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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愛你們么么噠!


  少年叫關峻。年紀也不大, 才上高一, 他性格獨立, 這次獨自代替父親到南邊看姑姑, 圓滿完成任務。現在要回省城了。剛才關峻一直在閉目養神, 火車發動之後他睜開眼, 看到鄰座的小女孩正歡歡喜喜地把帶著蝴蝶結的新發繩扎頭上,扭頭問父母好不好看。


  那發繩上的蝴蝶結很好看, 一點都不匠氣, 反而像只靈動的小蝴蝶, 襯得小女孩可愛極了。關峻想起出門前抱著自己腿黏著要一起來的妹妹, 覺得這小蝴蝶扎到妹妹頭上會更可愛,就禮貌地詢問小女孩父母是上哪買的。


  沒想到賣這東西的女孩也還是個小姑娘,才十三四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那雙眼睛尤其好看, 亮亮的, 好像總是很開心。這麼小的傢伙,怎麼一個人跑火車上買東西?關峻心裡有些疑惑, 卻沒問出口。他家境雖好,但也不是那種會問出「何不食肉糜」的人。


  關峻不愛說話, 聽方晨雨問是買給誰的, 他簡明扼要地答了句:「妹妹, 六歲。」


  方晨雨麻溜地把活潑可愛型的發繩撥到一起給關峻選。


  關峻左看右看, 沒看出差別。他的解決辦法很簡單, 點頭說:「這些全要了吧。」


  方晨雨:「……」


  做了筆大生意,方晨雨心裡喜滋滋。她目送關峻離開,仔細地把錢收好,小屁股挪了挪,挪回窗邊坐好,拿出書包里背來的課本看了起來。再過兩個月,方晨雨就要中考了,最近她接了個活兒:給葉胖子補習!她可是誇下海口保證把葉胖子補上高中,要不然不收錢!

  方晨雨拿彩筆飛快畫好一本書的重點,換下一本書。葉胖子基礎差,人還懶,很多知識點得好好惡補。等方晨雨把語數英三本書的重點勾完了,火車也到站了。


  方晨雨伸了個懶腰,明媚的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落在她紅潤的臉蛋上。她天生皮膚好,白裡透紅,老愛往太陽底下跑也曬不黑。眼看人流朝車門附近涌動,她沒急著往前擠,而是在一旁等別人先下去。


  到後面人少了,方晨雨又看見了關峻。關峻給方晨雨帶來一樁「大生意」,方晨雨對他印象頗深,不由露出大大的笑容。


  沒等關峻從她的笑容中回神,方晨雨已經飛快下了車,擠進人群之中準備出站。月台上熱鬧得很,有挑著擔子進來叫賣的,有與親友依依惜別的,也有一個人站著等車的。


  「哇~!哇~!哇~!」一陣小孩的哭聲引起了方晨雨的注意。方晨雨平時愛逗小孩,對小孩子的哭聲很了解,有時候孩子媽媽都沒聽明白,方晨雨已經知道小娃娃是餓了還是拉了,是困了還是哭著玩。這小孩聽著卻不是困也不是餓,倒像是害怕。


  方晨雨退到人少些的地方,不著痕迹地觀察著那孩子。那小孩被個中年女人抱在懷裡,鼻子和臉頰哭得通紅,外頭被髒兮兮的塊紅布綢子抱著,裡頭的衣服看著卻乾淨柔軟,露在外面的臉蛋也白嫩水靈。方晨雨的目光落到抱著孩子的女人身上,那女人穿著紅色薄襖子,很舊,而且沾著飯粒,瞧著已經沾上好些天了,顯然這幾天都沒洗過澡。


  更重要的是,女人抱著孩子的手收得很緊,不像是抱著孩子,倒像是抱著怕被人搶走的寶貝。


  不對勁,這不對勁。


  方晨雨轉身看了看,瞧見關峻也走了下來,不由跑過去拉著關峻壓低聲音說:「你幫忙看著那個抱孩子的女人,穿紅襖子的那個。如果她要走你想辦法喊人攔住她,我很快就回來的!」見關峻往女人方向看去,方晨雨又提醒,「不要直接盯著她,你在這裡裝等人!」方晨雨說完就飛快跑遠了。


