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妾斷腸
林月央一愣,強自鎮定道:“陛下,臣妾實在是身子不適。”
張瑤大概也明白林月央約她遊湖的目的了,可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哪裏有把自己的夫君往妾侍身邊推的道理啊,難不成她要拉攏自己,也沒有這個必要啊。
夜少琛眉心微攏,目光如劍般鋒利,林月央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一時之間非常後悔自己這故作聰明的決定。
又自掘墳墓了吧。
夜少琛忽然收回淩厲的目光,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道:“那皇後就趕緊回宮吧。”
林月央心中一定,隻見夜少琛摟著張瑤的纖弱細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回到鳳儀宮,林月央一聲不吭地跑到床上,青畫見她麵無表情地把自己關在寢殿裏,不由擔憂地問道:“娘娘,你這是怎麽了?”
林月央依然坐在床上不說話,她的眼神落在身下那床金線牡丹浮光錦的被子上,青畫見裏麵安靜地可怕,不由拔高了聲音,又喚了一聲。
林月央心裏莫名有些煩躁,但她還是應了青畫一聲,青畫見她沒有什麽事,便也靜靜地離開。
林月央的手輕柔地從錦被的牡丹花樣之上撫過,她茫茫然地想,她這是怎麽了?
深夜時分,林月央已經沐浴淨身了,她褪下一身兒錦繡華服,除去了釵環發簪,從屏風後出來時,身上隻有一身素色的寢衣,剛洗過的頭發半幹未幹的垂在兩側,烏黑潤濕,配上素淨的麵容,清秀的眉眼,有一種清妍到極致的美麗。
夜少琛一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本來怒氣騰騰的他一瞬間就消氣了一大半,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都快要忘了自己來這裏是來幹什麽的了。
“林月央,你今天是什麽意思?”夜少琛走近一步不忿道。
林月央隻顧將耳邊的頭發攏到耳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還站著個人,突然聽到夜少琛的聲音,她嚇了一大跳。
回過頭,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緊張地問:“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夜少琛冷笑一聲,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嘲諷道:“放心,朕可沒有偷看你的興致,就你那瘦骨嶙峋的身子,脫光了都沒人願意看。”
林月央不由氣結,他剛剛是吃火藥了嗎?
冷冷地看了夜少琛一眼,林月央自己走到床邊坐下,她一雙瑩白如玉的手從烏黑潤濕的發中穿過,然後,她眉眼低垂,靜靜的將自己的一頭黑發理順。
夜少琛見她完全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心裏也生出了悶氣,他霍地在林月央的身邊坐下,冷冷道:“你難道就不想解釋一下今天的事情嗎?”
林月央理頭發的手一頓,夜少琛身上的男性氣息忽然逼近,讓她的心很不淡定的漏跳了一拍。
手不自覺地捏緊頭發,林月央一臉淡然,聲音平靜,“臣妾不是解釋過了嗎?身子不適還望陛下體諒。”
夜少琛明顯不信,他質疑道:“哪裏不適,要不要傳太醫來給皇後您瞧瞧啊。”
林月央的表情有些繃不住了,他這有完沒完啊,一個大男人有必要跟她斤斤計較嗎?
忽然,林月央靈機一動想到了個主意。
她故意低垂了頭,裝作一副含羞的模樣,然而聲音緊張而羞怯地道,“臣妾那個……來了,還望陛下體恤。”
夜少琛整個人都懵了,那個來了,哪個來了啊。
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林月央,目光單純,要不是林月央見他的樣子實在是純潔地像個無知少年,此刻必然要懷疑他是故意裝出來的。
他真的不知道?
林月央的眼角一抽,心裏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啊,算了,豁出去了。
“就是那個月信來了,陛下明白了嗎?”
