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亥時,夜深人靜,外頭有些悶熱,而石渠閣則冷熱相宜,夜風甚至稍帶涼意。
羨晞從未在此處宿過,每每都是流桉去找她,宿在她的椒房殿。
如寇準所說,輕鬆的沒有任何阻撓的進到了裏頭。
心裏頭的沉重卻沒放下分毫。
正欲進入主殿內室時,卻被攔了下來:“娘娘,這邊請,陛下不在那處,奴才這領您去陛下那。”
不禁有些狐疑,天色已晚,流桉不在寢殿,會在哪?
莫非是怕擾了他此刻心坎上的人安睡?羨晞自嘲一笑道:“那就勞煩公公了。”
石渠閣的偏殿裏,侍衛極少,隻準了羨晞一人進入,寇準將她領到門口時就悄悄退了下去。
是以,羨晞親自提著食盒,欲敲響房門之際,卻又聽得裏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那是流桉和……和……大師兄?
流桉批閱完奏折自禦書房回到寢宮。
之後又去了偏殿,偏殿裏的香已燃燒了大半。
他沒驚動任何人,悄悄走至窗台,凝視著這寂靜的夜色,龍榻上的絕色男子感受到些許動靜後,裹上披風,順手給北流桉拿了件。不動聲色,替他披上,一舉一動盡是妖嬈天成,微微笑道:“皇上,您已經夠累了,可別冷壞了身子。”
流桉轉身拍拍他的肩說道:“哪裏,哪裏,朕可比不得你累啊。”花然颯撚起食指點了點北流桉的額頭,笑斥道:“師兄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怎麽,你倒取笑起我來了,真是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遂又將視線瞥向窗外。
窗外那人驚慌失措,重物落地的聲音,響徹周遭。琉璃苣從食盒裏撒了出來,湯汁撒了一地。
紫色的花瓣驀然有些晃人眼。
窗外的人正是羨晞,她直接伸手推開了門,看著床邊的那兩個人。
艱難的的拉扯出一絲的笑容道:“你們這是?”
二人轉過身子看向她,花然颯穿著輕薄的血色紗衣,胸膛半露,修長的手指撫摸著流桉的麵容,輕輕的摩挲著,眼裏的眷戀與情意險些讓羨晞驚叫出來。
而流桉一副很享受的模樣,狠狠的抓住了他的手,麵上的笑意是羨晞從未看過的,羨晞安慰著自己是夜色太深,模糊了視線,因為流桉的笑容是那麽的是那麽的濃烈。
花然颯複又望著羨晞,媚笑連連:“小晞兒,你以為呢?”
她步步後退,驚愕,錯愣,受傷通通出現在臉上食指指著流桉還懷有絲僥幸在裏頭:“師兄我要你親口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多年希望這不過是他們二人同她開的玩笑罷了。
“晞兒,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年回宮那天,然颯也消失在了天穹山,如果我告訴你,他是隨我一起回來了,並且這六年來,他時時伴我左右,你信嗎?”流桉看著她的眼淚,毫不憐惜的說著。
她眼中的失措越發濃了,流桉又道:“希望你可以理解,可以嚐試著接受,你還可以是宮裏的皇貴妃,榮華富貴不會少了你。”
“以往你說什麽,我都會信,可是這回你讓晞兒怎麽接受?師兄,你太瞧得起晞兒了,我還沒有那麽豁達。跟了你七年了,何時是抱著享受榮華富貴的心思同你一塊,你這樣隻會讓我瞧不起你。”任由淚水肆虐,從未哭得這般傷心過。
流桉依舊笑得如朗月一般,仿佛說出的不過是件再尋常不過事。
“那你當如何?”
“我當如何,我能如何?我隻問你,你究竟是存了什麽心思與我一起,全是利用嗎?闕兒呢?難道隻是想要個子嗣罷了,花然颯不過是長了張好看的皮囊,你們的感情是不會為世人所容的。還有這三宮六院,你儲在這宮裏純粹為了好看嗎?”羨晞顧不得儀態了,直接衝了過去,推開了花然颯,捶打著流桉。
而花然颯,雙手一攤,聳了聳肩,‘好心’的讓開。聽到不過就有著好看的皮囊時,他想反駁,好看的皮囊不就很重要了嗎,但他沒有說,怕激起她更大的怒火。
一連串的問題,卻沒有得到一個答案,流桉沉默不語。
捶打到他的左臂時,流桉麵色明顯不對,依舊沒有製止。
羨晞的力道放輕,是心疼了,他的左臂是為了她才受傷的,這要怎麽解釋?
