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南巡記
林月央說完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夜少琛的神色。
夜少琛麵上帶著驚愕,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他默了片刻,忽然道:“抱我一下。”
林月央一愣,脫口道:“什麽?抱你。”夜少琛見她這個樣子,心裏頓時不是滋味,他甕聲甕氣地說道:“不願意就算了。”
好吧,她投降。林月央心軟了,她無奈地張開手,將他攬在懷中。
一個擁抱而已,她曾經也抱過一些受傷的軍友,又不是沒有接觸過異性。
雖然這樣想著,但一經接觸,她的心還是恍了一下神。
夜少琛本來滿臉霜寒,但突然被人攬入溫軟的懷抱中,一瞬間就鬧了個大紅臉,滿臉的冰霜消融成春水。
“可以了吧。”林月央見抱的也差不離了,便低眉看向自己懷中的可憐孩子。
不知道為什麽,抱著他的時候,她居然一點都不反感,雖然她從不奉行什麽“男人授受不親”那一套,但抱著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總該有點不自然吧。可奇怪的是,她極其自然,仿佛抱著的不是一個異性。
林月央被這個想法搞的悚然一驚,她心顫不定,惶惑不已,忙不迭將懷中的夜少琛推了開來。
夜少琛滿臉的潮紅頓時消退,變得極其難看起來。他是洪水猛獸嗎?抱一下他有那麽恐怖?
林月央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虛,她見夜少琛鐵青著臉,不免有些懼意,又意識到自己自己跟他靠得太近,於是後知後覺的將蒲團拉開,自己忙不迭離他遠遠的坐著。
暮春將至,轉眼間太後已經仙去一月有餘。夜少琛雖然傷懷,但也隻能將悲慟藏在心底,這些天他都政務纏身,連林月央與他的見麵次數都沒有超過七次。
直到有一天,林月央聽到了夜少琛要南巡的消息。
她問正在繪製花樣的綠嬌,“綠嬌,衡州可是在南方?”
綠嬌一愣,回稟道:“娘娘,正是在南方。”
朱離正在庭院裏練劍,她的劍術已經很是精湛了,可她尤為知足,長日裏在庭院中練習起來,許是習武之人總有些癡處吧。
她的劍術都已經落下來了,自從夜少琛不再去杭淇風那裏,她就再也沒有拿過劍了。
一晃眼,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好像很久沒有看到杭淇風了,可是,她卻沒有以前那麽想念他了。
雖然並沒有全部忘記,但他的樣子卻愈來愈模糊,漸漸的不再分明。
也許,她並沒有自己自以為的那麽愛他吧。
張小嫻曾說過,暗戀,是不需要對象的,我們不過站在河邊,看著自己的倒影自憐,卻以為自己正在愛著別人。
她的暗戀是否也是怎樣的呢。
綠嬌見林月央神情呆滯,也不說話。便疑惑地問道:“娘娘,你怎麽了?”
猛然醒過神來,林月央望著綠嬌然後說道:“沒什麽。”忽轉了話題,“綠嬌,陛下真的讓本宮伴駕?”
她有點不想去。夜少琛去衡州是去尋親,她去有什麽意思,而且最關鍵的事,她暈船。衡州那麽遠,肯定要坐船,她到時候肯定會暈死在船上的。
可是綠嬌點了點頭,“千真萬確,娘娘。”說話時眼角眉梢都飛舞著喜色。
林月央無語凝咽。想了想,她又問道:“那朝政大事交給誰了,你聽到消息了嗎?”
“陛下讓兩位丞相監國,昨兒個就已經安排好了。”
兩位丞相?林月央忽然明白了,是左丞相和右丞相兩個。
“還有杭大人也跟著一道兒去呢。”綠嬌自說自話。
杭淇風?心弦微顫,林月央的心裏不停地回響這這個名字。
不是不想他了嗎?還這麽大反應幹嘛。她有些懊惱自己:“林月央,你爭氣一點行不行。”
這一天晚上,林月央翻來覆去了好一忽兒才睡著。她有些疑惑了:“自己以前不是很想跟杭淇風見麵嗎?怎麽現下可以見麵了,自己卻有些不想見到他呢。”
…………
三日之後,皇帝以“眺覽山河之佳秀,民物之豐美”為由而巡視南方。隨同禦駕前往的有正宮皇後、棋博士杭淇風、小王爺曾鈺等等。
站在船舷邊,林月央的視野變得開闊起來。海麵激蕩著雪白的浪花,魚兒慢悠悠地遊動,忽然又一下子躍出水麵,隨心所欲地打了個旋兒,一轉眼又鑽到了海底。
海底想必也是一片自由的天地。
“皇後娘娘在看什麽呢。”曾鈺從船艙裏鑽了出來,見到林月央站在那兒發愣,不由脫口而出。
“就是看看魚。”林月央轉頭。
“哦,我瞧瞧。”曾鈺也來了興致,他湊了過去,趴在欄杆之上東看看西看看。
見隻有幾條灰溜溜的魚兒在海裏遊來遊去,也沒有什麽特別。他一下子就掃了興致,“這魚有什麽好看的,我家荷塘裏頭的名貴錦鯉可比這要好看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林月央,目光中帶著疑惑,像是不明白她一國皇後居然會對這種灰溜溜的魚兒感興趣。
林月央又不傻,自然從曾鈺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心底的潛台詞。不過她也不覺得奇怪,曾鈺可是旭王的獨子,而旭王又是大祁唯一的異性王,他的兒子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小什麽稀罕東西沒見過,怎麽會對這種普通的海魚感興趣呢。
正想著呢,林月央便感覺到身後有人,那人離的很近,身上似乎還有一股花草的清香。那味道很好聞,林月央不由吸了吸鼻子,好好地感受了一把那淡淡的幽香。
不會是夜少琛吧?
