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怎麽會是福至心靈呢?
她有些懷疑用錯了詞,想過一番後卻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詞了。
她並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野蠻公主,她可是見過北國的大好風光。
巍峨雄壯的泰山,連綿起伏的南嶺群峰,青黛秀麗的西湖美景。
青樓歌舞她也有所耳聞,市井之語也曾聽過。
算不上見識廣博,也算小有涉獵。
所以,她並非是被他的俊美容貌所惑,她見過的勾欄小倌論容貌毫不遜色於他。
看到他時,心裏頭最隱晦的東西忽然躍躍欲動,卻無端的生出滿足來,這比看到曠世美景還讓人興奮。
那是為什麽呢?
苦思冥想之下還是毫無結果。
她隻得挫敗的撅著嘴,看著一池荷葉,二人姿勢卻沒有改變分毫。
春日的蓮池,小荷才露尖尖角,青蔥嫩綠,別有一番風味。
她的纖纖玉指還覆蓋在他的唇上,久久沒有下一步的行動,好似被人失了定身法一般。
羨滬見公主做著沉思狀,他也不擾,不阻止,任她做出曖昧的動作。
直到宮女們走過,偷偷的竊笑,好奇的眼神紛紛在身邊出現時,成安公主才放下了玉指。
轉而拍向他的肩膀:“我看你骨骼清奇,來日必有一番大作為,而我呢是個愛才之人,這才想著幫你一把,你若是誠心想拒絕,咱們就比別過,山水有相逢,他日再見!”
成安及其自然的放下了在他肩上的手,轉身欲離去。
走了有兩米遠時,羨滬的聲音在後頭傳來:“承蒙公主厚愛,這便煩請公主為末將引路了。”
成安公主臉上浮現了一抹奸計得逞的微笑,故意咳了兩聲。
“那便走吧,跟在後頭別跟丟了!”
他邁出的步子剛剛好,羨滬同公主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的頭又微微低下少許,眼裏含著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麵上做出的卻是像良家婦男被好色女輕薄了的模樣。
椒房殿這段日子並不安寧,羨晞時常做些糊塗事出來,讓吳徳利,莆芝他們可沒少去各宮賠罪。
比如,跑到靜婕妤那把她心愛的夜明珠丟到了恭房裏去;到瑜夫人那把她的胭脂全部換成了胡椒粉,讓她有好幾日都腫著臉蛋;到德妃那將她那株紫羅蘭的花瓣一片片撕下,再把根也給攪碎了去……但賢妃那處,她卻是連路過也沒有。
等等等等,實在數不勝數,讓後妃都對羨晞敬而遠之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皇上聽說後溫柔的笑著,笑得她們低下了嬌羞的臉龐,然後,把來意忘得一幹二淨。
太後聽說後,歎了口氣說:“都隨她吧。”
賢妃閉門不出,也不接待任何來客。
而淑妃呢?更是不管,讓她們聽了好一陣的琴,聽得她們險些在嫿鷺殿睡下了,隻得訕訕的告退。
成安公主和南羨滬到達椒房殿時,羨晞躺在院裏的躺椅上,微眯著眼睛,眼裏的神采,實在不像癡傻之人。
看到羨滬來了的時候,眼神有了變化,她一躍而起,直接從躺椅上跳了下來拉著他的胳膊:“阿弟阿弟,你來了,今日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
“阿姐,你也真是的,怎麽就盡想著吃啊!你忘了嗎?娘親讓你多學學女工。”
拍了拍她的腦袋。
“你個死小子還敢騙阿姐了,娘親她不是早沒了嗎?莫不是你認了秦氏那個婦人為娘親,你太不孝了,不理你了。”
她耷拉著腦袋,淚眼汪汪的控斥著羨滬,還用力的拍打著他。
羨滬的表情有些奇怪,前幾回來的時候,她一口一個娘親的,說娘親怎麽怎麽好,在家裏一定不能惹娘親生氣。
這回怎麽她的認知全部變掉了?
遂將目光轉向莆芝。
莆芝走了過來,一臉歉意:“二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娘娘她病了以後,腦子不太清楚,記憶出現了混亂。時常把前幾年的事情不按時間的給穿插起來。”
莆芝想著這也是娘娘為什麽去欺負那些嬪妃了,畢竟,娘娘剛進宮的時候可沒少被她們明裏暗裏的欺負。
成安公主看了一陣,臉上的不滿越來越明顯。
她不知道今天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的跑到了這裏,在她看來南貴妃這病八成是裝的,為了博取同情,讓皇帝哥哥回到她的身邊。
更不知道的是怎麽就鬼使神差的抓住了羨晞的手,不讓她繼續打下去。
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還用了不小的力氣,羨晞自然察覺到了,看向了成安。
她一臉驚奇。
“你不是流桉的妹妹嗎?我記得你額,好喜歡你哦!你好漂亮啊!跟我阿弟一樣漂亮。”說著說著,羨晞還想摸摸成安的臉蛋。
成安的膚色並不白皙,長年在外,膚質呈現著小麥色。皇帝哥哥和母後都笑話過她:變醜了,嫁不出去了!