像是又尋到了什麽救命稻草。
“你當初又是為什麽不顧生命危險的救我?以至於左臂受了重傷。”放棄了捶打他,感覺雙手已不再是自己的,好似重達千斤,完全抬不起來了。
他微微一愣道:“就算不是妻子,你也是我寵著的師妹。離宮遇刺那事,我是事先知情,打算將計就計,沒想到卻讓你受了傷,是師兄失策了。”
頹然無奈道:“是師兄錯了,在這裏向你陪不是了,這一切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牽連了他人。”
“不要牽連他人?我偏要,你心裏頭隻有他是吧,那我就撕爛他的臉,看他怎麽魅惑你。”羨晞放開了流桉後轉身試圖用指甲去抓花然颯那張比女人還要女人的妖媚的臉。
“小晞兒,放過我,放過我,都是你師兄死纏爛打追著我的,我是無辜的。”邊躲著羨晞,邊對流桉擠眉弄眼。
天之驕子的師兄竟然被這樣一個絲毫沒有骨氣的人給魅惑了。
她終於有點理解了,周易昕當初對她的種種,是嫉恨,是不甘。
她也變成了這樣了,多年可笑。羨晞停了下來,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什麽都能滿足我是吧?”向流桉道。
“好,我可以嚐試接受,並且答應不會同任何人說出你們的事,不過我要師兄答應我,不管我阿爹那個案子查出來的是什麽,都要放過他,放過我們全家,讓他衣錦還鄉。”重新同流桉對視著,提出了要求。
流桉有些為難:“晞兒,你?恕我不能答應你,國有國法,這事不能成為交易的條件。”
她真的就這麽輕易的接受?流桉無端的有些難受,心裏頭很悶,麵色極為難看。
“這麽簡單的事情你都不能答應嗎?那我要說,這事是我所為,是我同玉太子之間的交易,那樣,你能放過阿爹嗎?”泯滅了最後一絲期待,拋出了最後的底線。
“晞兒!”洪亮的嗓音不複清冽,流桉像是極為震怒。
“寇準,還愣著幹嘛,趕緊請皇貴妃回椒房殿去,朕要歇下了。”將在外頭守著的寇準給喚了進來。
寇準帶著些宮女太監強行把羨晞給拉走,流桉別過了頭去,沒有分哪怕一絲的眼神給她。
她還不死心:“我可以找出證據給你。”
“你要再說下去,朕明日就讓大將軍無需手下留情了。”流桉沒有看她,冷冷的道。
羨晞直接昏了過去,天地間,瞬間天崩地裂。
這回流桉竟然狠心的沒有去看她,直接讓人把她送回了椒房殿。
不一會,石渠閣的偏殿複歸於平靜。
花然颯撿起了流桉因為震怒而被震在地上的披風,重新替他裹上。
麵上不複玩笑:“她會信嗎?這樣做真的有必要嗎?”
流桉麵色冷寂,沒有理他半分,獨自進了內殿,把花然颯推了出去。
“好小子,這麽快就卸磨殺驢了。”花然颯恨恨的飛身上了屋頂。
輕輕一躍,悄無聲息,屋頂還放著幾壇美酒。拔開酒塞,歎了口氣,猛地飲下了一口,妖媚之色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回到椒房殿的羨晞,在太醫的料理下,很快就醒了,隻不過,雙眼空洞無神。
“娘娘你這見了回陛下怎麽就成這樣了?”莆芝流著淚來,手足無措,想碰下羨晞又不敢。
待真的伸過手去時,羨晞眉頭一皺,眼中閃躲之色分明。
“出去,本宮累了。”羨晞轉過身子去。
見羨晞不想多說,莆芝自覺自己不過是一個奴婢,確實不該過問那麽多。
遂隻好大膽的拉著章太醫的袖子,拉他去了外頭無人處。
萬籟俱寂,椒房殿的鳥兒叫喚個不停,莆芝把章子丘叫到這卻不說話,低著頭,攥著衣角,不知在想些什麽。
章子丘見貴妃已無大礙,天色又這麽晚了,家中的夫人指不定會怎麽擔心了。小心的詢問著:“姑娘可是有什麽事要說?但說無妨。”
她支支吾吾的說著:“這幾日奴婢想繡個香囊給娘娘帶著,想問問太醫,該放些什麽藥草在裏頭,才可以有安神的效果。”
“蒼術、白芷、迷迭草、甘草、香葉這些都是可以的。”章子丘如是回答。
“那太醫可以寫下來給奴婢嗎?奴婢怕等會就給忘了。”莆芝紅透了雙頰,麵帶祈求。
雙九年華的莆芝麵若桃李,尚有幾分姿色,楚楚可憐的模樣,又是不太過分的要求。章子丘又怎麽忍心拒絕呢。
“姑娘嚴重了,本官求知不得。”章子丘不疑有他,答應了下來。
二人視線相對,莆芝越發燦若桃李,好生嬌俏。
突然之間,一隻畫眉衝到了莆芝的麵前,像是要用爪子抓她的臉。
她逃躲著,撲進了章子丘的懷裏,章子丘隻得揮打著畫眉,不讓它傷著人。
不一會就把畫眉給擒在了手裏:“姑娘別怕了,它已經被捉住了。”
見畫眉被他抓得緊,莆芝似有不舍的離開了他懷裏,急急的說著:“這是我們娘娘的心頭好,太醫請您快放了它。”
他有些猶豫道:“要是再傷了姑娘可如何是好?”
莆芝感激道:“謝大人疼惜,奴婢不礙事的,娘娘的鳥兒沒事就好。”
“姑娘當真心善。”他略帶讚許的望著她的粉頰。
“天色這麽晚了,大人還是快些回去陪夫人吧,奴婢恭送大人。”莆芝對他福了福身子。
章子丘點了點頭,給留下了方子和那些藥草名後,就提著藥箱離開了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