  關峻看了看自己被方晨雨拉過的手腕,斂起眸光。這小女孩的手軟軟的,居然和他妹妹差不多,就是力氣比他妹妹大。那麼小的小女娃,看著卻永遠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在火車上賣東西、看書、幫老人家取東西提東西,下了火車又這樣跑來跑去。


  想到方晨雨讓自己盯人,關峻不著痕迹地往那抱孩子的女人看去。那女人身邊又來了兩個人,衣著打扮和那抱孩子的女人差不多,都有點邋遢。那兩個人湊過去看那哭得厲害的小孩,不僅沒去哄,反而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臉頰——其中一個居然還想解開那塊紅布看小孩,約莫是要確認小孩的性別。


  關峻眉頭直跳,知道自己大概是攤上事了。


  這時方晨雨已經跑到最近的值班人員身邊,把自己發現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她口齒伶俐,言語清晰,值班人員一聽就知道方晨雨說的是真的、方晨雨的判斷也很可能是對的!


  「小姑娘你先坐這裡,我過去看看!」值班人員邊聯繫在附近維持秩序的同事邊往方晨雨說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就找到了方晨雨所說的那個女人。他們來得稍稍晚了些,那邊已經引起不小的騷動,有人喊著「抓住那個人販子」,有人躲在一邊湊熱鬧。


  值班人員將三個可疑的女人制住,瞧向一邊抱著孩子的半大少年,趕緊問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抱孩子的少年自然是關峻。他從來沒抱過這種軟乎乎的生物,動作有些僵硬。他簡單地把事情經過告訴值班人員:剛才方晨雨讓他守著抱孩子的女人,他觀察之後發現這三個女人很可能是人販子團伙,所以看到她們要上車時鼓動眾人攔下了她們。


  值班人員疏散了圍觀的人,領著關峻去值班室做筆錄。回到值班室之後值班人員才發現方晨雨已經不在了,扭頭問負責做記錄的女同事:「那小女孩呢?」


  「她有急事要先走,不過我已經讓她做了簡單的筆錄。」女同事把記錄遞給值班人員,「真抓著人了啊?小姑娘可真機靈,字也寫得漂亮,也不知人家是怎麼教出來的。」


  關峻悄然把視線轉到那份筆錄上,瞧見了最後那秀氣的簽名:方晨雨。


  原來她叫方晨雨。


  方晨雨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幹了件大事。她就是貫徹老師教的話:有問題,找警察叔叔!發現不對報個警,多簡單的事兒啊!


  當看到關峻把小孩搶過去之後,方晨雨就放心地退出人群溜了。她和人約好要去拿葯,過了時間人家不一定在那裡!


  方晨雨擠上公交,隔著車窗看向外面藍藍的天空。她前兩年開始就偷偷跑省城,鎮上離省城其實不算遠,一天下午可以一個來回,中間她能去挑材料、給外公買葯。方晨雨第一次偷偷到省城來,其實是想找爸爸,那次她和外公吵了架,坐了很久很久的車,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找了過去,可省城太大了,大到她找了半天也找不著。直至太陽快落山了,她才看見只在照片上見過的爸爸出現在街角。


  爸爸和個女人走在一起,懷裡抱著個小女娃。小女娃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惹得兩個人臉上都帶上了開懷又舒心的笑容。


  那小女娃真可愛。


  方晨雨沒再多想。她抱著自己背來的書包,盤算起等會兒跑批發市場的時候怎麼和人砍價,今年九月她就要念高中了。省城這邊賺錢的機會肯定更多,她得好好攢點本錢才行!以後她也要買大房子,把外公接到省城住!

  公交一到站,方晨雨蹬蹬蹬地跑下車,先去和人約定好的地方取葯。


  這還是以前老鎮長給爭取來的。


  方晨雨上車跑了幾個車廂,賣出了一批貨。眼看火車要開了,方晨雨靈活地擠下車,重新回到月台上。站台上的工作人員見方晨雨額上滲著薄汗,不由笑著說:「晨晨累了吧?」


  「不累不累。」方晨雨笑眯眯。她可精神了!這時站台上已經沒有多少人,方晨雨幫個行動遲緩的老爺爺把東西拎出站,發現三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正聚在出站口的闊葉榕下商量著什麼。


  那三個男人年過三旬,頭髮看著挺久沒洗了,有點結塊。他們腳邊分別放著個大袋子,瞧著塊頭不小。他們叼著根劣質煙相互點著火,時不時交談幾句,也不知是來鎮上做什麼的。


  方晨雨幫老爺爺找到來接他的親人,轉過頭一看,三個中年男人還蹲在那兒。


  方晨雨擰起眉頭,沒管閑事,另找了個位置看起書來。老師說不能以貌取人的,萬一人家只是長得寒磣點呢?


