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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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兒嗚咽一聲, 拿帕子擦了擦臉, 淚水把她的妝都暈花了, 幾根髮絲貼在臉頰上, 凌亂又狼狽, 顧峻極少見她哭得這樣凶, 愣了愣,睡意都驚得消散了不少。
「三爺……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 外頭都說, 等案子判下來, 我就要跟著我娘流放發配, 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三爺了。」
秋兒說著, 嗚嗚咽咽地捂住臉,哭聲低低的, 卻分外惹人憐惜, 顧峻頓時睡意全飛,眉頭一跳, 「到底怎麼了?你娘犯了什麼事?」
秋兒只是哭,話也說不太清楚, 顧峻擰起眉頭,叫外頭伺候的小丫頭進來,沒成想小丫頭沒叫來, 另一個貼身大丫頭春兒推了門進來, 也是哭過一場的樣子, 看上去卻比秋兒冷靜得多,雖然也是紅著眼睛,卻沒有太多情緒表露出來。
「你怎麼也哭了?」顧峻擰著眉說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李嬤嬤……」
春兒面上冷冷的,見秋兒哭得凄慘,還冷笑了一聲,說道:「發生什麼事情……東窗事發罷了,她娘占著府里採買錦緞的便宜,不知道撈了多少,我那個死鬼爹貪拿府里的銀子放貸,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們兩個蛇鼠一窩,勾結來去,這些年賣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萬回也賠不得,就是判了我跟著一起死,我也沒話講。」
秋兒哭罵道:「你沒長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長了心肝,才知道他們做的都是下十八層地獄的污糟勾當,活該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個畜生,我爹連畜生都不如,為他們掉眼淚,值當個屁!」
兩人一時鬧將起來,顧峻按了按太陽穴,自己把衣服穿了個齊整,洗漱乾淨,推門出去了,他住的是內院,少有小廝來往,平時里見了他就笑鬧成一團的小丫頭們今日個個低眉順眼,幾個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兒那樣哭著,只是不敢哭出聲來。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氣氛迎面而來,顧峻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去正堂,他現在還沒理出頭緒來,不過要是真像春兒說的那樣,那這事不管怎麼說,他是不會管的,至多護著她們不教被發配流放。
一靠近正堂,就聞見了一陣熟悉的飯菜香氣,顧峻腳步一頓,如果仔細分辨的話,能聞得出來,那裡頭有前天吃過的龍鳳丸子炸熟的味道。
今日大朝會,鎮國公還沒回府,大理寺的案子就已經進了他的耳朵,饒是他久經人事也嚇了一跳,匆匆回府,府里的管事人手已經押走了大半,長子立在府門口等他,負著手,神情平靜,他看著,不知為何也就跟著平靜了下來。
等再聽了前因後果,大熱的天,鎮國公只覺得背後發涼,一股一股透骨的寒氣直往脊背上竄,顧嶼只是笑了笑,沒有安撫沒有解釋,過不多久,鎮國公也就理清了頭尾,長出一口氣。
他不怪兒子自作主張,要將此等事情揭露出來,這是最好的時機,長媳進門管家,查賬不可避免,由此帶出後續一系列的事情,可謂是順理成章,提早告訴了他,反倒會有露出馬腳的可能,現下他受驚回府全無偽裝,即便落進有心人的眼裡,也只不過是一場湊巧。
「只是到底太過急躁了些,不曾徐徐圖之,一則旁人府里不是沒有這種事,且並非奴才自作主張,水至清則無魚,偏咱們家急得什麼似的撇開,恐要生事,二則若弱剛進門,查個賬就鬧出這一場來,她怕是要落下個太精明的名聲。」鎮國公嘆了一口氣。
顧嶼搖搖頭,並不在這個上和自家父親爭辯,他重活了一場,知道一旦天子起意,這些看似龐然大物的勛貴人家倒得會有多快,父親即便是信了他的話,也沒有過那些經歷,更看重眼前,誰都沒錯,磨合得好了,反倒是互補的好事。
至於若弱……他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他知道她是最不在意名聲的人,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他說一句,比得上旁人千萬句,也許這就是夫妻。
