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美人環肆,佳釀入腸。


  古有商紂酒池肉林,幽王烽火戲諸侯,他們是昏君,後人多引以為戒。


  然而,羨晞沒有料到,這些也會出現在一向勤勉的流桉身上。


  靡靡之音從錦美人的宮殿傳出,歡聲笑語不曾斷絕,有不同的女子的聲音,也有……也有流桉那清風朗月的笑聲。


  清越得如同山泉琮琮一般。


  這回,他笑得絲毫不含蓄,仿佛隻看得見周身環繞的美人,眼前的美酒。


  隔著屏風,羨晞看不真切,聲音卻實實在在的能夠聽出。


  心裏劃過的失落不止一點點。


  正欲闖進去,寇準出來攔住了她。


  “娘娘請回吧,陛下不想見您呢!”


  寇準的語氣夾雜了羨晞以前從未聽到過的意味。


  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你敢攔本宮?本宮有要事與陛下相商,還不給讓開,小心本宮讓你這大內總管做不下去。”


  羨晞怒意橫生,不想思慮過多,隻想先見到流桉。


  “娘娘恕罪啊,不是奴才要攔您,而是聖旨在前,奴才不敢違背啊!就算是您今日要處理了奴才,奴才也不會放您過去的。”寇準跪下來死死的扣住羨晞的腿,大有死也不放的架勢。


  “小栗子,快給本宮拉開這個不知死活的奴才。”實在掙脫不出,羨晞隻好讓吳徳利動手。


  就在吳徳利正欲動手之際,內殿又出來個姿色較為出挑,年紀稍長些的宮女,估摸著是錦美人身邊的大宮女。


  “吵什麽吵,知不知道吵到了陛下和我家娘娘了。”人還未出來,聲音便嚷嚷開來。


  “呦,這不是皇貴妃嗎,娘娘大駕,有失遠迎啊,不過今日陛下說了,就陪著我家美人,剩下的人啊,都不見。”這宮女一見到羨晞先是諂媚,之後,又帶了幾分驕傲的意味。


  莆芝攔在自家娘娘身前:“你一個奴婢,憑什麽對我家娘娘不敬,小心點看你明天還能不能好好的出現在這宮裏。”


  “看來娘娘的身邊的奴婢還真是隨了娘娘啊,盡知道威脅人,你們說是不是啊,奴婢有美人護著,是不怕你們的。”這宮女笑得礙人眼,矯揉造作的厲害,還問著其餘宮女。


  其餘宮女都忍著笑,身體抖動得厲害,又不敢放肆的笑出來,著實讓人火大。


  “今日本宮還就要見見陛下了,偏不讓是吧,本宮先把你這嬌俏的臉蛋劃花。那日瑜夫人惹了本宮,本宮沒有讓她徹底毀去容貌,還是有些遺憾的,不如今日就讓你補了這份遺憾?”羨晞怒意更甚,單手抓著她的衣襟,提高了半寸,長長的指甲假意劃過這宮女的臉上。


  宮女仍是不讓,她覺得自家美人正當寵,貴妃不會輕易得罪美人的,一定是嚇她的,就像瑜夫人那次一樣。


  宮女臉色慘白,卻又視死如歸,頗顯滑稽。


  很好,很好!一個奴仆也敢欺壓她了,羨晞的指甲重重的劃過了她的麵頰。


  鮮血瞬間流了出來,宮女尖叫著,雙手撫著被血所濕潤的臉。


  從未這般受氣過,羨晞冷眼看著宮女的動作,將她甩在了地上。


  仔仔細細的檢查著指甲有沒有被這個奴婢給傷著。


  “還敢不敢攔?嗯?”


  “不敢了,不敢了,您隻管進去。”宮女雙手揮動個不停,手上沾著鮮紅的血跡,淚水夾雜著血水,宮女此刻隻想快點離去。


  “娘娘不要抗旨啊,想想大司農,想想大皇子吧!奴才看得出來,這回陛下是真的怒了,您這樣闖進去,保不齊就要擔上個忤逆聖聽的罪名。”方才放開了羨晞的腿的寇準又重新抓住了她的腿。


  是啊,君王的寵愛,莫不是參雜了權力鬥爭的,流桉先前對她的寵愛是否是為了利用父親的勢力去打壓大司馬。


  不能否認,或多或少必然有些。


  而如今,發現了父親謀逆的嫌疑,他會怎麽做了。


  他總該是存了疑心的,待她還能同以往嗎。


  越想越發的憂慮起來,此時確實不宜正麵忤逆流桉,否則禍患將至,宮裏有那麽多雙眼睛時時都在盯著她,更有重視規矩的太後在長信宮坐鎮。


  剛剛建立起的些許好感,她不能輕易敗光。


  麵上淩厲的怒意換上的無害的笑容,羨晞的動作小了下來,親手扶起了寇準。


  “公公,我們借一步說話。”


  寇準是流桉身邊的紅人,或許可以從他這知曉些許流桉的想法?