  方晨雨才剛整理完一小章重點,一個陰影就覆籠在她頭頂。方晨雨抬起頭一看,發現是那三個中年男人中眼睛最小的那樣,他長著雙豆兒那麼大的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可能都找不著了。


  方晨雨疑惑地看著豆眼男人。


  豆眼男人說:「小姑娘,你是鎮上的人吧?」


  「對。」


  「那你知道太溪谷嗎?」豆眼男人掏出張皺巴巴的老地圖。


  方晨雨一看,這地圖早過時了,也不知對方是從哪淘來的。她天生比別人好奇心重,接過地圖看了眼,一下子瞧出了圖上的太溪谷是什麼地方。方晨雨說:「這地方路不好走。」


  「那你就是知道了!」豆眼男人喜道,「小姑娘給我們指個路吧,我們回來后給你買糖吃。」


  「不用。」見對方只是要問路,方晨雨把前往太溪谷的路指給了豆眼男人。太溪谷這地方有點邪門,每次修路修到那邊都會莫名其妙地出事,久而久之鎮上修路也就默契地掠過了這地方。


  太溪谷前原本立著塊石碑,上面寫著「太溪谷」三個字,據說還是名家手筆,也不知那名家為什麼會跑到那鳥不生蛋的地方提字。後來時日久了,石碑上的字被磨蝕了,遠遠看去只能看出「大奚口」三個字,瞧著歪歪斜斜的,壓根瞧不出哪兒有名家風範。


  久而久之大夥都喊它「大奚口」,極少有人記得它本來應該叫「太溪谷」。


  那三個男人似乎真的想去太溪谷,除了方晨雨之外又另外找了幾個人問路,確定路線之後去弄了兩輛摩托車,突突突地出發了。


  方晨雨有點好奇他們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但沒打算跟上去一探究竟。她是經常到處跑沒錯,可也不可能跑去那種荒郊野嶺。


  方晨雨等了三趟車,時間也到中午了。她背著書包跑回家,與楊鐵頭一起吃午飯。飯桌上,方晨雨說起火車站那三個男人:「外公,那三個外地人為什麼要找太溪谷?太溪谷那邊有什麼寶貝嗎?」


  「太溪谷?」楊鐵頭顯然也知道大奚口原來的名字,他說,「那地方可沒什麼寶貝,那裡就是山洞多點,以前那邊住著一村子人,村裡的人死了以後先在那些山洞裡停喪。有些甚至一直不下葬,只把棺材放在那,省事兒。」


  「這樣啊!怪不得很少有人提起!」方晨雨恍然了悟。肯定是因為這地方太晦氣了,所以大夥不願去。方晨雨好奇地問:「那麼那三個外鄉人為什麼要去這種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楊鐵頭硬梆梆地說。


  關於太溪谷的傳聞還不止這個,太溪谷那邊的山洞乾燥又通風,棺材和屍體停裡面不會腐化和長蟲,反而會逐漸變成乾屍,瞧著倒是比埋在土裡還體面。


  以前村裡窮,養不起老人小孩,小孩子若是生了女娃就扔到溪水裡淹死,老人若是老了、幹不了活了,就弄個薄棺材把老人塞進去、蓋子死死釘上,抬到山洞裡放著,過個兩三天就「壽終正寢」了。


  這些事楊鐵頭沒和方晨雨說。方晨雨年紀還小,知道這些事可能一整天都不會開心。


  方晨雨問出了基本情況,也沒再多問。她想到了鄰居的事,吃過午飯之後整理出針線籃子去敲隔壁的門。鄰居那男人似乎不在家,只有小孩在。小孩怯生生地將門打開一條縫,小心翼翼地望著方晨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寫滿了惶恐。


  「小路,你媽媽在嗎?」方晨雨蹲下給小孩看自己的針線籃子,「我要縫個荷包,有點地方不懂,想問問你媽媽。」


  小孩似乎哭了很久,眼紅通通的,嗓子也啞了:「不在,媽媽不在。」


  「這樣嗎?」方晨雨說,「媽媽去哪裡了?」


  「媽媽昨晚回娘家了。」小孩小聲說。


  「昨晚?」方晨雨眉頭直跳。


  「嗯。」小孩聲音發顫。


  「你的胳膊怎麼了?」方晨雨問。她注意到小孩的左邊手臂一直耷拉著,好像使不出勁。難道那個渣滓連小孩子都打?