所以,成安有些不自然的擋住了她的魔爪。
成安對羨晞的觀感是基於周易昕的基礎上的,一直以來都懷著敵視的心態,這次回來後,更是沒給過一個好臉色。
羨晞的熱情,讓她求助似的看向羨滬。
羨滬接受到她的眼神,在她耳邊輕輕說出一句:“公主,家姐的胳膊要被你握疼了。”
成安愣愣的鬆下了握著羨晞的手。
不可否認,她剛剛有點小小的失望。
羨晞被成安拒絕了。
也不惱,率性的發出邀請:“今日你們一起在我這用膳吧,我讓莆芝給我們做好吃的。”
羨滬笑著走了過去,摟著她胳膊:“好,阿姐,我要好大一份糖醋排骨!”
於是成安和羨滬都留下來了。
本來以為會是三人一起,不料,皇上在他們吃到一半的時候趕了過來。
看到諸人,流桉眸光一轉,隻鎖定了羨晞。
羨晞正低著頭啃著一個豬蹄,啃得滿麵油光。就連流桉來了也沒有注意到。
在椒房殿,現在不僅免了貴妃的禮數,就連宮人的也給免了。說是怕亂了貴妃的心緒。
臉上掛著發自內心的寵溺的笑容看著羨晞。又示意成安她們保持安靜。
他走到了她身後,雙手覆上了她的雙眼,改變了音調和音色,在她耳邊問著。
“猜猜我是誰?”
成安和羨滬猶如撿到了金子一般,雙眼放出金色的光芒。
他們真的很驚訝。人前神聖不可侵犯的皇上竟然和南貴妃(阿姐)玩這種小把戲。
而莆芝和吳徳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羨晞嘻嘻的笑著,握上了眼上那雙修長的手。
“師兄,你是師兄!”
流桉還不死心的問著。
“你那麽多師兄的,我是哪個!”
羨晞嘟著嘴唇,有些不滿。
“胡說,我就你一個親師兄。他們都是大師兄,二師兄……十師兄,隻有你才是我的‘師兄’”
沒錯,她喊他們前麵都要加上一二三,這些詞,唯獨他隻是師兄。
不顧他們的訝異,流桉改為從背後環抱著她。
這樣的姿勢有些辛苦,他卻很享受。
流桉有些感慨,他忽然覺得這樣的羨晞也挺好的,她有什麽都會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不用他去猜。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她用她髒兮兮的小手摸了摸他的手背:“師兄,快吃吧,我給你留了個大肘子,別涼了。”
又對著成安和羨滬說。
“別客氣啊,來多吃點。”
他們相視一笑,悶頭吃飯。
她好像忘記了流桉現在隻是不定時的來她的椒房殿,有時候隔兩三天,有時候是四五天。
她卻依然每天備下他那一份,是當初在天穹山上時,為他做了太多次的飯食嗎?
他還是坐了下來,她吃得那麽香,真好!
眼前所見,眾人想法各異。
羨滬以探究的眼神打量著流桉。
他知道皇上這些日子冷落著自家姐姐,前段日子沒少做出讓阿姐傷心的事來。
看到這裏,他卻疑惑了,會不會是他遺漏了什麽,好像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他雖然是皇上的親衛——羽林軍中的一員,效忠皇上是必須的,可若是皇上真的把阿姐傷慘了,他不介意做出刺殺的事來。
小家永遠比大家來得重要。
反正,太學裏的課他一天也沒上,阿爹請來的夫子也被他趕跑了不少。
忠君愛國?
抱歉,他沒學過。
而成安公主改變了些對羨晞的看法,她懷疑起了自己以往的那些認知。
會不會?他們之間的感情裏,昕表姐從來就隻是一個過客。
她看向麵色有些鬱鬱的羨滬,忽然,有些羨慕起哥哥來。
飯後,羨晞又說想看流桉舞劍,流桉欣然允之,在院裏舞起了劍來,他招式犀利,招招都有著傲視群雄的霸氣。
他舞的劍完全不像他外表的溫潤。
羨晞一直在喊著:“好!好!師兄好棒!”
夜逐漸深了,成安和羨滬都離去了。
流桉本想在此處多待一下,未想,宣室殿太監來報:丞相有急事找陛下。
於是,流桉隻得放下了對他萬分不舍的羨晞,帶著寇準他們迅速回去了宣室殿。
待流桉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朦朧夜色下的羨晞,眸中的眼神不複癡傻,清明的比皓月星光還要皎潔。
她臉上掛著讓人不明所以的笑意,背對著宮人,無人可以窺見她的表情。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匍匐在草地上等待獵物的豹子,眼看著獵物近在眼前了,卻無法一擊必中,甚至不敢出擊。
因為,它嗅到了獵人的味道,淡淡的,很不明顯,可是不得不防。
比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更加境地更加難以琢磨。
困難重重,卻激發了更多的繼續向前的無窮動力。
轉身,麵對著宮人,羨晞又笑了,笑得讓所有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她在他們麵前好似無所顧忌的打著嗬欠。
“天好晚了,莆芝,我想睡了,趕緊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