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傷重
訂閱不滿30%的親要等三天哦, 么么噠! 前頭掌勺大廚做的素菜已經上去了四道, 顧峻聞見的卻不是素菜的氣味,而是還沒來得及端進門的龍鳳丸子, 見顧嶼和鎮國公進來,他東張西望地問道:「飛鶴樓是出新菜了嗎?聞著好香啊。」
顧嶼這會兒也跟鎮國公似的, 去了一樁心事, 聞言俊臉柔和些許, 道:「是若弱在下廚, 這是她最喜歡做的菜。」
不是最喜歡吃, 而是最喜歡做,顧嶼瞥了一眼顧峻,這是自家這個三弟日後最愛吃的菜,可惜旁人做出來都不是若弱做的那個味道, 若弱愛拿這個逗他,為此他出過的洋相可不算少, 就是後來積鬱成疾,一口油膩都吃不下,他也還是記著這道菜。
想起前世,又見眼前活蹦亂跳的三弟,顧嶼就是鐵石心腸也軟了, 目光越發柔和,落在顧峻眼裡, 就是活生生的被醜丫頭迷了心眼, 他嘴裡唧唧歪歪的, 坐到了平日的座位上,就是不肯去看一眼擺在顯眼處的龍鳳丸子。
第一道菜上完,其餘的菜上得就快了,陳若弱挑了兩條新鮮的草魚,做了一道西湖醋魚,一道魚羹,醋魚肉鮮嫩酸甜,陳青臨拌著熱騰騰的白飯能吃下三大碗,哪怕只是聞,都能聞得人口舌生津。
草魚做羹湯要先去腥筋,下油鍋炸上一遭,再入水燉煮,熬到魚湯成了誘人的奶白色,只加少許的鹽,喝起來就十分鮮美,陳若弱把熬得肉質鬆散的魚身撈出來,挑出魚刺,把魚肉壓碎,又炸一遍,給另外一盤炒菜做了擺盤。
她平常做菜並不重擺盤,但這是頭一回給婆家下廚,做得漂亮些總是沒有壞處的,好在掌勺大廚雖然不擅長紅案上的事,對擺盤卻有十足的研究,每一道菜都布置得非常漂亮。
做了幾樣清淡的鮮菜,陳若弱想了想,又讓取了只整雞來,清水焯過,蔥姜結段,下鍋煮熟,再迅速撈出,用冰涼的井水鎮上少許時辰,好將雞肉的鮮汁都鎖在肉里,再取出切片,備下醬料蘸食。
掌勺大廚的素菜做起來就沒有那麼麻煩了,就這麼交替著上了十幾道菜,陳若弱把一節黃瓜啃完了,去換了身衣裳。
顧峻兜著一嘴的口水等著開飯,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餓過,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盤漂亮的西湖醋魚正擺在他的面前,沒有尋常葷食的腥膩難以入口,只聞著那股酸甜的香氣就讓他忍不住眼巴巴地盯著瞧。
鎮國公吃慣了飛鶴樓的精美菜肴,難得見了這幾道尋常菜式也不嫌棄,反倒十分欣慰,他本就覺得新進門的長媳是個懂事丫頭,又聽長子說起她無辜受難的結局,心下只覺萬般愧疚憐愛,見陳若弱進門,就朝她招手,讓她靠自己下首坐著。
「你這孩子也太實誠,弄得煙熏火燎的,做了這麼多菜,大熱天的,累著了吧?」
陳若弱笑眼彎彎像兩道月牙,清清脆脆地答道:「不累,我也就做了幾道而已,這是廚房裡什麼都沒準備,要是都備齊了,我能做的就多了。」
她把這話一提,鎮國公倒是想起來前些日子撤了下廚紅案的事情,笑了笑,卻沒往下提,要是讓小輩知道他年紀一大把還貪圖口腹之慾,這就有些掛不住臉了。
顧峻離醋魚近,一見鎮國公下筷,就飛快地抄起了手邊的烏木筷子,夾起一片醋魚肚腹肉放進碗里,魚肉表皮包裹著一層金紅的醬汁,和魚身分離處的魚肉瓣瓣分明,滲透進去的醬汁中夾帶著鮮白的顏色,一口醋魚肉入口,酸甜中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極鮮,近乎是蟹黃的味道,卻比蟹黃多了一份清淡,鮮味半分不少。
顧峻才吃了一口,就忍不住連下了好幾筷子,直到發覺桌上眾人都在看著他,才狀似平常地說道:「咳,我最近就想吃魚,又清淡又不腥。」
鎮國公看著他,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顧峻頂著自家大哥淡淡的視線和新嫂子得意的笑容,覺得自己已經達到了某種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後他的筷子就朝著龍鳳丸子伸過去了。
剛炸出來的龍鳳丸子外層酥脆,內里就像是包了一團清嫩鮮美的湯汁,河蝦的鮮甜和雞脯肉的清甜無比融洽,酥脆外層和裡面的肉餡一起入口,那滋味,簡直讓人恨不得能把舌頭也一起吞下去。
鎮國公也從小兒子開始吃葷的驚喜中迴轉過來,見顧峻一連吃了四五個龍鳳丸子,也跟著夾了一個,一入口,他的眼睛就眯了起來。
盯准了龍鳳丸子夾的顧峻,忽然發現盤裡的丸子減少的速度變得飛快起來,抬眼看一下鎮國公,鎮國公看上去十分矜持,完全看不出剛才搶菜時的兇狠,顧峻嘴角一抽,筷子也更快了,幾乎要帶出殘影來!
