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次日早朝,群臣才知曉皇上在上林苑遇刺一事。
皇上特派了大司馬周年景徹查此事。
大司馬欣然領命。
又及在此次出行中,南貴妃以身犯險為皇上擋劍,身受重傷,幸上蒼垂憐,貴妃脫險,暗疾得愈。
遂晉封貴妃南氏為皇貴妃,享皇後禮。
這回皇上的旨意下得很是順暢,一貫強硬的大司馬也不見反對。
早朝後,以大司馬為首的一幫臣子走在最前頭。大將軍離大司馬半步遠,端的是畢恭畢敬,馬首是瞻。
“您說說這陛下是什麽意思,怎的又加封了南貴妃。”大將軍的話裏暗藏著深深的擔憂,多年前留下的刀疤浸著微汗。
把大司馬請到了一旁無人的小亭子,俯瞰著大北國的江山。
李大將軍李棟戎馬一生,追隨周年景多年,從一介武夫成為大司馬最為得力的幹將卻不過五年!
他身形高大,體格健壯,年近五十還能依稀看出年輕時候的彪壯。
娶的夫人正是周年景的表妹,與周年景算得上是有了姻親關係。
身榜大司馬這顆大樹,又是表妹夫,又是可靠的下屬,加上近年來戰事消弭,李棟這些年過得也還算自在。
如今,雖說自家女兒身懷皇嗣,地位不同以往,但前麵已經有了大皇子,太子之位恐怕落不到外孫身上去。
原本想著貴妃癡傻,大皇子恐怕得交給皇後或者淑妃撫養,那樣對女兒和他們李家來說也是好的。淑妃不爭,皇後本就是自家人,自然不會虧待了他們。可以說,前些日子的後宮局勢於前朝來說,也是極為樂觀的。
不料,貴妃不僅不再癡傻,位分反而上了一層,若是再挑撥著陛下對女兒和皇後不利,於他們前朝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陛下忌憚著,想除了以大司馬為首的強硬派,明裏暗裏,他都是知道一點的。
“大棟啊,你就等著看好了,他南家的女兒的福祿絕對是比不過你家女兒的。”周年景拍著李棟的肩膀,頗為語重心長說著。
還是喊著李棟曾經為馬前卒時的稱呼。
李棟對這個稱呼是不喜的,但麵對的是大司馬,所有的不快都得化為討好。
“我們穀兒還得仰仗您,仰仗皇後娘娘,至於福祿什麽的,全部您說了算,穀兒她不會去跟皇後娘娘爭的,若她敢,看我不打斷她的腿。”憨厚的撓了撓後腦勺。
李棟說到前麵的時候是恭敬的姿態,到後麵有了些義憤,好像李穀兒真的就這樣幹了一樣。
周年景把他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笑得張揚,笑得意味深長:“你這可就不對了,她都是皇妃了,哪能說打就打,這話若是讓陛下知道,可要怪罪你我了。”
遂放著李棟在原地發呆,自己轉身離去,轉過頭之後,笑意杳無所蹤。
看著大司馬離去的身影,李棟還猶自思慮著:‘等著看?’大司馬這是又打算把他丟一邊了,瞞著他?
近年來,就算再愚鈍都感覺到了大司馬的疏遠,他的下屬被革了職以後的空缺,換上的生麵孔,聽忠心的屬下說,那都是大司馬另外物色的人。
的確,那些人向來對大司馬都極力討好,大司馬一有命令從來都搶著幹,生怕大司馬有一絲一毫的不快,對他的命令就陽奉陰違。
他的大將軍一職竟全是虛的,不過就是個跑腿打雜的。
慢慢的,他也學到了些。
權力這東西太誘人,大司馬舍不得,他又何嚐舍得。
從什麽時候開始,親密無間的兄弟關係,也穿雜了這麽多的利益糾纏。
放空的眼神又逐漸回複,憨厚老實消失不見。
蟬兒引吭高歌,雀兒飛舞不斷。
清晨時分,靜謐的椒房殿被這些聲音慢慢的吵醒,椒房殿裏的人各自忙碌的,羨晞睡到了日上三竿也無人敢催。
晌午時分,羨晞總算醒了,宣旨的太監也正好抵達了。
聽到晉封她為皇貴妃,椒房殿的宮人都喜形於色,宣紙的宮人也在道賀,倒是羨晞本人並無多大感觸,莆芝隻當她是高興過了頭。
皇貴妃是後宮裏除了太後皇後以外,最為尊貴的存在,已是皇貴妃,皇後還會遠嗎?莆芝如是想。
“娘娘,別愣著了,還不領旨謝恩?”見沒有什麽舉動,寇準提醒著。
羨晞就像沒聽著一樣,莆芝忙用胳膊輕輕捅了吳徳利,想著去提醒要不要去一下娘娘,這時羨晞才回過神來:“臣妾領旨謝恩!”雙手合上,右手在前,左手為後,交疊向上,額頭輕輕拜上去。
兩手先到地,再拱手,同時低下頭去,到手為止。
跪的超然,拜得風雅。
然而羨晞的心裏卻是炸開了鍋,亂的很,流桉封了她為皇貴妃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真的是補償?