林月央忽然想到了他。
這時,曾鈺一見皇帝來了,忙抖了一下寬大的衣袖,拱手為禮說了一聲:“陛下,你不是要在榻上小憩一番嗎?”
林月央回過身子,連忙行禮。她的表情怪怪的,引得夜少琛多打量了她一番。
林月央的心裏亂糟糟的,她怎麽會記得夜少琛身上的味道,不會是對他有點意思吧。
剛剛想到這裏,林月央就在心裏否認了。不!不!不!不!她一個現代人,怎麽會喜歡上一個後宮佳麗三千的古代皇帝。
夜少琛不再看她,徑直走向了曾鈺,他拍了拍曾鈺的肩膀,溫文爾雅地笑了笑:“睡不著躺著也是無趣得緊,不如出來走走。”
停了停,他又說:“此處離衡州不到十裏,今日黃昏之前我們一行人就能駐蹕衡州,舟車勞頓,屆時大家都能好好休整。”
林月央回過神來,湊過來說了一句:“這麽快就要到衡州了啊,謝天謝地,我終於可以重新腳踏實地了。”
剛剛說完,林月央的笑容就僵住了,她忽然感到自己的頭疼得厲害,胸口也悶悶的,一陣難受的惡心感湧上喉嚨,然後……她悲催地吐了。
形象掉了一地啊。
不過在吐得滿眼熱淚之後,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終於吐完了,她剛剛胸口好受了那麽一點,突然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稀裏嘩啦的嘔吐。
恍惚間,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沒有心思回頭看,也沒有臉回頭讓別人看她這副狼狽的樣子。於是,就這樣任憑那個人握著呢,其實不用回頭看她也知道是誰。
夜少琛,謝謝。
夜少琛的眼睛裏充溢著關切與緊張,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林月央的臉,好像是怕她會突然間暈過去一樣。她的臉色慘白,根本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讓人瞧見都心裏一揪一揪的。
早知道就不讓她跟出來了,也免得遭這份罪,都怪他。夜少琛的眉峰緊緊蹙著,漸漸擰成了一個“川”字,他的神色顯得極其凝重。
一旁的曾鈺見此情形不由暗暗失笑,他在心裏腹誹:“皇帝陛下會不會太緊張了,皇後娘娘隻是暈船而已,他那副表情像是皇後娘娘快要生孩子了一樣。”
想到這裏,曾鈺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他是不懂皇帝陛下的心,但他再傻也明白一點,那就是皇帝陛下真的如同宮外傳言一般,那是真真兒寵愛著這位新晉的皇後娘娘啊。
林月央整個人都吐糊塗了,她下意識的抓過身邊的一截衣袖,然後下意識的拿那截衣袖擦嘴巴,最後被這個下意識的舉動搞的悲催了。
因為她抓住的那一截衣袖是皇帝的。
夜少琛看著林月央手中的衣袖,以及衣袖上那不堪入目的髒汙,他的眉峰蹙的更加緊密,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他的衣服從來都沒有這麽髒汙過。
林月央看著衣袖上那明顯是麒麟紋的圖案,整個人懵了一忽兒,回過神來,她趕緊鬆開了那衣袖,她居然拿皇帝的衣袖擦嘴巴。天啦,林月央現在心裏頭又開始難受了。
曾鈺已經叫來了幾個婢子,他一擺手,那幾個婢子就忙不迭將林月央攙扶了起來。林月央的腿現在已經是軟的了,一是因為站的久了,二是因為心虛……
曾鈺瞧了瞧皇帝陛下鐵青的臉色,以及他左邊衣袖上那一塊格格不入的髒汙,默了片刻,曾鈺方壓抑著唇邊的笑意道:“陛下,這裏有我就好了,你快去換身衣裳罷。”
夜少琛一愣,他瞧見曾鈺臉上那快要藏不住的笑意,頓時感到鬱悶。他起身往船艙走去,一步步走得紋絲不亂。
“許敬忠。”
許敬忠聞言打了一個激靈,忙跟在夜少琛身後亦步亦趨地躬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