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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新衣

  李氏笑了笑,頓了片刻,說:“月兒,等雪化了,你又要回府衙了吧,伯娘心裏總舍不得呢。”


  曇月默不作聲,低頭飛針走線。


  李氏見她不接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隨即輕笑道:“蘭芝說,你在府衙是做撒掃的粗使丫頭,瞧這雙手,可都凍出凍瘡了。”


  曇月抬眼看向大伯娘,“伯娘,我手上的凍瘡,在家裏就有了,不是在府衙凍的。”


  “哦。”


  李氏尷尬地咳一聲,歎口氣:“……你去府衙之後,你爹日思夜念,好幾次都當著你大伯的麵哭了呢,唉,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爹他太可憐了……”


  曇月兒眼圈一紅,說:“是我不孝,沒辦法在爹爹身邊侍奉……”


  李氏眼睛一閃,說道:“隻要你想,怎麽沒辦法呢?事在人為嘛。”


  曇月奇怪地瞧向大伯娘。


  “唉,月兒啊,你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你繼母卻一點不為你操心,實在是……”


  李氏搖搖頭,“果然不是親生的,就從來不放在心上,可憐了你和五郎。”


  曇月兒低下頭,望著手裏的針線發呆。


  李氏仔細觀察著侄女的神情,見沒達到預期,不由轉了口:


  “唉,當初也是我對不住蘭芝,若是早早給她定個人家,就不會數月也見不上一麵了。”


  說著,李氏用衣袖試了試眼睛。


  曇月兒開始縫著手中的足衣。


  外麵的雪依然下著,寒冷徹骨,爹爹他們卻還在十裏外的邊境牆外挖壕溝。


  繼母也不知去了哪裏,每天上晌出去,到下晌回來。


  “月兒,你上回進軍營,可把我擔心壞了。”


  李氏試著眼角說:“我當時就想,若是給你早定一個人家,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


  曇月兒頓住手,緩緩道:“大伯娘,您到底想跟月兒說什麽呢?”


  “哎,你這孩子,進了軍營再出來,名聲不比從前,若不趁早找個人托付,這以後可怎麽辦……”


  李氏說著,拿眼瞅著小姑娘。


  曇月嘴角挑起一抹嘲諷。


  她就說呢,大伯娘跟她繞了一個大圈子,原來就是想說這個。


  “大伯娘,我的事,父親和大弟會為我做主。”曇月兒再遲鈍,也大致明白李氏的意思。


  她這是想讓自己跟她女兒蘭芝一樣,給人做侍妾呢。


  或者將自己賣給某個人,以換取她想要的利益。


  真好奇大伯娘能為自己選個什麽樣的郎主呢。


  曇月腦中回想李氏曾巴結過的幾名軍曹和裏正,好像還有一名負責監管罪犯事務的巡檢司司長。


  隻是這名巡檢長年歲頗大,甚至比大伯還年長。


  李氏見侄女油鹽不進,不由冷下臉,拂袖站起身,垂眸睨著她道:“月兒,伯娘也是為了你好,還有你爹,最近總是咳喘,再被送去做那些體力活,恐怕撐不了多少日子。”


  說完,走出屋門。


  曇月愣了好一會兒,卻見繼母孫氏走了進來。


  她手裏拿著一串草紙包,像是草藥。


  “月兒,這是宋巡檢大人幫咱們買的藥。”


  繼母孫氏將藥包放在破舊的小桌上,回身對繼女道:“回頭,你跟我去謝謝人家。”


  曇月抬眼看向繼母,淡淡道:“爹爹的病已經好了。”


  她昨日給爹爹吃了大弟給的藥,今早起,就沒聽爹爹咳喘過,不知繼母忽然拎了幾包藥回來是什麽意思。


  若不是繼母跟大伯娘一直不怎麽對付,她都以為這倆人今日是串通好了的。


  孫氏見繼女這般說話,有些惱,尖聲叫道:“月兒!你爹生病了!你怎麽如此冷心冷肺!還說他已經好了,難道他是神仙!不吃藥就能好了?”


  曇月抿唇不語。


  孫氏依舊叫道:“你是你爹的長女,家中事不能都撂給我一人!你們姐弟倒是快活了!拔腿跑去鎮上過好日子,你倒是想過我和你爹麽?”


  “我也不想管了!”


  她嗚咽哭著,將桌上藥包拿起,奮力摔在地上。


  藥包裏的藥散了,飛濺了一地。


  孫氏轉身衝進了房裏,忽地關上房門。


  曇月兒頓了一會兒,放下手中針線,蹲在地上將那些藥包撿起來。


  晚間,曇繼年一身疲憊地回來了,滿頭滿身都是冰雪,全身衣袍都濕透。


  曇月兒已經做好晚飯,粟米粥和雜麵餅子。


  “爹,你先洗手換身衣裳。”


  曇月將一盆熱水放在桌上,又將從鎮上買的棉服棉鞋拿了過來。


  棉服和棉鞋在鍋灶口烤得暖暖的,曇繼年換上後,隻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你母親呢?”他四下看了看,問道。


  “在屋裏。我已經叫過了,母親說她頭疼。”


  曇月兒一邊說著,一邊將父親換下的破夾衣夾褲放在灶口烤著。


  明日,曇繼年還要穿著這身泥衣去做事,今晚必須將之烤幹。


  曇繼年坐在小桌旁,端起熱氣騰騰的粥碗喝了一口,呼出口寒氣。


  “唉,今日你大伯又摔了一跤,差點沒爬起來。”


  他伸出滿是凍瘡的手拿了一塊雜麵餅子吃著,忽然抬眼問道:“月兒,你還有沒有那種藥了?”


  曇月猶豫一下,說:“還有兩顆。”


  “給我,帶去給你大伯吃吧。”曇繼年說:“你大伯最近不太好。”


  “嗯。”曇月一邊燒火,一邊應聲。


  鍋裏燒著一鍋熱水,是準備給爹爹洗臉泡腳的。


  大弟說了,一瓶藥是治外傷的,一瓶可治病。


  但治病的藥總共才九顆,已經給爹吃了兩顆,再給大伯兩顆,就隻剩五顆了。


  這五顆她不敢亂用,隻想留給爹爹備著。


  曇繼年吃過飯,見妻子還沒起身,就讓女兒把粥飯端送到房裏。


  他用熱水泡了腳,隻覺得腳上凍瘡眼見地收口消腫。


  “月兒,你從哪裏得來的神藥?”曇繼年好奇地問。


  “大弟從外麵得的。”


  曇月兒拿了幹淨棉布為爹爹擦了腳,又給他穿上一雙柔軟足衣。


  “真是神藥啊。”曇繼年感歎。


  “還有剩餘麽?”他問。


  曇月兒頓了頓,搖頭:“沒了。”


  曇繼年歎口氣:“你大伯和你兩位堂兄的手腳,都腫爛了……”


  曇月兒摸著袖子裏的藥瓶,沒有吱聲。


  曇繼年穿上新棉鞋在原地踏了踏,像個孩子似的笑容滿麵,又將身上新棉衣扯著衣擺看了看。


  曇月瞧得心酸,說:“爹,明日你還是穿著新棉服出去吧。”


  曇繼年搖頭:“新服新鞋穿出去,一日就壞了,還是舊衣經得摔打。”


  “那我幫您縫個棉背心穿在裏麵。”


  曇月兒想起大弟給自己做的毛皮背心,便著手幫老爹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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