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美人

  韓瑞走了,在李旭聽他他板著臉講了三遍武當的師傳和山上的景色之後,實在沒了耐性的金吾大將軍向皇帝告辭。


  而李旭也不挽留,他命令宮人取出一段宮錦送給韓端,讓左金吾大將軍拿去做衣服。這段宮錦是浙西觀察使李吉甫送來的貢品,織工細膩,輕薄爽滑,是李旭手頭有數的可以用來送禮的好東西。


  虞朝的貨幣,正應了財帛動人心那句俗語。實行銅幣和錦帛並用的方法,絲織品是可以用來當作貨幣購買東西的,這麼一塊江南織錦在白玉京可以買上一匹好馬。


  韓瑞並不缺錢,皇帝很缺錢。所以當皇帝堅持讓他收下這塊織錦的時候,韓大將軍一時熱淚盈眶,被逼著給孩子講故事的不快也散去了大半。


  送走了左金吾大將軍,李旭返回到清涼殿中,早有宮人將食具收好,將宮燈點著,牛油蠟燭照的殿中一片通明。


  「陛下,今晚看什麼書?」陳朝恩使喚完宮人收拾打掃到差不多,就趕緊趕回來詢問皇帝。依照李旭的習慣,他是要在睡前看一會書的。


  「《鹽鐵論》看了一半還未看完,接著拿出來吧。」文元恆給李旭列了一個書目,其中就有這本《鹽鐵論》,說的是數百年前,當時執政的御史大夫桑弘羊與關東的學者對鹽鐵官營等事情的辯論,其中桑弘羊的一句「」「儒、墨之徒,內貪外矜,」讓李旭深有所感,也對文元恆有了更多的認識。


  這位老師教的才是真的帝王之學,是一位可以信賴的人。


  「啟稟大官,今天早上文散騎來,在書案上瞧見那本書,就讓咱們還回去了,還說陛下您要是問起來,就跟您說,為了千秋之後的名聲,有些書要偷著看的。」


  偷著看?李旭想了一下才回過味了。他身邊除了魚輔國和太后以及其他朝堂上大小勢力的眼線,還有兩位難以躲避的眼睛,起居舍人和起居郎,這二位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在他屁股後面看他幹了什麼,並且記錄起來,年終的時候送進國史館去。


  李旭的便宜老子神皇帝曾經打算觀看一下起居注,結果被當時的起居舍人言辭拒絕了,結果神皇帝還抹著眼淚說:「我想起後來人把我當成昏君就難過的睡不著覺。」神皇帝也知道他既無法控制外戚和宦官勢力膨脹,也拿藩鎮沒有辦法,千秋之後史書上的評價估計好不到哪裡去。


  文元恆讓陳朝恩把《鹽鐵論》拿走也是為了照顧李旭的聲明,畢竟如果起居註上寫著「帝好法家之說,喜異端。」在儒家的語境下,這可不是啥好名聲。


  算了,還是練會功吧,李旭想了一想,還是先偷偷修鍊一會《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靠譜一些,他一會回到床上,把帘子一放,按照青先生銅板圖上那幾個姿勢來上幾下。


  「算了,今日便不看了,下午聽大將軍講武也乏了,就洗漱一下歇息吧。」


  陳朝恩趕忙又是謝罪一番,然後就張羅著內侍們取來浴桶,伺候皇帝洗澡了。


  他們那邊忙著,李旭心念一動,只覺著五體四肢中洋洋洒洒的透著一股勁道,心裡愈發舒爽。


  「陛下,水好了。」陳朝恩的嘴上掛著一絲李旭看不明白的笑意。


  李旭點了點頭,揮手令他們離開。


  每晚的沐浴時刻是李旭最舒爽的時間,內侍們把水溫調的不冷不熱,浴桶下面還有燒熱的石頭可以保持水溫,水裡面撒著花瓣和香粉,別有一番特殊的滋味。最妙的是,這時所有的宮人都會離開,只有李旭一人在寢宮中,四下一片寂靜,只有蟲鳴和蠟燭燃燒的噼啪聲。什麼魚輔國、太后,什麼藩鎮和江湖,一切都如煙消雲散,唯有升騰的水汽和難言的舒適才是李旭世界里的永恆。


  也只有這個時候,李旭才覺得成為皇帝是一種幸福。


  內侍們將木桶里的水加好,用火鉗在桶下墊好燒熱的鵝卵石,然後就在陳朝恩的指揮下離開。皇帝沐浴時的習慣是周圍不留一人,這他們都是知道的。空氣中瀰漫著鶴腳香爐里散出來的松脂香味,李旭脫下靴子和元袍,解下髮髻上的木簪,然後他只穿著一件月白色的中衣,站在木桶前。


  他剛剛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李旭回憶著《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上真氣運行的法門,將散在全身的真氣激發起來,然後伸出雙手,摁在木桶之上。


  浴桶是終南山的松木製成,製作的時候特地取山陰處生長多年的老松,因為這種松的木質更加緊密。浴桶加上桶中的熱水不下百斤,對於李旭來說,提起木桶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李旭輕輕一提,浴桶穩穩提起,水面並未有一絲波動,皇帝就這樣毫不費力的抬起了重愈百斤的木桶。《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有養育氣力的功效,然而李旭不過身體尚未成人,修鍊不過半日便有如此效果,實在是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剛才和韓瑞聊天時聽他提過,江湖上出手能有千斤之重的便是難得的高手,若是將這《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練至大成,再命人鑄造狼牙棒或者戰錘這樣的粗笨兵器,怕是一擊之下,什麼高手都要化為肉泥了。


  李旭將浴桶放下,滿意地借著凳子跳入桶中,他覺得能十步之內無敵天下,才能控制天下,今日驗證過了《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的神妙,李旭對未來更是充滿信心。


  桶中的香湯水溫正是合適,香爐里寧神的香氣也舒緩了李旭的精神,喚醒萬化樞機得到《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更是了卻李旭一樁心事。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頭去了塊壘,身子也比往日放鬆許多。


  李旭躺在桶中,享受著遠勝往日的愉悅。


  忽然,他覺得太陽穴處一陣酸麻,然後便是一陣舒爽,鼻尖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


  他睜開眼睛,左右一瞥,卻看見一雙極白的手。


  如羊脂一般細滑的一雙手指摁在他的太陽穴處,輕輕地小意揉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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