顧嶼有許多年沒有再吃過若弱做的菜,他倒是沒什麼偏好,每樣都要嘗一點,面上看不出什麼喜惡,但要是熟悉他的人,很容易看得出來他愉悅的心情,可惜,這世上兩個最熟悉他的人,正吃得頭也不抬。
陳若弱倒是沒什麼食慾,一般做菜的人做完了菜,一時不會有什麼食慾,顧嶼給陳若弱布了幾筷子菜,見她實在吃不下,也不勉強,給她盛了一碗魚羹,放在邊上。
草魚不是很適合做魚羹,要是沒做那道龍鳳丸子,陳若弱會用鯽魚來熬湯,但龍鳳丸子和鯽魚正克,只能用草魚代替,不過做得好的話,一般人嘗不出太大的區別,陳若弱喝了幾口,小半碗也就下去了。
龍鳳丸子再搶也不過十六個,全堆到碗里也只有半個小碗那麼多,盤子很快就見了底,顧峻只得把筷子重又伸回他面前的西湖醋魚上,鎮國公跟他離得遠,又一貫不要人布菜,顧及長輩身份,也不好伸手到桌子那一側去夾菜,顧峻得意洋洋地夾了一片魚肉又一片。
陳若弱喝完魚羹,也不去夾醋魚,反而伸筷子到了龍鳳丸子空盤邊上的白切雞盤子里,她夾的是雞身處的一塊肉,和常人印象里的白切雞不同,這塊雞肉取出的時候,竟然流出一點淡黃色的雞汁來,看著誘人極了。
鎮國公也跟著夾了一塊,雞肉入口鮮甜,緊實的肉質里滲透著豐沛的雞汁,一口下去,就讓他眼睛一亮。
醋魚的醬汁酸酸甜甜,還帶著魚肉的鮮味,很是開胃,顧峻難得吃了滿滿一碗飯,等到鎮國公也放下筷子的時候,他已經半仰躺在了座椅上,如果不是夏秋之交,衣物寬鬆,大約都要腆著肚子了。
顧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飽過!他從前怎麼會覺得那些寡淡沒有滋味的素菜好吃的?明明葷菜的滋味這麼好!
他假裝看不到陳若弱別有意味的視線,頗有些沒底氣地想,這一定是因為他太久沒有吃肉了,所以一沾葷腥就停不下來,才不是因為這菜做得,做得有點好吃……
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辰,高門大戶的煙火氣基本傳不出府邸,街頭巷尾的人家卻是連成一片的飯菜香,天子腳下,家家富足,頗有些盛世風景。
離鎮國公府三條街的寧遠將軍府,卻是一片愁雲慘淡,戰場上威風八面的寧遠將軍木著臉對著一桌黃亮亮油澄澄的雞鴨魚肉,第一次有了一種不想下筷的感覺。
還好,明天就回門了。
陳若弱好似沒有看到前一張紙,只取了後頭那張,掃了一眼,發覺裡頭大部分人的名字她都認識,於是對聞墨點點頭,示意她退到一邊,瞥一眼底下人,念道:「張仁富,宋桂,李大福,張李氏……」
她每念出一個名字,底下就有一個人噗通跪下,卻也不敢張口呼嚎,只朝著坐在邊上閑閑品茶的顧嶼投去視線,顧嶼卻不曾看他們一眼,抿了一口茶,並沒有摻和進去的意思。
鎮國公府上下僕役幾百人,總共不過二十來個管事,職位有大有小,只是查了最近一年的賬,底下竟就跪了大半,雖然有些驢頭不對馬嘴,但陳若弱還是不自覺想起了一句老話:官官相護。
顧嶼看了一眼那張紙,微微嘆了一口氣,茶盞拂過,悠悠的熱氣氤氳了他的眸子,可看上去卻是分外明澈,好像看透了一切似的。
若起初只有一個人貪了府里的銀子,怕被人發覺,他自然要想盡辦法賄賂自己上頭的人,好教瞞天過海,上頭的人又怕自己收了賄賂銀子被查出,仍舊要忍痛割出利益來,去收買更上頭的人,時日一長,就結成了一道密不可分的大網。
這網越織越大,就能把所有的人都籠絡進去,到時利益全都收攏進這張大網的最頂端,而最頂端的這個人也就把持了底下人所有的把柄,他會變得比主子更讓底下人畏懼,仆大欺主,便是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