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一山不容兩隻母老虎
第九章,一山不容兩隻母老虎
《將離》的調子並不難,納蘭學了幾次就能吹出一個大概,只是後來,納蘭才懂了這首曲子的含義。
將離,卻是未離。明明知道必須分開,在此之前的那種眷戀不舍,那種無可奈何,著實讓人心裡鬱郁,納蘭便少有再吹了。
眼下納蘭只得說:「其實曲子也講究一個情字,我體會不了那種情,怎麼吹都只能是一首普通調子罷了,我學不會。」
懷安點點頭,也不答,只讓人進來收拾了東西出去,熄了燈,只留內室一排燭火,便掩門退下。
皇甫景今日在各個官員面前周旋一圈,早已是疲憊不堪。納蘭看他閉眼睡過去,自己又起床,趴在窗邊看月亮。
窗外是一小片竹林,已是深秋,除開少有的幾片欲落未落的枯黃葉子,大多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偶爾幾聲寒鴉凄引飄過,整個情景看起來就更是蕭索。
這時候有低低的樂聲傳來,和記憶中的《將離》一樣,納蘭仔細一看,果然發現身穿暗色太監服的懷安。他靜靜地聽懷安吹完一曲,然後見懷安收了東西,慢慢地看向了這邊。
嗯,怎麼說呢?納蘭覺得懷安看過來的時候,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曲中的哀婉纏綿終於有了突破口,一股腦地往他這個方向來。
懷安在看到窗邊納蘭的臉時,明顯怔了怔,怕是沒想到納蘭還未睡下,他很快鎮定下來,遠遠地沖納蘭行了禮。
納蘭也沖他揮了揮手,隨後又回床上躺好。皇甫景的床比他納蘭府的還小,納蘭剛一躺下,皇甫景的手就很自然地圈了過來。
次日,納蘭被宮人的聲音吵醒。
他偷偷睜了眼,看見宮女進來伺候皇甫景更衣。隨後,皇甫景自己取了那個翡翠飛鳥,串在腰間的玉石掛飾上,納蘭笑了笑,又覺得二爺果然不是普通人,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發現了錢袋子,不過還能這般面不改色,二爺果真……厚臉皮。
皇甫景走過來,納蘭立刻閉眼裝睡。皇甫景摸了摸他的頭,笑:「我去上朝了,早飯待會兒懷安會伺候,你竟然醒了就不要賴床,捨得以後丞相夫人說我把你慣壞了。」
納蘭仍不動,皇甫景無奈笑笑,只得先出去。納蘭又連忙爬起來,從窗戶看到皇甫景離開的背影,直到人影都沒了,他才過來穿衣,冷不防看見門口的懷安,他也是獃獃地看著皇甫景離開的方向……
「懷安?」納蘭不喜歡宮人伺候,自己裹了外衣去給懷安打招呼。
懷安回過神來,請了安,又領著納蘭去吃早飯。
宮裡規矩太多,皇甫景生怕納蘭不習慣,便把用飯的地點定在後殿,人少的地方是非自然少些,納蘭也頗為受用。
吃過飯,納蘭想著是不是該去給皇后請安的時候,就有宮人來報,說是皇後派來接人的轎輦已經停在宮門口了。
納蘭求助的看了看懷安,懷安瞭然:「奴才自然跟著的。」
納蘭笑,又吩咐:「你在我面前,自稱懷安就好了。」他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想問懷安,比如那首《將離》的故事,還有昨夜他望著皇甫景的寢宮,是在想些什麼?
納蘭上了轎子,搖晃著到了皇后的宮殿,懷安道:「這個時辰,後宮的妃嬪都會來請安,納蘭公子是男兒,不用到前殿去。待我去稟告了這裡的大宮女,我們去偏殿等就是了。」
納蘭說好,看著懷安離開,自己和帶路的小太監去了偏殿。
到了偏殿,才發覺還有一個熟人在——唐域。
唐域今天穿了雪白的廣袖錦衣,頭髮束了冷青色的玉冠,腰間是白色的鑲玉帶,一副低調而奢華的裝扮。
域王爺穿得很是淡雅,而和他說話的那個年輕人就有點,呃,五光十色?!
