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淚水模糊了了視線,淩亂了發髻。


  羨晞好久之後才站了起來,走向銅鏡,坐了下來。


  她認不出鏡中那個臉色煞白,雙眼紅腫,淚痕斑斑的人會是誰。


  玉手撫上臉龐,蒼白無力。


  淒然一笑,鬼魅而淒慘。


  不,她不要這樣。


  她捏斷了妝奩中的一支雕著栩栩如生的火鳳凰的發簪。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指滴落在地板上,滴出一朵璀璨的花兒,活像‘紅牡丹’。


  她要活得璀璨奪目,躲在暗處顧影自憐從來都不是她要的。


  她見不得自己畏畏縮縮的樣子,更見不得失魂落魄的自己。


  看向窗外的高大的梧桐,略有感觸。


  今年又是新春,梧桐葉子嫩綠可愛,比去年的黃枝枯葉不知好看了多少。


  是的,她要的是萬古長青,而不是枯黃敗落。


  進一步深化了信念,她要一步步把軟弱通通拔除,去獲得想要的一切。


  千難萬難,也不該輕言放棄。


  她終於眉目舒展,玉指上的丹蔻熠熠生輝。


  她想,既然賢妃要用這個由頭來害她,那麽她賢妃就休想保全自己。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獻雎殿,隻有羨慕雎鳩份罷了。


  流桉陪著賢妃回了獻雎殿,一路上始終對她溫和的笑著,回到了宮殿後,囑托完了一眾宮人要好好照料主子,宣了少府太醫來後,就又回了宣室殿。


  埋頭政事!


  賢妃哭紅了眼睛,用眼神祈求著:“陛下,別走,可以嗎?陪陪我,我怕!”


  “穀兒,要乖,朕還有政事要處理,明日便來看你。”


  他走了,寇準立馬跟了上去,沒有絲毫的留戀。


  走之前,他沒有對她的孩子有任何的表示,就好像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就好像不存在一樣,隻是無端的多了一塊肉出來。


  現在,連肉都還不明顯。


  賢妃握緊了錦被,青筋畢現。


  皇上走後,去年年底賢妃從娘家帶回來的賀嬤嬤走近了賢妃的床榻。


  賀嬤嬤不過就回了趟李府,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她是始料未及的。


  要是她在,一定會阻止大小姐幹出這種傻事來的。


  可是大小姐竟然都沒告訴她,自己有了身孕,否則,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出宮的。


  大小姐有了自己的想法,好是好,可是,該勸的還是得勸。


  “娘娘,您今天實在太冒險,怎麽著也不能拿孩子開玩笑啊,您要知道,有了皇嗣,您在後宮的地位才可以更加穩固,才有機會離皇上更近一步,得到他的重視,得到他的真心,這樣您不是就可以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了,就可以一一除了您厭惡的人,把她們踩在塵埃裏。”


  賀嬤嬤心裏頭除了擔憂外,也是竊喜的,主子交給自己的重任可算是完成了一半,之後隻要好好等著大小姐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


  最好,一舉得男!

  “嬤嬤,其實……”


  李穀兒聽著賀嬤嬤的話,這些她都知道,她還知道些賀嬤嬤不知道的事,她很想說出來,但是,她不敢。


  她有自知之明。


  雖然比起後宮諸人的謀略來說還不夠看,有些事情還是會有所顧忌。


  她不敢,她真的不敢。


  她怕,她怕,她怕的事情如今竟然變得這麽多了?


  “算了,嬤嬤,我累了,想睡了,你先饒過我吧,求求你了。”


  賀嬤嬤正想追問下去,李穀兒又帶著哭腔說出了這幾句話,背向嬤嬤那一側,她現在真的很累,累到想遠離這裏。


  這裏真不是她該呆的地。


  “娘娘,您嚴重了,奴婢這就下去,您好好歇著,好好養胎。”


  賀嬤嬤見狀隻得幫李穀兒掖緊了被角,讓李穀兒不至於被凍著。


  之後,趕緊退了下去。


  她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主子。


  宣室殿,是皇上及諸大臣議事之地,國家大事,多在此處定奪。


  溫室殿,皇上冬日裏的寢宮,該處溫暖宜人,北風來了之後,皇上便居於此處。


  石渠閣便是皇上夏日的寢殿,涼意陣陣,正好解了暑意。


  兩處同屬未央宮,當然,未央宮格局已經龐大到不僅僅囊括這兩處。


  還包括婕妤及以上品級的宮妃寢殿及諸如宣明,承明,廣明,玉堂等等。


  當然,皇室宗親經常去的地方還有上林苑和郊外行宮。


  這些地方,宮裏總有嬪妃多多少少去過幾回,而有一處絕對無人去過。


  是夜。


  溫室殿的密室裏,流桉遞了一杯酒給紅衣男子,紅衣男子接過,一飲而盡,酒漬順著嘴角流了下來,異常妖嬈,長舌一舔:“好酒!”