這品級升了不過一點,待遇不過好了一些,可拉來的仇恨又多了一大籮筐,本來,賢妃臨產在即,宮裏的眼睛都往那一處瞄著,對她的關注少了很多。
又加之她的癡傻,便不足為懼了。
然而不料,他與她並沒有到心有靈犀的地步,他竟絲毫不懂?讓她赤裸裸的暴露於人前?
她真的有些看不懂他了,同這後宮千千萬萬自以為是的女子一般。
以前,他就闕兒一個子嗣,就隻來她的椒房殿。
如今,他的子嗣還未出生的,恐怕都已在排著隊了,寵幸的女子多了起來,去的宮殿也再不止一處。
她究竟還有什麽資本?
晉封一事,豈不是如同笑話一般?
蓋之,她真的高興不起來,這事對她來說絕對是利大於弊,因為她一直都知道流桉決計不會扶她上後位,從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娘娘快快請起吧,跪久了陛下又該心痛了。”寇準上前把聖旨捧到了羨晞手裏,笑得真是比秋日的菊花還綻放得厲害。
羨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吩咐著吳徳利大大的打賞一番。
“公公可得在陛下麵前為我家娘娘美言幾句才是。”吳徳利將一大錠金子塞進了他的袖管。
“這怎麽使得?該是奴才孝敬娘娘才是,奴才的榮辱可都得依仗娘娘啊。”寇準說著這話,收著金子的手卻毫無遲疑,眼裏的貪婪暴露無遺。
“你收著便是了,陛下的起居飲食,還要公公多上點心才是,這小小的金銀可比不得公公的一顆忠君愛國的赤城之心。”羨晞眸光一轉,麵帶神采奕奕的笑容,神色極為自然的說出來,好似先前惆悵滿懷的那人並不是她一樣。
小心的讓莆芝收起了聖旨。
是啊,這才是晉封之人該有的喜悅。
暗沉的黑,進入了更為暗沉的妝奩。
“娘娘嚴重了,奴才不過做了分內之事,既然娘娘有心,那奴才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天也不早了,奴才就先回去複命了,也好伺候陛下用午膳。”寇準把金子揣得更為穩固了些,再往裏塞了塞。
遂領著幾個小太監喜滋滋的離開了椒房殿。
能從皇貴妃這裏撈點油水,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的。
莆芝出來後看著寇準離開的身影,淬了一口唾沫星子。
“呸,這閹人一口一個陛下,真當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
“莆芝,回吧,本宮也覺得腹中有些饑餓了。”羨晞率性進去了裏殿,從外頭飛進來一隻喜鵲落在了羨晞的肩頭,朝著她的耳朵不停的鳴叫,好似在跟她竊竊私語似的。
啼叫了一陣,又迅速的飛離了。
羨晞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飛到椒房殿大門口時,幾個小宮女小太監看見了它,真是喜不自勝:“小祖宗啊,可別亂飛了,等下娘娘又該罵了。”
他們可是追了它幾個時辰了,真不知道是隻什麽鳥兒,飛了這麽久,也不覺得累。
這幾個宮女太監小心的捧著它,把它放進了明晃晃的鳥籠。
他們正是賢妃宮裏的宮人。
午膳過後,羨晞讓莆芝去流桉那送一碗雨露蓮子羹,莆芝高興得不能自已:自家娘娘可算開竅了,知道討好陛下了。
而蒲若則跟著羨晞給後院的各色鳥兒投著食,後院裏有各色的樹木,相比前院,這裏的梧桐少了許多,就一株高大的梧桐孤零零的立在中間。
旁邊的樹,比它矮小許多,無一例外,全是到了冬日也不掉落葉子的,它們一年到頭,都是綠得油光發亮。
香樟、女貞、枇杷、廣玉蘭、銀杉……應有盡有。
每每看著,這些綠意,上頭點綴著五彩的鳥兒,羨晞心裏油然而生出無限期許。
“蒲若,你說說看,這幾日本宮不在的日子裏,這些鳥雀什麽的,可還乖巧?”羨晞隨手引了隻紫色的鳥兒落在掌心,掌心有著些許鳥食,她感受著鳥兒輕啄手心的微妙,麵帶純淨的笑容問著蒲若。
“您不在的日子裏,它們沒少鬧騰,沒少惹怒各宮娘娘,看在您的份上,才饒過了它們。”蒲若對這些鳥兒也是喜愛的,可是它們卻真的很讓人頭疼,到禦花園賞花的娘娘們可沒少受它們荼毒,就連她也經常被它們嚇著。
它們像是通人性一般,聰明得很,一遇到禍事了,就火急火燎的往椒房殿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