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你和我
四月初十,帝後大婚。
這一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碧空如洗,白雲疏淡,欽天監報了吉時後,乾安門也鳴起鍾鼓。
陛下至奉先殿後降輿,丹陛大樂隊同時奏起了“清平盛世”的喜樂。
一時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合宮裏的太監、宮嬪、婢女們皆來觀禮,場麵頓時熱鬧得不得了。
林月央佇立在鳳儀宮的儀門外靜候,午時正是一天裏最濡熱的時候,她隻是稍微動了動身子,便已是汗濕重衣。
她忍住想要擦汗的衝動,縱然熱得滴汗如雨,她也隻是輕輕的吐了口氣。
沒辦法,她如今是一國之母,該端莊得體才行,這眾目睽睽的,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成為後宮眾人的焦點。
林月央的身後綴著青畫,綠嬌等人,而近身處則站著溫良玉。
溫良玉穿著向來都是一例的清淺顏色,因今日帝後大婚,她也稍稍施了脂粉,著了件桃色的衣裳,而髻上也斜斜地插了隻玉簪子。
此時,她向前方彌望了去,眼尖地瞧見了天子的儀仗。
她靠近了林月央,低低道:“娘娘,陛下到了。”
林月央聽了沉默了一瞬,方勉強地朝溫良玉笑笑。
她轉過頭,正巧看見了皇帝的的身影,他的身後綴著彩衣雲袖的宮娥,以及吹拉彈唱的樂師。
真的是聲勢浩大啊!她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婚禮,可為什麽這樣豪華的婚禮竟然無法令她期待呢!甚至,連一點兒的虛榮感都沒有。
難道……
她忽然不敢深想下去了,她才不要胡思亂想呢!她一定不會是愛上了那個人,一定不會是。
日光耀花了眼,她強迫自己睜大眼睛,朝緩步而來的皇帝看去。
金光幻影裏,皇帝的衣袖徐徐而動,而麵容卻籠在光裏頭,倒是看不真切了。
終於,皇帝走到了她的麵前,她這時才看清楚他的臉。
他的手伸向她,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心。
他的手溫軟極了,不像那個人的手,涼涼的。
皇帝牽著她,眉目疏淡地如天外薄薄的雲,瞧不出一點兒興奮或是歡愉。
也許,他也並不喜歡她,娶她,亦不過順太後的意,或是需要一個國母。
奉先殿中,梵唄聲悠悠回蕩,她和他拾級而上,步履從容,很快就入了殿中。
有身穿袈裟,頭印戒疤的僧人向帝後遞香,林月央和夜少琛各自接過,道了聲有勞大師。
在祖先牌位前拈香祭拜的太後回過身來,朝他們和藹地笑了。
林月央淡淡的跟著一笑,心裏卻茫茫然的一片空白,她隨著皇帝朝祖先牌位望去,同時跪倒在地,齊齊行三跪九叩大禮。
禮畢,林月央落下舉香的手,同皇帝一起站了起來,一僧人向前一步,手裏捧了一支燙了金字的紅燭,她見皇帝就著燭火點了香,也就跟著一同點燃了香,上香過後,就該是聽訓了。
首先是引禮女官引導林月央跪在拜位前,然後是侍儀女官麵向她宣讀冊文寶文,宣讀完了,林月央方接過金冊金寶,同皇帝拜別太後。
兩人出了奉先殿後,便攜手共乘去往正陽宮,正陽宮宮門洞開,早有宮娥大監跪迎在地。
待得帝後的儀仗漸近,他們連忙高呼著恭賀帝後之類的吉祥話,林月央彌望著一大片跪倒的人影,心想,這場大婚,榮光都是皇帝和她的,這些太監宮娥們得到的,始終都是卑微。
他們怎麽可能真心祝福著她,所謂的盛世婚嫁,亦不過是個沒有人祝福,甚至沒有人幸福的儀式。
人果然不能放任自己自哀自憐,她就這樣子想一想,眼睛就酸得不得了。
深呼吸了一下,林月央的眼睛好受了一些,她下了地,同皇帝越過一大堆宮人,踏著紅毯,朝正陽宮的西暖閣走去。
西暖閣是皇帝睡覺的地方,按照大祁帝後大婚的規矩,帝後大婚後的前三天,皇後是要和皇帝同住的,並且此後的每個月,頭三天都是要搬來和皇帝同住的。
進了西暖閣,早有宮女跪在門邊相迎,皇帝牽起她的手,她會意,跨過那高高的門檻。
剛一進門,林月央就發現了暖閣中還有其他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挑起了珠簾,轉眼間,一個男子走來出來。
“皓澤。”皇帝喚了那男子一聲,而林月央在看到那男子的一瞬間,幾乎忍不住想轉身就走。
可僅存的理智告訴她,不能。
她和他得是有多深的緣分,居然在洞房裏遇見了,可是,注定沒有結果的緣分,也不過是徒添傷感。
杭淇風自然也見到了林月央,今日的她穿一身大紅色的喜服,肩披半臂,腰係玉革帶,與在梨園見到時大不相同了。
他感到了深深地茫然,其實林月央與雪海隻是身形相似,氣質也有些像,他也搞不懂那天他怎麽就認錯人了?
杭淇風廣袖如雪,腰係玉帶,他長身一揖,向帝後二人行禮。
“臣參見陛下,參見娘娘,祝陛下與娘娘執手白發,福運綿綿。”
夜少琛展眉一笑,高興地扶起他,“皓澤,想不到你這冷淡淡的性子,竟也會說些吉祥話,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啊!”
林月央始終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樣不合適,但她沒有辦法,喉嚨像是已經被堵住了,怎麽樣都開不了口。
夜少琛看了林月央一眼,怎麽看怎麽覺得她怪怪的。
平時那種淡然的氣度哪兒去了,不會是見了皓澤這樣的美男子就神魂顛倒了吧!
不會的。
夜少琛在心底裏否定了這個可能。
他也長的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好嗎?怎麽也沒見她這樣子,可能是被日頭曬暈乎了吧!
還是這個可能要大一些,林月央應該不是那麽膚淺的人。
杭淇風見帝後兩個都愣愣的站著,一時也有些尷尬,這皇帝跟皇後是怎麽了?
“陛下,請同娘娘入暖閣喜帳中靜坐,臣這就準備為你們畫像。”杭淇風想了想接著道,笑容一如雨後初霽的天空,清遠而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