按月而至,如潮有信……
夜少琛傻眼,“……”
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耳根瞬間通紅,表情僵硬中透出一絲絲羞澀。
林月央無語,她都不覺得羞澀,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羞澀的。
正在這時,綠嬌與青畫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綠嬌走在前頭,一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皇帝與皇後娘娘正你儂我儂的坐在床頭,皇後娘娘身著一身兒寢衣,身段柔美,而皇帝眼神怪怪的,兩邊耳朵紅的像火燒雲,一副羞澀的愣頭青模樣。
綠嬌一愣,然後瞬間機靈了,她一把推著青畫往後走,小臉上滿是盈盈笑意,青畫被她推得一愣一愣的,然後看到皇帝與林月央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看來她們來的不是時候啊。
林月央聽到有動靜,一轉眼就看到了往外退的兩個活寶丫頭,她們的臉上都帶著詭異而興奮的笑意,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林月央眼角一抽,內心是崩潰的。
她們是什麽時候來的,不會全聽見了吧。
夜少琛見兩個宮女匆匆離開,也瞬間明白過來,他站起身,兩隻手緊緊地捏著衣邊,看上去十分尷尬。
“陛下,臣妾要睡了,就不留你了。”林月央掀開被子立馬躺在床上不動了。
夜少琛哦了一聲,林月央有種翻白眼的衝動,哦是什麽意思,你倒是快走啊。
深吸了口氣,林月央溫柔地再次提醒,“陛下,臣妾要就寢了,陛下也去睡吧。”
夜少琛聞言這才退了出去。
“陛下,您今夜不留宿嗎?”綠嬌見皇帝一出來,便忙不迭地問道。
是啊,鳳儀宮本來就君恩稀疏,當然,整個後宮都君恩稀疏,鳳儀宮已經算好的了。
夜少琛聞言俊眉一蹙,眸光黯淡,“伺候好你的主子就行。”
綠嬌一愣,青畫忙瞪了她一眼,皇帝這是暗責她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綠嬌也醒悟過來,忙道:“奴婢失言,求陛下恕罪。”
夜少琛揚長而去,隻留給綠嬌一個黯淡的身影。
他也想留宿,可也要她肯收留才行,而且他很貪心,他不僅僅想留在她的寢殿裏,還想留在她的心裏。
正自胡思亂想,忽然聽見身後有聲音傳來,“陛下,請留步。”
夜少琛腳步一頓,愣了愣,方才回轉過身子,他的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笑意,容顏如同一塊清朗的明玉,徐徐地流動著清豔的光輝。
林月央也愣了愣,看著夜少琛的笑顏有些目眩,不過想到青畫與林山的婚事,她很快就回過神來。
她提著嗓子道:“陛下,青畫與林大人的婚事你還沒有給我答複呢。”
夜少琛俊眉一蹙,又是為了這事。
林月央看到的表情,心裏忽然忐忑不安,可沒想到聽到了滿意的回答。
“朕明日就給他們賜婚,並且曉諭六宮,這樣你總滿意了吧。”
林月央歡喜地行禮,“謝陛下玉成。”
……
張瑤自從那日見了夜少琛之後就鬱鬱寡歡的離群索居起來,平日裏極為注重妝容儀態的她近日卻素著一張臉,宮女凝香與歡宜提議要幫她在眉間點上綠梅妝,她也表現的興致索然。
歡宜大著膽子笑道:“娘娘,不如奴婢為你畫遠山眉,娘娘眉毛生的好,畫上就更好看了。”
歡宜話音方落,張瑤就一個箭步坐到了銅鏡邊上,銅鏡中的人確實眉毛生得好,不僅如此,還麵容姣好,明眸皓齒,記得小時候母親說過,她這樣好的相貌,父親又是戶部尚書,生來就是帝王妃的胚子。
如今,她確實是眾望所歸地成了天子妃嬪,可那都是表麵的風光,如同一件錦繡華衣披在身上,遮掩了內心的淒涼,個中苦楚隻有自己知道,也隻能自己知道。
她雙目無神地伸出手,慢慢地撫摸著自己的臉,忽然悲傷湧上心頭,她哀哀道:“畫地再好看又如何,他又不會來,畫了眉也是白畫。”
歡宜的笑容一僵,“他”自然是指的陛下了,可陛下不來,日子還是要過啊,她父親曾夜夜宿在姨娘房中,她母親不也把日子過下來了。
凝香見自家娘娘鬱鬱寡歡,忙勸慰道:“娘娘,您這是何苦呢,旁的先放放,自己過的舒心才是要緊的。”
張瑤對凝香的勸慰置若罔聞,仿佛沒有聽見似的,她的心裏滿滿當當的全是苦澀。
昨天她以為她終於打動他了,看著他陪自己進了畫船,她整個人像是置身於夢境中,她小心翼翼地走著,深怕一不小心這個美夢就醒了。
可沒想到還是醒了,他在林月央走後迅速地拋下了自己,她本來想挽留他的,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留不住。
憑什麽林月央對他不冷不熱就能奪走帝王心,自己傾注心力卻是一場空,憑什麽?老天爺太不公道了,這世上可還有公道二字。
她現在有些恨林月央了,如果沒有林月央,陛下也許就不會這樣對她了,如果沒有林月央,她也許就有機會了。
而且,林月央幫她親近陛下的行為已經深深地刺激了她,那樣地將陛下往她身上推,簡直就是對她的施舍甚至侮辱。
她林月央是皇後又怎麽樣,不過是個沒有母家依靠的可憐人罷了,兄長也不過封了個侯爺的名頭,在朝堂上並無勢力,哪裏比得上她父親在朝為官多年,勢力遍布朝野,她林月央有什麽資格施舍她。
張瑤的神情愈來愈陰冷,本來不染煙火氣的如水雙眸此刻也變得詭異,歡宜與凝香把這一幕都看在眼裏,她們的眼中流露出驚詫,兩個人對視一眼,皆是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