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舊怨難了
被魚忘機譏為嬰孩的二師兄恨不能上前與他拚命,但師父既已上場,他就不能再動了,否則他師徒倆一起合擊北燕劍師,這話要傳出去,剛烈的簡夫子得一掌斃了他。
在魚簡二人鬥得難解難分之際,忽然平地起風雷,烈風起於書院之外,那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木在龍卷風的肆虐之下,劈裏啪啦伏倒一大片,揚起的殘枝敗葉,漫天飛舞。
轟!
一棵十人合抱之粗的老栗樹,生生被狂風連根拔起,然後飛躍院牆,砸在雲諭樓之前的場地上,揚起了好大一片塵土,緊接著空中傳來一串金屬碰撞的脆響,叮叮當當的,一道褐色身影掠過院牆,瞬息之間,到了雲諭樓之前。
那是一個枯瘦赤腳的老頭,麵似苦瓜,沉眉垂目,一頭亂發白如雪,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多久沒有換洗,原本是白色的布料,由於汙垢的加持,也已成了褐色。更奇怪的是,他四肢被四根手腕粗的鐵鏈子鎖住,每走一步,那長長的鐵鏈就在地上拖出一串串讓人牙酸肉緊的噪音。
正是伏地老祖到了!
伏地老祖這麽拉風的出場方式,把魚簡二人驚得暫且罷鬥,各自躍開。
幾十年不見,兼之伏地老祖的形象變化太大,麵對這個遽然而來的瘦老頭,厲老夫子自然看不出來,但瞧他攜風帶雨的架勢,便知這是一位氣宗的大修行者,於是他很客氣地拱手作揖,道:“不知這位先生蒞臨本書院,有何指教?”
“厲知遠,你不認得我了嗎?”伏地老祖喑啞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讓人耳膜不適。
人的變化太大,但聲音還是那個聲音,厲老夫子微微一顫,驚道:“是你,你怎麽成這副模樣了?”
簡真卿也吃了一驚,失聲道:“啊!真……真是你嗎?”
瞧這老頭出場的架勢,還有那四根拉風的鐵鏈,再結合洛天的話,魚忘機已猜到這老頭便是將自己囚在天坑底下自我折磨的氣宗老祖伏百荀了,他可是自己的偶像啊,當下走過去,拱手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北燕魚忘機,拜見伏老前輩。”
伏地老祖瞪了他一眼,卻不認識,隻點了點頭,道:“不必客氣!”轉頭對厲老夫子喝道:“姓厲的,今日我來不是為了舊怨,你我往日的些許恩怨,咱們一筆勾銷了。但我小徒在劍闕的驚昊陣被姓方的所害,這筆賬,今天怎麽也得算一算。”
啊!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露出驚訝的表情。
厲知遠和簡真卿之所以驚訝不但因為這老頭是書院往日的氣宗老祖,還因為他居然收了洛天為徒,這分明就是跟息宗接著唱對台戲了。
方玉雲則驚訝於洛天不但是氣宗老祖的弟子,而且他怎麽這麽快就知道自己殺了洛天?
魚忘機也跟方玉雲一樣不解,洛天之死他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其實伏地老祖表麵上對洛天去
破劍花陣一事不冷不熱,漠不關心,但暗地裏還是讓阿貴隨時去探知他的消息,將洛天破陣的進展事無巨細一一回報於他。阿貴是他早年間救過的一個大月族的四段音波師,這樣一個修行界的頂尖高手自然能在尋龍峰上來去自如。所以當魚忘機追著方玉雲下山之後,阿貴也將消息送達了天坑。
厲知遠麵容一繃,冷冷的道:“伏百荀,你明知洛天是我的弟子,卻依然讓他拜在你的門下,這算什麽?哼!此等逆徒,死有餘辜,玉雲殺他,隻是代我清理門戶而已。”
簡真卿也附和道:“沒錯,此等逆徒,死有餘辜!”
“逆徒?嗬嗬嗬嗬嗬嗬!”伏地老祖發出一串夜梟悲啼般的怪笑,又好像要斷氣了一樣,他仰起高傲的頭顱,漏出雲層的燦爛陽光灑在他皺巴巴的臉上,卻終究難掩那一抹濃濃的悲痛,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伏百荀的弟子是逆徒,你厲知遠簡真卿的弟子就是好徒,好徒就可以草菅人命嗎?好!很好!”
話音未落,他手腳上的四根長長的鐵鏈呼地動了起來,仿佛四條靈蛇在空中扭動妖嬈的舞姿,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玉雲,小心!”厲知遠一聲斷喝。
他的話堪堪喊出口,那四根鏈子已猛然暴長,像四支弩箭,疾射方玉雲!