  「沒,沒事。」小孩說,「再、再見。」小孩用力關上門,蹲坐在門板後面,想用手抱住膝蓋,卻一點勁都使不出來,只能無聲地坐在地上哽咽。


  方晨雨越想越不對勁。隔壁的小嬸子怎麼會大半夜回娘家?小嬸子是遠嫁來的,回家肯定得坐火車,大半夜的哪來的火車?昨天晚上她還聽見吵架的動靜,今天就說小嬸子已經回娘家了?還有小路的傷和驚慌……


  方晨雨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跑回家和楊鐵頭說起這件事。楊鐵頭聽完方晨雨的話,也覺得有問題,隔壁的動靜他也聽在耳里,回娘家什麼的肯定是假話。那渣滓為什麼要教小孩說這樣的假話?

  「我們都是外行,不能在這瞎猜。」楊鐵頭說,「我們先去報案。」


  方晨雨也是這麼想的。她之所以先回家來找楊鐵頭,是害怕自己年紀太小了,派出所那邊不把她的話當回事。要知道這種事可大可小,他們說一句「家務事我們管不了」,方晨雨也沒辦法把他們拉來。


  楊鐵頭不一樣,派出所那邊有楊鐵頭的熟人呢,總能讓他們出警的。


  一老一小到鎮上的派出所報案,楊鐵頭的熟人老吳叼著根煙,調侃道:「老班長,這小丫頭頗有你當年的范兒啊。」


  楊鐵頭說:「閑話就別說了,你還是去查查吧,那渣滓喝酒後下手沒輕沒重的,沒準真出事了。」


  老吳點頭:「成,我帶兩個小崽子去看看,正好讓他們練練手。」


  老吳正領著人準備出警,派出所門口就闖進三個慌慌張張的中年男人:「……報案!我們要報案!」


  《愛財如命》/春溪笛曉

  第一章


  晨曦初起。


  方晨雨正繞著小鎮晨跑,前面是她外公楊鐵頭。


  楊鐵頭年輕時當過兵,脾氣執拗,年紀大了以後更嚴酷,方晨雨的小身板兒被他鍛煉得健健康康的。哪怕得了老寒腿,天氣好的時候楊鐵頭還是會以身作則跑在前頭。


  方晨雨額頭上有著亮晶晶的小汗珠。她哼哧哼哧地喘著氣,遠遠瞧見了家門才慢下來,對楊鐵頭說:「外公,肉!買肉!」


  一大早起來,不去買肉浪費了!白天或者下午再來買,買著的就是別人挑剩的,也不新鮮,買肉還是一大早去買比較好!

  方晨雨跑到楊鐵頭身邊,兩眼亮晶晶:「外公,包餃子好不好,您最愛的白菜豬肉餃子!」


  楊鐵頭綳著一張臉,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錢遞給方晨雨:「看著買。」


  「好嘞!」方晨雨拿了錢,麻溜地跑去市場挑肉。


  白菜自家院子里種著用,不用買,餃子皮自己擀,也不用買,這錢可以全用來買肉!

  方晨雨心裡的算盤打得噼啪響,跑到豬肉張的攤位前挑來揀去,要豬肉張給自己切了幾個地方的好肉,還送點下水。


  豬肉張不由嘀咕:「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跟誰學的?學校還教你這個?」


  「教的,學校什麼都教。」方晨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要是上學學不到這些,我去學校做什麼!」


  「就你機靈。」豬肉張多給了方晨雨一塊搭頭,目送方晨雨小小的身影跑開。這小丫頭是鎮上的寶貝,大夥都認得她。


  小丫頭長得好,聰明,還是個小財迷,雖然母親去得早,父親又在省城再婚,這小丫頭還是活潑開朗得很,討人喜歡極了。


  別家小孩還邋邋遢遢、拖著鼻涕到處跑,方晨雨已經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衣服不多,但永遠穿得齊齊整整,哪怕破了道口子她也能在那口子上玩出花來;別家小孩一放學就撒丫子亂跑,方晨雨能自己把作業工工整整地寫完,贏得老師們交口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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