只見那人穿了寶藍色的外衫,內里是暗紅色的祥雲滾邊錦衣,腰間暗黃的流蘇帶,同時系了圓潤的玉石流蘇掛飾,同時腰的兩邊各掛一個如意結,頭上帶了同樣寶藍色的鑲珠冠,腳上是一雙綉了寒梅傲雪的金線靴……這一身珠光寶氣,亮眼地就快看不清他的臉。
「見過域王爺。」納蘭先給唐域行李,然後好奇的看向這個一身都是亮眼顏色的人。
唐域高興地拉著納蘭過去,指著那人道:「這位是丞相的公子——納蘭,這位穿得像一隻孔雀的,是洛將軍的公子——洛北辰。」
穿得像一隻孔雀?納蘭生生憋住笑,又和洛北辰先後見了禮,站到一邊聽他們聊天。
洛北辰聽見唐域說他像孔雀也不惱,他又多看了納蘭幾眼,唐域扳過他的頭:「別看了,再看我家納蘭都被你盯出洞來了,小心阿景不放過你。」
「域王爺。」納蘭趕緊出聲打斷,想來他的景哥哥在宮中並不像三皇子殿下那般權威,這種有的沒的還是少惹些為妙:「你怎麼在這裡?」
「薰兒來給姑姑請安,我就陪著她來了。」唐域解釋:「北辰也是陪著妹妹來給姑姑請安的,看看時間怕待會兒就從前殿過來了。」
果然這時候有宮女進來添茶,唐域帶著二人出去,恭迎皇后大駕。
妹妹?納蘭看著洛北辰想了想,這個人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了,要是他記憶中真的有人愛把所有顏色都裹在身上,他不可能沒印象才是。
唐域告訴納蘭,洛家出了一個芫妃娘娘,加上這些年裡,芫妃為皇后做了不少事,洛家這才在朝堂里有了一定的地位,洛家小女洛芷又很得皇后喜愛,所以洛北辰經常帶自家妹子進宮來請安。
納蘭一心好奇這洛芷的事兒,結果忘了一件頂頂重要的事,他來給皇后請安,那麼,避無可避的,待會兒定是要碰見一個人——皇甫蘭珠……
當聽見皇甫蘭珠那熟悉的聲音飄進來時,納蘭頓時覺得頭大。
唐域看他這個樣子,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安穩道:「你也別怕,想來蘭珠公主怕也不會把重心擱在你這裡。」
「?」
洛北辰這時候小聲地告訴納蘭:「阿薰郡主和蘭珠公主一向相看兩厭,在後宮都是一山不容二虎,何況是兩隻母老虎……」
納蘭敬佩地沖洛北辰豎了大拇指,敢說兩位主子是母老虎的人,不多。
果然,看見皇后領著三個女孩兒往這邊來,唐薰和皇甫蘭珠兩人納蘭認得,那又在稍微後面些,身穿藕色長裙的女子應該就是洛芷,嘖嘖嘖,納蘭回頭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孔雀」,敢情這兩兄妹是走得一個極端?一個鮮艷招搖如同孔雀,一個低調沉默如同幽蘭。那個時候的納蘭並不知道,所謂越是善於隱藏的人越可怕,現在他只是覺得這個洛芷,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三人給皇后請了安,納蘭看著皇甫蘭珠和唐薰推推搡搡地爭了座位坐好,洛芷等她們坐定,自己才挨著坐下。
皇後面有倦容,怕是一大清早就應付那些妃嬪貴人讓她累著了。
「納蘭,昨夜睡得可好嗎?」
納蘭有意看了一下唐薰,頓時咧嘴一笑:「二皇子殿下的床很舒適,只是昨夜折騰了太久,腰疼。」說完還裝模作樣地捶了捶腰。
納蘭的其實也沒誇張,昨夜回宮路上,二爺在他肩上睡了一覺,自己怕二爺睡得不安穩,硬是梗著腰肢撐著二爺的頭,下了轎腰就很酸,今天一早都還不太舒服。
誰知其他人臉上都是各有所思,納蘭匆匆看了一下,頓時讀出域王爺眼中的痛惜、洛北辰眼中的擔憂、皇后眼中的驚訝、唐薰眼中的嫉恨、皇甫蘭珠眼中的瞭然……瞭然是什麼意思啊!
只是這個洛芷,她眼中似有一團霧氣,白蒙蒙的,看不清情緒。
幾人圍著皇后說了會子話,皇后便說有些乏了,唐域領頭起身告辭。
六個人出了宮殿,本就該各回各家的,誰知洛北辰好死不死問了一句:「納蘭,你腰疼,是昨夜二皇子殿下乾的嗎?」
納蘭看著洛北辰臉上詭異的紅,就知道他肯定是誤會了,正要解釋呢,不想唐薰已經走上來:「阿景哥哥才不會做什麼呢!昨夜都醉酒了,能做什麼?」
納蘭一聽,看著唐薰的臉,突然害羞一笑:「我也是勸景哥哥早些歇息呢,可是景哥哥說了,無妨,他腰好。」
唐薰頓時僵在原地,皇甫蘭珠剛才看見納蘭的笑,還差點被驚艷到沒有反應過來,哎喲喂,這納蘭小公子怎麼越來越好看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大澤皇宮看見納蘭,那個時候她偷偷穿著小太監的衣裳,看見納蘭木木地站在皇後宮殿門口,以為是哪個宮裡走丟打小妹妹,她便拉著納蘭的手就往自己的內殿跑。之後覺得納蘭一身太樸素,又翻出了自己珍藏的胭脂、簪子、步搖、羅裙,非要納蘭換上,還說什麼:「以後你就是我的妹妹了,誰敢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幫你揍他。」
後來皇后笑著告訴皇甫蘭珠她眼中的妹妹其實是個男孩子,她不相信,正跑到外面去找納蘭,就看見自家二哥和三哥帶著一身大紅羅裙的納蘭從茅廁出來……那個時候的皇甫蘭珠有些獃滯,後來她才意識到,她在自己如此爺們兒的時候遇到了如此娘們兒的納蘭(雖然是自己以為……),這本身就讓她大大丟了面子,所以聽到自家母后要自己嫁給納蘭的時候,她才尖叫著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