方玉雲也沒想到這老頭會暴起擊殺他,嚇得愣在那兒,居然沒有絲毫反應。
厲知遠和簡真卿慢了半拍,已然救之不及,他們反應也是奇快,來了一招圍魏救趙,揮掌直擊伏地老祖,魂掌帶起的殺人劍氣疾刺而去。
老祖的符意殺氣都在四根鏈子上了,他若不收回鏈子自救,固然可以擊殺方玉雲,但他自己也非受重傷不可。
他也不願看到這種兩敗俱傷的局麵,於是將鏈子急急回收,砰的一聲,四根鏈子堪堪擋住厲簡二人的淩厲劍氣,人也向後滑了幾步。
方玉雲隻感到一陣勁風襲臉,緊接著啪的一響,四根鐵鏈在距他麵門三寸之處甩了個鞭花,火花四濺,直把他嚇得魂飛魄散,他可以想象那四根手腕粗的鐵鏈若擊中臉龐,會是怎樣一種後果,不由又驚又怒,暗暗捏了一個劍訣在手,隨時準備給這可惡的老頭一記襲殺。
逼退了伏地老祖,簡真卿把對手讓給了師兄,畢竟他們之間新仇舊恨的一大堆,讓他們來一個了斷吧。而且他也不願以二對一,這樣掉價的事情,非君子所為。
對於伏百荀,厲老夫子其實打心底裏是欣賞的,這個年紀輕輕就步入中級悟境的氣宗宗師,其天賦之高,在書院的曆史上,也是可以排上號的。但他唯一的缺點就是,為人太狂,太傲,眼裏揉不下沙子,他立誌要蕩平江湖之惡,殺盡該死之人,並在江湖上掀起了一波波血雨腥風,樹敵無數,為此給書院帶來了種種的壓力,這都算了,他還說息宗容不下氣宗,並為此與自己舉行什麽辯論,偏要辯
出個結果來,可結果卻是氣宗與息宗勢同水火,把個好端端的書院鬧得一分為二,真是何苦來哉。誠然,以師尊洛桑道人的威望,當時息宗在書院的地位確實比氣宗要略優一些,但並沒有伏百荀想象之中那般嚴重,可這個性子火爆的漢子就是不聽勸啊!如今,當年的漢子變了老頭子,但臭脾性依然不改,依然是熟悉的味道,辣得嗆鼻。
厲老夫子年近八旬,已經很多年沒有動過魂劍了,也不知有沒有鏽掉,這副身子骨也不知還硬不硬朗,但願跟這老瘋子幹上一仗,這副架子不要散了才好。
氣息兩宗兩大宗師決戰於書院之巔!
這個噱頭比八方英雄破劍陣的噱頭來得更響亮也更讓人熱血沸騰。正在為進多了貨暗暗肉疼的魚忘機不由一番惋惜,倘若將這場大戰押後幾天再舉行,他必能讓白鹿書院再現飛火流星大賽的盛況,自己積壓的貨不但能全部賣出去,說不定還能再進些貨,再賣出去,財源滾滾來啊!念及此,不禁想起了洛天,那個窮怕的了少年,想起他們相識以來的種種,魚忘機不覺大慟,淚水盈眶。
伏地老祖站在洗硯湖一方水邊的巨石上,這湖是白鹿書院的一顆明珠,一顆猶如綴在美人花冠上的明珠。
厲老夫子則站在對岸的草地上,寬鬆的道袍迎風獵獵而抖,須發皓白的他,頗有乃師洛桑道人當年仙風道骨的神韻。
兩人隔了一方水域,一方翠如玉明如鏡的水域,彼此遙望,隻能見人影,不可辯其貌。在寬達百丈的湖麵上,悠悠水草在碧波中蕩漾,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麵,在寧靜的湖麵上,驚起一圈圈小漣漪。
書院的人全都湧到湖邊了,人潮湧動,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激動,這可是比飛火流星的決賽更讓人期待,更讓人血脈僨張的比賽。
伏地老祖微微發力,便將鎖住手腳的鐵鏈震得節節寸斷,既然心魔已去,夙願已了,還要這枷鎖作甚?自從洛天殺了屠淼,為閨女報了仇,綁在他身上的心魘已逐漸消除,因走火入魔而導致的氣魔反噬也不再發生,他做回正常人了。但洛天卻被殺了,在他眾多弟子之中,最得意的門生,被無辜戕害,讓他再一次承受白頭人送黑頭人的痛苦,怒火淹沒了這位性子火爆的小老頭。
我已無牽絆
殺!!!
風起於青萍之末,一縷微風拂過湖邊的水草,漾起了一圈微瀾,小小風兒成了小小的氣旋,小小的氣旋成了大大的氣旋,大大的氣旋很快成了龍卷風,一條水龍卷在湖麵上生成,兩條,三條……
瞬息之間,洗硯湖上出現了七條水龍卷,滾滾氣旋咆哮著,翻滾著,將平靜的洗硯湖攪得天翻地覆,波浪滔天。刹那間,天地為之色變,原本烏雲遮頂的天空,很快被水龍卷攪沸了雲層,帶來了雷暴與閃電。
這種天劫般的場麵,讓看熱鬧的人群迅速離開湖畔,遠遠逃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