  密室裏放著許多古籍,放了許多寶劍寶刀,還有些像是人皮一樣的惡心東西,浸泡在水裏,發散著一縷縷難以名狀的臭味。


  牆壁上的燈盞明滅相間,散發著暗黃的亮色。


  那一張躺椅上卻全是鮮豔的紅色。


  比鮮血還要鮮紅許多。


  “你還真是有效率,這事,成了一半。”流桉自斟自酌,也飲下了一杯。


  紅衣男子聽後純白如雪的肌膚染上了緋紅,比女子還多幾分媚色,他這樣若是讓青樓裏的頭牌看到了,也會自歎不如。


  流桉腹誹著:妖孽!


  “謝謝誇獎,那這幾日我就到上林苑逍遙去了,不準派人來監視我,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


  紅衣男子湊到了流桉的耳際,帶著酒氣在他耳邊說了出來,再吐出一口氣。


  看著流桉安於泰山的麵容有些抽搐。


  他嘴角掛著飛揚的笑意。


  乘著夜色,手握寶劍飛馳而去,不到片刻,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流桉出了密室,他實在受不了那鮮豔擺在正中央的紅。


  翻閱起了內殿裏的古籍。


  按幾之上的古籍被他翻閱了無數遍,仍是樂此不疲,享樂其中。


  字跡逐漸淡化,他又重新描了上去。


  有時候,看著看著,他就笑了,笑的清風徐來,朗月皎潔。


  這時候的內殿裏就他一人,他可以享受來之不易的平靜,可以拋下凡俗事物。


  微弱的燈光,明明閃閃,從外頭看,誰會知道,這燈下,坐的是足以改變大北國軌跡的君主。


  時間的齒輪又轉來了新的一周。


  北國的後宮掀開了新的篇章。


  那麽,朝堂之上呢?


  次日一早,後宮表麵上依舊很平靜,各宮相安無事。


  羨晞睡到了日上三竿,仍不見醒來,椒房殿的一眾宮人都急了,連忙把太常府的太醫令章子丘請了過來。


  經太醫診斷,貴妃患上了癡傻之症。


  醒來後的貴妃隻會咯咯的笑著,宛如三歲小兒。


  因賢妃有孕在身,帝於三日後,方來探視。


  隻見羨晞正兀自笑得開心,手裏拿著個波浪鼓,左右搖晃著,看得入神,笑得入神。


  帝問及病因,太醫稱,病勢凶猛,恐是邪神如體。


  遂問神於天祿閣,天祿閣稱因貴妃強行救下了賢妃之子,有損天意,特降罰於貴妃。


  天祿閣既是皇家史料典籍的存放處,又是與神明對話之地。


  所以,但凡從天祿閣說出來的話,都會被奉如圭臬。


  時人大讚貴妃慈悲,大悲貴妃之禍。


  自此,貴妃不再是專寵的象征,人們對她的觀感逐步上升。


  因貴妃之舉,乃大公無私之舉,太後特許貴妃不必遵從後宮一切禮儀。


  以前貴妃也被免了晨昏定省,卻沒有這麽徹底。


  還讓皇上多去陪陪她。


  而賢妃那處,太後送去了大量的補品。


  賢妃閉門不出,安心養胎。


  貴妃四處遊蕩,捕魚捉鳥,玩得不亦樂乎。


  自從羨晞患上這個癡傻之症以後,她的兄長和阿弟來看望她,也不用再有所避諱了,所以,也就可以多去椒房殿走走。


  這日羨晞的阿弟——羨滬,正在去椒房殿的途中,恰巧碰上了在蓮池賞花的成安公主。


  成安公主他是認識的,當初羽林軍在武場練武的時候,這位公主還大搖大擺的來過一回,美名其曰:視察。


  羨滬到光祿勳手下也有半年了,在羽林軍處任職,有了個小小的職位。


  浮躁之氣消散了不少。


  見到成安公主便立即行禮:“末將參見公主。”


  成安公主點了點頭,算是示意他起來。


  他便繼續向前走。


  “站住,還沒讓你走呢,你一個小小的侍衛火急火燎的是要往哪去啊?”成安公主起了作弄他的心思。


  在宮裏陪母後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了,她很想找點事情來做。


  於是看見還算俊朗的羨滬就忍不住戲弄他一回。


  其實羨滬不單單是俊朗那麽簡單,可稱得上是俊美無濤,簡單的侍衛服也不能掩蓋他的風采。


  “回公主殿下,末將這是要去探望家姐。”他隻好轉過身來。


  十七年紀有著風采無雙的氣質,回答得也算不卑不亢。


  要是讓南靖軒知道了,又得多燒幾柱香給亡妻。


  “家姐?”成安公主喃喃自語。


  再次看向羨滬,仔細觀察他微微低下的麵龐,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鎮定心神,再次集中視線。


  看側臉竟是與南貴妃有七分相像,他更硬朗些罷了。


  她笑著搖搖頭,約莫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走吧。”允了他離去。


  不到半息,她又說:“罷了,罷了,還是我陪你去吧,也是我好心,怕你找不著,一個人在這院子裏亂逛,礙著宮裏各位貴人的眼,少不得要給你好看。”


  “公主,其實末將認……”他想拒絕這位公主的好意。


  接受太多,有時候也會想看看拒絕是什麽滋味。


  於是,讓雙方都有些訝異的一幕出現了。


  成安公主竟然直接以指封了他的唇,惡狠狠的說著:“別給臉不要臉啊!”


  他的唇欲開啟,她感受著他唇的溫度。


  好似福到心靈的感覺,她有一瞬間的驚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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