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再進入內殿之前,羨晞就使了眼色給莆芝和蒲若兩個,莆芝留下關注大殿裏的情況,蒲若隨她進去內殿。


  內殿,尤其是後院,沒剩下幾個宮人,都往前殿伺候去了。


  蒲若守著後院入口,不讓任何人靠近,羨晞逐漸靠近那些方才從命婦手裏拿過的鳥雀。


  先是安撫它們暴躁的情緒,待它們平靜下來,又對著它們哼了些不知名的小調,擺了幾個細微的動作。


  素手翻飛,纖雲弄巧。


  不過半刻,已料理完備,羨晞含笑走出。


  卻見院門口的蒲若像是在與誰起了爭執。


  原來是秦氏私自走了進來,穿著深藍色的秦氏麵帶急色。


  羨晞淡淡的望過去一眼,還是請了她進來。


  在無人的涼亭第一次以心平氣和麵對著她。


  無端的生出些感慨來,羨晞看著眼前的秦氏,不得不說,她老了!


  秦氏一副局促不安,欲言又止的模樣,羨晞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分明是秦氏要同她說話,怎的,還要她來打破兩人之間的安靜。


  盡管心裏頭不悅,但念著方才秦氏沒有當眾揭露她的小心思,羨晞麵上還是和氣的。


  “秦姨,想說什麽就說吧!”羨晞不經意的說出,說的時候視線並沒有投射到秦氏身上。


  其實是在想著要怎麽稱呼秦氏,小時候父親沒有強迫她喊過‘母親’,她自然樂得開懷。


  然而,父親卻要求她喊上一句‘秦姨’,她從來沒喊出口,少時在天穹山多年,下山後又迅速入了宮,兩人單獨碰麵的機會幾乎沒有。


  是以,她對秦氏的印象還停留在兒時的記憶裏。


  一個溫順的女子,唯唯諾諾的,恐怕心機也暗藏著。


  小時候不知道心機為何物,卻對家中這個試圖取代母親地位的人心存芥蒂。


  這芥蒂也有了十來年了,時至今日,稍稍有了些鬆動。


  而秦氏聽到這一聲‘秦姨’後也呆愣了許久,愣愣的用帕子捂著嘴,雙眼有著些許濕潤。


  “娘娘,老身愧不敢當啊!”


  羨晞笑了,笑得朗月失色。玉手微微靠近那雙暗黃色的手,嚐試著拉進二人的距離。


  “還請快些,外頭還有好些夫人等著。”


  秦氏摸不準羨晞的想法,尷尬一笑,收回了手:“那老身就有話直說了。”


  又忍不住拿進帕子湊近了麵部:“老爺讓老身告訴您,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您都要盡全力保全自己,旁的就不要管那麽多。”


  “你這是什麽意思?”羨晞麵上的笑容消失於無形。


  “娘娘您隻要記著這句話,並做到就該欣慰了。天氣晚了,老身也不好多留了,這就告退了。”秦氏去的匆忙,還四處張望了一番,迅速離開了去。


  本想喝住她,莆芝又急匆匆的趕了進來,說外頭出了點事,鬧了起來,等著娘娘親自處理。羨晞隻好作罷,任秦氏出去。


  出去後,秦氏又本本分分的坐在角落裏,誰也不搭理。


  可大將軍李棟的夫人譚氏並不想放過她:“喲,這不是大司農夫人嗎?剛剛是去哪了啊,大家可都在等著你呢,讓大家等了這麽久,該不該自罰三杯啊?”


  譚氏舉著酒杯到了秦氏那方角落,大有她不喝就不走的意思。


  此時,羨晞正緩步走出,步履悠閑,端的是雍容華貴,國色天香。


  待她重新進入宴會,譚氏那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神情,立馬換了換。


  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貴妃娘娘,您可算出來了,先前臣婦們還盤算著要一睹您養的鳥雀呢。”


  “大膽,本宮的東西豈是你們說看就能看的。”羨晞略帶怒氣,隨手抓了個杯盞摔倒了地上,震得她們一個個哆嗦起來。


  “娘娘,您怎麽樣?”莆芝急忙用帕子撫著羨晞通紅的手,讓人端過涼水來:“還不快請太醫。”


  那茶雖不是滾燙的,卻還是燙手的。


  羨晞卻像沒有被燙著一般:“一驚一乍的,請太醫是作甚,這不讓各位夫人看了笑話。”笑得嫵媚動人,嘴角勾起的笑,攝人心魄。


  “各位夫人,本宮看天色已晚,你們不如早些回去,本宮特意為各位備上了一份薄禮,當是回贈。希望各位夫人不要見怪。”羨晞讓那人把禮盒搬了上來。


  同時那些夫人所帶來的鳥兒也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她們麵前。


  各位夫人隻好悻悻的收下,並告退離去,秦氏不敢再望去羨晞那方。


  而譚氏走在最後麵,似乎心有不甘,恨恨的看了眼羨晞,卻被大司馬夫人拉著走了。


  大司馬夫人比譚氏年長幾歲,依稀能看出這容貌與周易昕有八成想象,年輕時必然也是位佳人。縱然她麵色和善,礙於周易昕的關係,羨晞對她的印象是及其糟糕的。


  譚氏的眼神羨晞並不怕,驚的是大司馬夫人的眼神,讓她徒覺寒意陣陣。


  旁人都離去了,宮人們在清理著,羨晞才發現成安公主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還睡得很是香甜。


