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終至
開懷八年的八月初,萬物收穫的季節將至,在寡人擺平了大臣,擺平了後宮,擺平了百姓,擺平了一切的流言蜚語后,終於到了忘國皇長孫抵達夢國京都的日子。
是日天朗氣清,和風煦暖,寡人在經歷了起床、更衣、卦夢、早朝等一系列繁瑣事務之後,終於在午時見到了寡人心心念念的忘國皇長孫。
彼時寡人高座殿堂之上,而他與台下滿是參宴的大臣和寡人隔了九個高高台階,他行躬身禮,對寡人道:
「夢國陛下安好,孤乃忘國皇長孫,今來夢國,一是為陛下慶生,二則是替父王謝陛下救命之恩,此行略備薄禮,還請陛下笑納。」
他站直,一旁的隨行者開始朗聲念此行所帶的禮品名字,寡人對朝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熟視無睹,一雙眼睛全落在初終的身上。
他和初月一樣,也帶著一臉冷意,不同的是,初月是因生來高傲,生人勿近的那種冷,而初終則是不喜言辭的冷,且這種冷中又帶著點意味不明的哀傷。
寡人想起那夜初月的話:「他小時候聰明伶俐,活潑好動。後來趙側妃,也就是他娘逝世,加之我父王很少理他,他才一點點失了神采。
「皇爺爺把皇位越過父王直接傳給他的事弄得天下皆知,我父王生性懦弱,欺軟怕硬,不敢直面對抗皇爺爺,便拚命欺負他,許多事情做的很過分。
「我去找過皇爺爺希望他管管父王,皇爺爺卻說這算是對子孫的磨練不肯管……他其實很苦,還望陛下善待。」
寡人看著台下青年低垂著的眉眼,玉白的肌膚,筆直的立在那裡,好比修竹,恰似雪松。撇開別的不談,此等英姿,何人不心折?
寡人感覺好像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輕刮過心房,忍不住無恥地想:寡人喜歡初終天下皆知,忘國皇帝那個奸詐的老東西在這個寡人生辰的時候把初終送過來,難不成是在暗示什麼?
俗話說的好,父債子償,寡人救了他的父親,那是不是應該他來償還?如果他實在不想償還,寡人是不是也能想辦法微微的要一點利息?
不知道是不是寡人色心暴漏的太明顯,一旁幾個大臣紛紛做咳嗽狀,寡人連忙移開視線,調整面部表情,正襟危坐。
忘國副使這會也報完了禮單上又臭又長的一大串名字,寡人開心的眯了眯眼,正欲說點什麼,卻看見忘國皇長孫盯著寡人左手的小指,微微出神——寡人左手的小指,當年為了能讓相爺回到朝堂,砍下過一節。
寡人的笑意凝住了,突然很不想說話,然而身為一國之主,怎麼能失了禮節呢?寡人勉強扯出一點笑意:「皇長孫有心了,請上座。」說完寡人對一旁的太監稍抬了手。
那太監立即用他細長的聲音高聲叫道:「奏樂,起舞!」
寡人聽到這聲音感覺心情更差了。寡人其實很不喜歡太監,感覺宮裡只有宮女也沒什麼不好——
這主要是因為寡人年幼時,被父皇身邊伺候的江公公掐著蘭花指把一朵濕漉漉的菊花湊近他滿是褶皺的臉,深吸一口花香后又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給噁心到了。留下了難以言喻的心理陰影。
往事不提。
初終坐在寡人的左手邊,寡人用眼角餘光瞥著他,想著,就當是看看美男洗洗眼睛。
幾年不見,他看起來清雋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坐在寡人下首的原因,他眼睛大大的,下巴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一點,鼻子不錯,不僅挺,貌似還很是光滑。
偷看的正開心,卻見有一人持酒杯向初終走了過去。
是葉亦然。
他走至初終桌前,初終抬頭抬頭望向他,寡人聽他道:「殿下安好,吾乃夢國鎮國公葉亦然,簡安的義兄。」
當年我們七個人私交甚好,葉亦然自稱是簡安的義兄倒也沒什麼,不過——
葉亦然和初終的一舉一動幾乎都是這殿中所有人的焦點,所以估計沒有人錯過,當葉亦然說出「我是夢國鎮國公葉亦然」幾個字時,初終一個手抖,碰翻了酒杯,看向葉亦然的眼神倏地凌厲起來,裡面,是抑制不住的殺意。
然而很快又消散了。
坐在他身後的忘國來使僅能看到他打翻了酒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臉的不明所以。
遠處脾氣火爆的建遠伯幾乎要拍案而起——他本就對初終有氣,見此自然按捺不住,然而又被身後某個將領拉住了。
寡人不明初終這是何情況,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穩坐龍椅。
而葉亦然則是沒看見一樣,道:「當年我義弟自刎於愴谷,本該屍骨無存,殿下仁善,將我義弟屍骨奉還,令他得以安葬,此事我欠殿下一個道謝,今日以酒為敬,向殿下道謝。」
初終表情漠然,他重新倒了杯酒,極其敷衍的做了一個「敬」的手勢,便一飲而盡。
一時間,寡人竟也不知道他倆到底發生了什麼。
寡人眼看著建遠伯眸子里又要噴火,連忙道:
「葉國公,寡人聽聞愛卿近日身體將愈,還是控制一些莫在喝酒了,不若回席上,寡人叫御膳房專門給愛卿填幾個熱菜?」
寡人說完,建遠伯發出不屑的冷哼,而如林丞相之流則是猛地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還有幾個大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寡人心有點堵,所幸葉亦然給面子,他步行至寡人面前,道:
「謝陛下關心,那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寡人鬆了一口氣,道:「那國公便落座吧。」
葉亦然欣然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