  寇準遂跟著羨晞到了處無人的角落,其餘人都在原地,而先前那宮女早已跑了進去求美人為她討個公道。


  “公公你就直說吧,陛下他可有說什麽關於大司農的話,他是如何想的。”羨晞將一塊和田玉塞進了寇準的衣袖詢問著。


  “奴才隻能告訴您,陛下真的是異常生氣的,隻怕不能善了,娘娘也得早做打算啊。不過呢……”


  “不過怎樣?公公但說無妨。”


  羨晞看著他食指與大拇指的指頭相互摩擦著,暗歎,利欲熏心啊。


  算了,就當破財免災,羨晞又把發髻上的瑪瑙簪子拔下來送予他。


  寇準笑得很是開懷。


  “陛下昨日說想娘娘做的琉璃苣了,本想今日去椒房殿,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才擱下了,娘娘可得好好利用啊。”


  “公公的意思是?”羨晞眉頭微鎖。


  “奴才的意思是娘娘今晚倒是可以去一趟石渠閣,陛下每晚必須回到石渠閣睡下,而奴才會適時的請您進來,奴才以性命擔保不會惹怒陛下,說不定還可以討得陛下的歡心。”寇準笑得就像是一隻狐狸一般。


  “那就仰仗公公安排了。”


  “娘娘,我們真的就這麽回去了?不見陛下了?您同那個寇準說了些什麽啊?”回椒房殿的路上,莆芝問著滿腹心事的羨晞。


  “娘娘,娘娘,您怎麽不說話啊?陛下這回可真是太過分了些,怎麽能不見您呢。娘娘我們不氣哦,有什麽事,椒房殿上上下下都會陪您一起扛的。”莆芝有些急眼。


  “方才本宮在想些事,一時岔了神,放心,本宮一定會妥善處理好的。”羨晞加快了些步伐。雖然心裏心亂如麻,思緒紛繁錯亂,羨晞還是反過來安慰著忠心跟著她的莆芝和吳徳利。


  她是椒房殿的主心骨,絕對不能倒下。


  回到椒房殿後,羨晞多方打探了父親和南府的消息。


  得知不僅南府被軟禁起來,就連大哥也被革了職,二弟依舊不知下落。而她的闕兒已經被帶了回來,由太後親自照料。


  她顧不得闕兒了,闕兒是太後親孫,暫時應該不會出什麽事了。


  先不說能不能把闕兒帶回來,現在跟著她本身就不是明知之舉。


  從太後和流桉的這一舉動,看來,是連她也不信了,悲哀瞬間沒入心頭。


  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她,流桉怎麽能夠同別人一樣。


  父親這個案子被交給了大將軍李棟。李棟和大司馬又是同一陣營的,羨晞怕事情隻怕會更加惡化。


  明麵上是因為李棟同玉國人打交道最多,實際上又不知道有多少權力和利息參雜在裏麵。


  此番派去玉國的使者能否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呢?

  羨晞不知道,真的失去了所有的主意,她還能靠誰,她能讓父親和南府轉危為安嗎?


  整個南府有著泰山崩於前的征兆,事件所有的發展都是不利於他們的,讓羨晞更加憂心忡忡,她不知道這回還能不能平安度過。


  “寇準讓您亥時去找陛下,其間會不會有炸啊?那個時候,陛下應該安寢了才是,而且奴婢聽說陛下又召了錦美人侍寢,您這樣過去,真的不會火上澆油嗎,讓陛下更加生厭。”莆芝還在勸著一意孤行的羨晞。


  羨晞端坐在銅鏡前,任由宮女為她梳妝打扮。


  亥時了,本該就寢了才是,羨晞卻要裝扮起來去同流桉請安,可驚著了一眾宮人。


  親自從妝奩裏拿出了一支翡翠簪子,上麵雕的翠竹栩栩如生。


  “來,把這個給本宮插上。”


  “您不是不喜歡這些的嗎?”莆芝有些吃驚道。


  “陛下喜歡就好了。”羨晞悲涼一笑,是啊,他喜歡她素雅,而素雅從來不是她的喜好,也就不當回事。還以這個由頭處置了皇後安排過來的蒲茶,如今,當真可笑至極。


  又道:“本宮方才做好的琉璃苣可備好了?”


  “娘娘放心,已經放進食盒裏了,還熱著。”莆芝為羨晞插上了這隻簪子。


  素靜的臉龐,素雅的衣裙,配上翡翠簪子,真是素得不能再素了。


  莆芝瞧著,不禁發出感慨,這還是自家娘娘嗎?


  “走吧,別耽擱了時辰,這一趟必須得去。”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毅然決然的邁出了步子。臉上的媚色消失殆盡,留著隻有冷靜。


  縱然寇準可能會是騙了她,可她真的再沉不住氣了,不想再坐以待斃。


  不她能隻躲在這個看似堅固的椒房殿裏,由著外麵風雲變換。


  風已經吹到了門口,火勢蔓延開來,她沒有理由什麽都不做。


  寇準那人對金錢的十分熱衷,衝著她給他的好處,該不會炸她才是。跟在流桉身邊多年的他,想必還是有些資本,讓不想見她的流桉稍稍鬆動些心思。


  她沒有別的辦法,隻有賭一把。


  賭贏了,就有了轉寰的餘地。


  賭輸了,就讓事情發展的更加迅猛,更加亂些,說不定還能亂中取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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