鎮國公擺擺手,隨他去了,這一個早上弄得府里人心惶惶,連下廚的採買也被押走了,加上一般大朝會後,都是周相爺做東,宴請同僚,下廚就沒做幾個菜,陳若弱問過,聽說有新鮮的河蝦,剝了一半做了盤白袍蝦仁,另一半仍舊和雞肉一起做龍鳳丸子,清炒一盤素三鮮,又加燉了一鍋排骨冬瓜湯。
掌勺大廚做的是素菜,素菜很少有香味濃重的,倒把她做的口味不算太重的幾樣菜襯托得香氣飄飄,顧峻一進門,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差點連自己是來幹嘛的都忘了。
鎮國公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這才有點想起來他了,眉頭一挑,聲音低沉:「誰把你放出來的?」
顧嶼道:「爹,三弟他身子不好,這兩天沒吃沒睡,家規也抄了四百遍有餘,我看他也受到教訓了,就饒他一回吧。」
顧峻連忙眼巴巴地朝著鎮國公看,他確實沒睡多長時間,少年漂亮的幾乎有些凌厲的臉龐上幾乎都沒什麼肉,眼底下一片青黑之色,看著可憐得很,鎮國公哼了一聲,讓他入座。
托那一食盒甜心糕的福,顧峻是沒什麼臉給陳若弱臉色看了,悶不吭氣坐下來,喝了兩口素湯,就著龍鳳丸子埋頭吃飯,顧家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他平時不太守禮,這會兒當著個他認為的外人,不知道怎麼地也學得規矩了起來,一心趕緊吃完飯找父親兄長問個清楚。
顧嶼吃得斯文,他一直都是如此,一口飯一口菜,葷食和素菜各佔二分之一,絕不多下一筷,也不少下一筷,看著倒是分辨不清楚他的偏好來。
陳若弱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終於只能宣告放棄,給他盛了半碗排骨冬瓜湯,這下,一口飯一口菜變成了三口飯三口菜一口湯,仍舊是規律無比。
鎮國公看著有趣,也讓丫頭給自己盛了一碗,放得遠不覺得,湯端到眼前,就是一股溫溫的熱香,煮熟的排骨香氣和冬瓜的味道融洽在了一起,喝上一口,沒有夏日裡吃了葷食的油膩,反倒壓了連綿的火氣。
冬瓜和排骨本就是天作之合,在燉煮的過程中,排骨多餘的油脂被東瓜瓤吸收乾淨,骨中的鮮美滋味被全然燉進湯里,拿捏著火候,燉煮到排骨不爛,冬瓜不軟的時候起鍋,即便是剩下的湯料,也有獨特的口感。
鎮國公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把一碗排骨冬瓜湯吃得乾乾淨淨,等他抬起頭,就見顧峻正把最後一個炸得黃亮焦脆的龍鳳丸子朝碗里夾,靠近他那側的白袍蝦仁已經空盤,這會兒他仍舊是那副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可憐樣子,卻是端著碗吃得嘴角流油,兩頰鼓起的模樣,瞧著可惡極了。
顧嶼的碗里已經見底,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陳若弱讓喜鵲去端了冰梅汁來,她給顧嶼盛了一碗,伺候用膳的小丫頭各自上前,給眾人都盛了一碗。
鎮國公府有自己的冰窖,只是顧家人身子虛,每年六月上才能用冰,陳若弱也是昨日從放了冰盆的茶樓回來才想起這回事,她沒有一定要用冰的意思,畢竟初來乍到,不好生事,不過弄點解暑的甜飲倒是不越什麼。
蜜漬過的烏梅煮開,加一點冰糖和陳皮,放涼之後入冰窖,不必冰到結塊,碗面上浮冰漸起就成了,要是一時不喝,還可以放進井水裡冰鎮,放上一兩日會更甜,這樣做出來的冰梅汁喝起來酸甜可口,沁人心脾。
顧峻吃飽了飯,又一連喝了兩大碗冰梅汁,肚子里踏實了,又去了暑氣,頓時舒服得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彈了,飽暖思困,他又是一天一夜沒合眼,竟就坐著打起了小盹。
頂著自家長媳驚奇的視線,鎮國公的臉都黑了。
祠堂里煙火繚繞,顧嶼進來的時候,顧峻手邊抄好的家規已經放了一整疊,顧氏家規全篇不長,只有千餘字,顧峻小時候被罰抄的次數太多,多到他現在幾乎能倒著背下來,這會兒他強撐著睡意跪在蒲團上,一邊打哈欠一邊閉著眼睛在紙上寫寫劃劃。
疊得整齊的那一堆家規最上面,顧峻的字跡工整又漂亮,是標準的台閣體,而他面前散亂的一大片,字跡就十分放飛自我了,有的是壓根看不出字形的草書,有的是又急又快的一字連筆,顧嶼走近時,不慎踩到一張,拿起一看,卻是半張狂草,半張似乎是氣急了描來發泄的小人頭像,勉強能看出是個女子的樣子,梳著兩邊翹起的掃把頭,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得意地大張,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