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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牽紅線

  正當林月央在考慮推開還是不推開的時候,夜少琛忽然挺直了背,放開了抬著她下巴的手。他神色平靜,好整以暇地複又坐下,好似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林月央先是整個人懵住,然後僵硬的身軀慢慢放鬆下來,隨即她死裏逃生一般地鬆了一口氣。


  畫風終於正常了,這樣就對了嘛。


  攏了攏耳後淩亂的頭發,林月央也佯裝平靜地坐了下來。


  可大腦還是一片空白,林月央的心裏突然亂糟糟的,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裏麵爬,根本停不下來。


  該說什麽呢,總不能就這樣幹坐著吧,氣氛好壓抑啊。


  林月央決定打破這古怪的氛圍,她醞釀了一忽兒措辭,道:“陛下,不如明晚我們一起去鏡湖遊湖吧。”


  話音剛落,夜少琛便刷的一下盯著她,那一眼裏有驚也有喜,林月央一愣,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他的目光要不要這麽強烈啊,好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吃掉一樣。


  其實她是這樣想的,張德妃不是喜歡夜少琛嘛,而夜少琛貌似對自己有意思,那麽她可以去撮合夜少琛與張德妃,這樣如果成功了的話,夜少琛也就不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了。


  “怎麽樣?”林月央滿臉期待。


  默了一忽兒,夜少琛才拿腔拿調地說:“既然皇後你誠心相邀,那朕便給你一點麵子,準了,你不用謝恩了。”


  林月央本來就沒有打算謝恩,見他這麽說,展顏一笑,正合她意。


  於是,她也就這樣坐著,道:“想不到臣妾在陛下那居然會有麵子。”


  “怎麽?你深受感動。”夜少琛的手無意識地搓著袖子,他從小一緊張或激動就會有這個小動作,此時他雖然麵上淡淡的,但心裏頭卻並不平靜。


  林月央麵上一僵:“……”他是怎麽聯想到的?好吧,她錯了,她不該嘴欠。


  “有一點感動。”林月央擠出笑來違心說道。


  “隻有一點?”夜少琛不滿,雙眸緊緊地盯著林月央。


  林月央無奈,隻得順著這個皇帝陛下萬歲爺,“還要再多一點。”


  夜少琛眼睛仍然盯著她,貌似還不滿意,林月央無語:“……”


  自掘墳墓了吧,被自己蠢哭。


  ……


  第二天一早,林月央便帶著青畫、綠嬌以及朱離前往張瑤的桐黎宮。


  林月央本來是不打算帶著朱離來的,無奈朱離搬出夜少琛這個巨型令箭,就是要跟著她一起去,林月央知道這肯定是夜少琛授意的,於是也不再堅持己見。


  朱輪車在桐黎宮門前停下,林月央掀開華美的紅緯,向一旁的青畫吩咐:“青畫,你前去通報一聲。”


  放下紅緯,林月央靜靜地坐在朱輪車裏,現在她畢竟是一國皇後,當然要等張瑤出來接駕,若不如此,她這正宮皇後的威嚴豈不是蕩然無存。


  約摸一會兒,朱輪車外響起了浩浩蕩蕩的請安聲,綠嬌與青畫將林月央扶下車,朱離隨侍左右,神情凜然,身姿挺拔,雖是紅妝,卻活像一名帶刀的侍衛。


  “都起來吧。”林月央大手一揮,便隨著張瑤進了桐黎宮。


  桐黎宮的正殿中,林月央與張瑤一起品茗,兩人都是動作優雅,意態嫻靜,而青畫與綠嬌等人皆是一聲不吭地隨侍一旁。


  林月央放下茶,“明晚本宮準備去鏡湖遊湖,不知德妃妹妹可否賞臉一同前往?”


  張瑤一愣,半響方展顏笑道:“皇後娘娘相邀,臣妾不勝榮幸,自然是沒有不答應的。”


  張瑤言罷,又嫣然一笑,略帶歉然道:“皇後娘娘的兄長煊陽侯不久前大婚,臣妾還未向娘娘道喜呢。”


  林月央不由想起二哥情場失意的樣子,忽然便有些不自然,“德妃妹妹客氣了,你可是已經往我鳳儀宮送了不少好東西了,光是那一柄玉如意,就不是凡品。”


  “煊陽侯少年封侯,無上榮光,臣妾也隻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張瑤笑著笑著忽然眼神微變,但很快的,她便又是一臉喜色。


  陛下對皇後娘娘還真是好啊,好的很,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還真是言之有理,林修堯不過才剛剛行冠禮,一無功名在身,二在朝野上也毫無建樹,居然就這樣輕輕巧巧地當上了侯爺,靠的是什麽誰不知道,不過是他那國舅爺的身份罷了。


  ……


  暮色四合,星子隱隱掛在蒼穹之上,輝芒閃爍,眼看就要到用晚膳的時間了,許敬忠默默地立在一旁,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斷皇帝,問問他現在需不需要傳膳。