  羨晞通紅的手由莆芝塗著紫蘭玉露膏,冰冰涼涼涼的,很是妥帖。也就省去了找太醫這一項,這段日子以來,見了太多的,太多次的太醫,羨晞很是厭煩。


  自己的身子要靠他們調養,她得忍著他們,可氣的是,每每問及流桉左臂的情況時,就顧左右而言他。隻把藥方呈上來與她,她雖懂些醫理,研究得卻實在不深,難以瞧出其中奧秘。


  分明是與誰串通了一氣瞞著她,著實可恨。


  當然,既然想瞞著她,又怎會把有問題的方子留下呢?不過羨晞還是留下了這張方子,每日熬好了就讓莆芝送過禦書房去。


  她不以為然她這微弱的傷勢,莆芝卻在嘴上叨叨著:“娘娘怎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幸好啊,沒傷得太嚴重,沒破皮,要不然又又得罪您受了。”


  “快去給長公主收拾間屋子,然後叫醒長公主,讓她今晚在此處宿下吧。”厚厚的紫蘭玉露膏抹在手上,羨晞有些不自在,把手從莆芝的手上抽離了出來。


  椒房殿不一會就恢複了原先的模樣,羨晞也累了,讓莆芝服侍她就寢去。


  進入內殿前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蒲若,微微點了點頭,旁人難以察覺。而蒲若卻立刻有了行動。


  本來已經很累了,羨晞卻怎麽也睡不著。


  紗帳隨夜風舞動,安神香靜靜的燃燒著。這夜的羨晞徹夜未眠,不知怎的,一夜難以安睡,又不想驚動她人,索性望著紗帳的紋飾一夜。


  心裏頭莫名的有些慌亂,好像要發生什麽大事了一般。


  隻道是流桉這兩日不曾來的緣故,想著不能抓他太緊,到底意難平,攥著被角的玉手暗暗使著氣力。


  次日一早,羨晞早膳過後,正欲去嫿鷺殿跟淑妃說一句,去父親家看看闕兒。


  不料,吳徳利慌張的跑進了椒房殿,跪在了羨晞身前大呼:“娘娘不好了,大司農被陛下撤了職,遣送回了大司農府,還派了士兵看管著,不讓任何人進出。還有大公子和二公子也,也……”吳徳利說得上氣不接下氣,因為著急,又說得語無倫次。


  彼時,羨晞正挑選著帶給闕兒的小玩意,手裏拿著一把小弓,木製的小弓式樣精美,想著闕兒應該會很喜歡。


  聽完後,木弓猝不及防的掉落在了地上。


  “你給本宮慢點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毛毛躁躁的成什麽樣子。”羨晞臉上劃過一絲失措,又很快鎮定下來,有扶著點旁邊的物什。


  “今兒早朝,有位大人向陛下稟報大司農在上次玉國借糧之事時,多借了玉國兩萬石,懷疑大司農他是玉國派來的奸細。”吳徳利總算抓住了重點,一口氣流利的說了下來。


  玉國?羨晞步子已有些虛浮,莆芝趕緊扶住了。


  怎麽會?是誰泄露了?

  “可有什麽證據?是誰舉報的?早朝時陛下是做何反應。”


  “是大司馬府的奏曹舉報的,呈上的證據隻有陛下才看了,旁人不得而知,據說當時陛下震怒,早早的下了朝。”吳徳利小聲的說著,不敢去看羨晞的臉色。


  此時羨晞的臉色難看的很,右手捂著胸口,整個身子有一半的重量壓在了莆芝身上。


  莆芝的神情也是萬分焦急的,頭埋的低低的。身子發著抖,而羨晞並未察覺。


  “快,快,跟本宮見陛下去。”羨晞眼中劃過光芒,想著,流桉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能慌,不能慌,心裏頭默念著。


  此時六神無主羨晞已經把全部的希望奇托在了流桉身上,相信流桉再怎麽樣也會顧念著她們母子倆而放過父親。


  怎麽能讓父親替她受無妄之災,是她不孝,才會讓父親身陷囹圄。


  隻是怎麽會,明明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哪裏就讓大司馬抓住了把柄呢?


  主仆數人急匆匆的趕往石渠閣,卻得知皇上去了錦美人那處。


  再顧不得其它,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問清流桉是怎麽想的,是以,羨晞懷著忐忑到了錦美人處。


  近日來最為受寵的就是這位錦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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