經違逆了梅長老的原則,在蕭戴勝受傷之後趁人之危,更非梅若虛所願。
因為這一念的緣故,蕭戴勝多了一絲生機。
先驚動宮中禁衛被那軍將射了一箭,傷了左肩,然後又遇到武當高手擋路,少林高手偷襲,受了內傷。眼下這個局面,蕭先生知道自己面斥昏君,挾持李旭已經是不可能完成了。
當務之急還是從宮中脫身。
若是自己全盛之時,無論是那武當長老還是少林的禿驢,若論單獨放對,蕭先生都不放在心上,然而此時身上帶傷,又被兩位高手夾擊,特別是法澄那賊禿,分明是存了殺人滅口的意思,若是再多糾纏,恐怕就要埋骨宮中了。
蕭戴勝也不含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當斷則斷,他高吼一聲,不顧內傷全力運掌,陰寒與酷烈兩種屬性合二為一的氣勁隨著漫天掌影生生在猶豫的梅若虛與步步搶攻的法澄之間開出一道縫隙。
這一道縫隙便是生路,便是回頭的契機。
蕭戴勝身子搶過一步,也不管身後的梅若虛與法澄,又是幾個起落,適才強運真氣令他不可抑制地噴出一口鮮血,然而此刻逃命要緊,蕭戴勝身影彷彿鬼魅直衝宮外而去。
五極歸宗越行越遠,梅若虛單手持劍,抬頭望月不語,而羅漢堂首座法澄也不追擊,與梅若虛相對而立,單掌豎在胸前,一副大德高僧的做派,渾看不出剛才便是他出手偷襲。
「阿彌陀佛,梅長老,真是宅心仁厚。」法澄眼神一片慈祥,「陛下那裡若是知道長老不願和貧僧聯手,鹿掌門那裡,梅長老怕是不好交代……」
「老道士不比大和尚六根清凈,昔日的友人說動手就動手。」梅若虛搖頭道,「老道老了,筋骨衰弱,剛才扭傷了腳踝,沒法去追那賊,大和尚你又為啥不去?」
「貧僧在為蕭施主念往生咒。」
「你料定他今晚便死?」梅若虛啞笑一生,他現在十分好奇,背後捅朋友一刀法澄竟然做得如此自然,到底是這些人心腸太毒所以變成了禿兒,還是因為變成了禿兒所以自然也就心腸毒辣起來。
「我少林還有三位首座等他,待到天明,蕭施主的屍身就涼了。」法澄目含慈悲,又是一通合掌念經。
「好好好,既然無事,大和尚先來扶我,也算你不失敬老之德。」
「梅長老為何要貧僧去扶你?」
「都說老了不中用,不小心扭了腳踝,還不快來扶我。」
法澄嘴裡咕噥了一聲,料定這梅老頭是怪脾氣不願乘人之危,所以扯個謊去搪塞皇帝,不過倒也無妨,這次輪到少林揚威吐氣了。
羅漢堂首座走上前去攙過梅若虛的左臂一步一晃得沖清涼殿去了。
避過了梅若虛與法澄,蕭戴勝且行且走,今日入宮雖敗,然而他更擔心摩尼教徒的命運,朝廷調兵鎮壓已經成了定局,經過自己一番折騰。想來以昏君的脾性,對摩尼教徒的迫害只怕要慘烈百倍。
一想到這裡,蕭戴勝便悲從心來,一行清淚從眼眶之中淌下。
雖有內傷在身,然而運起輕功,蕭戴勝還是將宮城中的金吾衛們甩開,雖然舉火的金吾衛士努力奔行,終究還是不如蕭戴勝的輕身功夫。
蕭戴勝又走幾步,眼見到了宮城城牆之上,心中鬆了一口氣,翻出這三丈多高的宮牆,便是龍歸大海,虎入山林,調養好傷勢之後,那便又是一條好漢。
他不多想,左手探出抓住牆磚,借著真氣向上一提,便要故技重施,躍出宮牆。
忽然只感覺眼前一亮,然後腰後傳來一陣劇痛,胸骨,頭骨都彷彿鐘鳴鼓響,嗡嗡作痛,內傷也順勢發作,蕭先生又是噴出一大口鮮血,被那巨力擊飛,重重摔落在地上。
「降龍伏虎,大金剛神力。」
蕭先生左手護住胸口,右手連點自己數個大穴,真氣運轉周天,他不用看也知道剛才眼前一亮是因為有個禿頭對自己痛下殺手。
剛才那一擊剛猛無儔,自己好像給十幾頭髮情的野象從身上碾過,一拳能有如此之威的光頭也就只有少林寺的般若堂首座法慧。
「大金剛神力,降伏外道,威震江湖。」左肩的傷口再也封不住,鮮血不斷湧出,蕭先生面若白紙,嘴唇青紫,不住地顫抖。「只是你們少林什麼時候改行做了刺客,一個個都……」
蕭先生話音未落,整個人又向前飛出,不必細說,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這次便是有出氣無進氣了,
蕭戴勝衣袍碎裂,後背處被人以指力生生攫下兩大塊肉,骨肉分離,露出內里破損的臟器,又是一個面目慈悲的大師在他剛才的位置處站立。
龍爪手抓取血肉,又是補上一記七十三參腿,有如此絕技的不是菩提堂首座法忍又能是誰?
「阿彌陀佛,蕭施主你今生墮入魔道,業障深重,貧僧等助你往生也算是一件功德,願你來世皈依正法。」達摩堂首座法寂長誦一聲佛號自夜色之中走出。
「好歹毒的禿驢,竟然偷襲於我,傳到江,湖上,你們也不怕……」蕭戴勝眼含怨恨,若非這些禿驢歹毒偷襲,自己又怎會落到如此下場?
「南無阿彌多婆夜。」般若堂首座法慧口誦真言,雙掌出力,般若掌秒至圓融,將蕭戴勝擊飛至半空。
「哆他切多耶」菩提堂首座法忍手上結印變換,一道道指力凌空射出,貫穿蕭戴勝周身各大要穴,這指力正是少林絕學楞伽心指。
多羅葉指,韋陀掌,大慈大悲千葉手,摩訶仁王拳,少林絕技不要錢般由兩位首座使出,全力向蕭戴勝打去。
默誦七遍往生咒后,法寂心中欣喜,從此天下間又少了一個外道,來世又多了一名佛子。
「我少林合擊之術,便是你名列七宗又能如何?」法寂雙手合十,看著蕭戴勝的屍身破布袋一樣被兩位師弟在空中暴打,骨節盡碎,鮮血從空中雨滴一樣滴落在地上,心中嘆息。
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一首曾在嶺南聽到的歌謠。
「少林功夫好啊~」
「真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