  夜少琛下朝之後就一直在勤政殿中批折子,他坐在龍椅上,忙得額頭上全是汗。


  雖然手腕已經有些酸痛了,但夜少琛手上的動作卻半點都沒有停歇,因為他要盡快解決完這一堆政務,然後好全無後顧之憂的去赴林月央的約。


  這還是她第一次約自己呢。


  夜少琛想想便有些激動,他長吐了一口氣,連忙將自己那激蕩不已的心情給壓下來。


  他現在手裏頭處理的可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要是因為分心而導致出了差錯,那可不是鬧出人命那麽簡單。


  可是,他現在好像已經分神了……


  夜少琛無奈的扔下筆,默了一忽兒,他用手撐著腦袋,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可在那俊秀的眉頭下,一雙墨玉般的烏黑發亮的眼睛裏卻突然有了瑩然的笑意。


  漸漸的笑意從俊秀的眉眼傳到嘴角,一瞬間,夜少琛整張臉都變了樣兒,那眉梢眼角的歡喜神色簡直都溢出來了。


  許敬忠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的臉一僵,竟是一動不動地杵在那裏了,他看到什麽了?


  皇帝居然像是個……


  想到這裏,許敬忠忽然頭腦裏一片空白,好一忽兒,他才魂魄歸位,心裏重新冒出個念頭。


  就像……許敬忠忽然想起自己在入宮之前發生的事,年少時,那些個青頭小子趴在牆頭偷看自家妹妹時也是這樣的笑容。


  一個個眉歡眼笑的,看上去傻裏傻氣……


  許敬忠忽然在心裏頭暗罵了自己一句,陛下哪裏會跟那些傻兮兮的青頭小子一樣,他真是瘋魔了不成。


  可是,許敬忠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看著皇帝,他這分明……就是思春的樣子啊,難道自己現在是在做夢嗎?


  思及此,許敬忠心頭念轉,他立馬偷偷地拿指甲掐了手背一把。


  疼,看來是真的啦。


  夜少琛忽然瞥見門邊有人影,他心裏一慌,忙不迭地端正姿態,旁若無人一樣地肅容拿起筆。


  掃了一眼,見是常德,他蹙眉道:“杵在那幹嘛。”


  常德忙不迭向前跪下回稟道:“陛下,皇後娘娘身邊的朱離姑娘來了,說是皇後娘娘已經出發往鏡湖去了,問陛下您還去不去?”


  夜少琛霍地站了起來,控製住自己的怒火,但臉上還是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樣子。


  好啊,我在這裏累死累活的,她居然自己一個人不管不顧地先走了,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吧。


  夜少琛愈想愈氣,於是他又重新坐了下來,常德一愣,謹慎道:“陛下,您還去嗎?”


  夜少琛長眉一挑,冷冷地吐出兩字,“不去。”


  常德聞言隻好看了一眼許敬忠,許敬忠眼中頗有深意,常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正準備退下,隻見皇帝忽然又站了起來,常德傻眼,“陛下,您……”


  夜少琛心裏有些尷尬,於是隻好瞪了一眼常德,沒好氣地道:“叨叨什麽,陪朕去鏡湖。”


  月光如一匹匹白練,在鏡湖的上空流轉,湖邊泊著一艘畫船,船上掛著數十盞六方宮燈,宮燈外繃彩繪玻璃絲紗絹,典雅華麗,宮燈下垂著紅色流蘇,口飾金邊,宮燈的六角處亦懸有彩色的穗墜,看著就覺得十分精致。


  林月央與張瑤並肩立在六方宮燈之下,張瑤仰頭指著頭頂的宮燈,讚歎不絕。


  林月央對宮燈一向沒有概念,也是聽張瑤在耳邊說了一大堆話才知道船上掛著的是六方宮燈,正覺得內務監果然很給麵子,卻忽然看到夜少琛往這邊走來,身後還綴著許敬忠並兩個小太監。


  立馬拉著張瑤前去見禮,夜少琛見到張瑤時明顯愣了一下,等她們行完禮,夜少琛便深深地盯著林月央,眸色幽暗,帶著淡淡的質疑。


  林月央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忙偏轉了目光,張瑤見帝後二人有些古怪,卻也說不清是哪裏古怪。


  她朝皇帝嫣然一笑,平時清秀的眉眼忽然流轉著說不盡的溫柔婉約,那一張如花的笑顏,有著最具情致的詩經也比不上的柔情蜜意。


  此時星光幽幽,月華皎皎,張瑤的容顏霍地呈現在夜少琛的眼前,她的臉仿佛一下子被笑容點亮,忽然變得像是明珠一般光華奪目。


  林月央看在眼裏,心中暗喜,她剛剛明明從夜少琛的眼中捕捉到了驚豔之色,她就知道天下沒有不愛美色的男人,隻是分程度不同而已。


  張瑤自然也從皇帝的眼中看出了端倪,她神情一變,整顆心都激動地快要跳出喉嚨,她袖中的手緊緊握著,但還是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陛下終於注意到她了。


  林月央見大功告成,立馬準備功成身退,她扶著頭,一副疲倦地要死要活的樣子,“陛下,臣妾昨夜許是沒有養足精神,現在困得要命,就失陪先走了。”


  夜少琛目光愈發陰冷,從林月央的臉上刮過,“你約朕來,現在是打算爽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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