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犯

  時間眨眼到了晚上十點。

  或許是在這個男孩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幽狼心中原先還存有的那點不快，已經消失無蹤。他讓零三丟掉身上那件破布條似的衣衫，把他帶到衛生間里簡單地沖洗了一下，然後又給了他一件自己的衣服。

  相較於漏風嚴重的客廳，卧室要暖和不少。房間的東北角擺放著一張寬大的鋼製雙人床，零三方一進門，就被它牢牢吸引。

  幽狼從衣櫥里取出一套乾淨的床單和被子遞給零三，指了指上鋪。

  「可以嗎？」零三高興地問道，不等幽狼回答，他便手腳麻利地移走了雙人床上鋪堆放的雜物，鋪上自己的床單，「撲騰」一下滾進了被子里。

  「臭小子，」幽狼看見這一幕，不由笑罵了一聲：「可別把我的床弄塌了！」

  「不會的，不會的！」零三縮了縮頭，小聲回道。

  轉眼夜已深。

  零三靜靜地望著天花板，腦海中回想起了自己被那些大孩子欺負，被別的流浪人驅趕追打，四處漂泊無有定所的日子。此刻感受著被窩的溫暖，聽著下鋪幽狼平穩的呼吸聲，淚水不知不覺便淌滿了他的眼眶。

  他捏了捏拳頭，閉上雙眼，將頭埋進了被窩。

  第二天一早，大霧瀰漫了整個黑角巷區。

  當零三醒來時，幽狼已經站在了門口。他叼著煙，看著遠處那些籠罩在霧中的街道，眼神莫名。

  「呵，又是這種該死的天氣。」

  幽狼彈飛煙頭，瞥了眼匆匆忙忙收拾完畢的零三，皺眉道：「下次睡早點，別早上起不來。」

  零三驚慌道：「對不起狼哥，好久沒睡得這麼香了，我下次一定……」

  「行了行了，」幽狼擺了擺手，轉身下樓：「先去我們的據點。」

  「據點？」

  霧氣很濃，前方街道的可見度不足五米。

  幽狼快步走在前面，一言不發。零三緊跟在他身後，知趣的沒有吭聲。

  「這種大霧天，應該給他留下過什麼不好的回憶吧？」他心想。

  兩人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來到了一座極為偏僻的學堂門前。

  學堂裝修極其簡陋，看起來已被廢棄了好些年頭。門上開著幾個大洞，呼呼的冷風直往裡灌。

  幽狼把門推開，裡面已是有了幾十號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座位上。他過去選了一個右側靠後邊的座位，隨意坐下。

  零三緊挨著他落座，順便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周圍的人個個都長得「凶神惡煞」，多數人臉上還帶著長短不一的疤痕，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安心。」幽狼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都是自己幫會的人，不會砍你的。」

  「狼哥，這你跟班？」身後一個肥頭大耳的人湊了過來，「年紀太小了吧，能派上用場？」

  「嘿，秋揚，別看這小子年紀小，他比你機靈。」

  被喚作「秋揚」的胖子有些憨厚地笑了笑，看起來倒是比周圍其他人顯得親切一點。

  「狼哥，這次會議是不是要宣布和黑巷會幹仗啊？」

  幽狼「嗤」了一聲，說道：「怎麼，手又癢了？整個黑角巷區就咱們兩個幫會，加起來才一百多號人。上回打了一場，兩邊各死了十多號人，已經讓老大心疼得不得了了。還打？他不得變成光桿司令了。再說了，你以為區衛會看著黑角巷區亂成一團嗎？咱們是群雄會，可不是黑幫！」

  「好吧。」秋揚訕笑一聲。

  「好了，人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

  前方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零三抬眼一看，一個身材極為壯碩的大漢正站在講台邊上，一米九出頭的身高，四方臉，一字眉，棕色的眼眸閃動著絲絲銳氣。略帶遺憾的是，大漢的頭頂幾乎全禿，只剩下三根鋼針般的頭髮還在那頑強地立著。

  「老大還是一如既往的威武霸氣。」秋揚由衷地讚歎了一聲。

  「是啊，那三根毛還在那挺著。」幽狼陰陽怪氣地回了一句。

  「本次幫派會議，只有一件事。」台上的壯漢「龍見堯」頓了頓，繼續道：「有一名兇惡的逃犯，從別的巷區跑到了我們的地盤，為維護本地治安，保障本地居民的生命安全，本幫決定出動全體人馬，在整個巷區內展開搜索，抓捕逃犯！」

  「什麼？抓逃犯？這不是區衛的活嗎，怎麼讓我們去做？」

  「就是啊，我們是『群雄會』啊，又不是抓老鼠的貓。」

  台下的幫眾們炸開了鍋，一片反對之聲。

  「好了好了，肅靜！」龍見堯眼見局勢有點失控，猛地大喝一聲。

  「本次抓捕行動，不僅僅是本幫會，黑巷會也會參與進來。咱們主要是從旁協助本地的區衛隊開展任務！只要你們中間有人能夠提供有效線索，便能得到大量的區幣獎勵。而如果誰能成功抓捕到逃犯，將由本地的區守徐大人親自賜予『凡海』的修鍊功法，嘿嘿，這可是一份大禮！」

  「什麼！」原來懶懶散散的幽狼神情一變，「『凡海』的修鍊功法？」

  「不過你們也別高興地太早。按我得到的情報來看，這個逃犯可不是你們能應付的。你們的任務主要還是搜查逃犯的蹤跡，然後馬上彙報給我或者區衛大人。」

  看到台下幫眾的積極性已被充分調動，龍見堯滿意地點了點頭，同時不忘給手下一番勸誡：「量力而行，獎勵雖好，可也不要因此而丟了小命。黑鴉，把資料發給他們。」

  黑鴉是一個年約三十，容貌普通的矮瘦男子，之前一直站在講台角落默不作聲。龍見堯發話后，他走下講台，將手上的一疊紙質資料一一分發給了台下幫眾。

  零三看了看手上的資料，那其實就是一張簡單的肖像圖，上面畫著一名神情陰鷙的中年男子，薄嘴唇，鷹鉤鼻，三角眼。斜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一隻眼睛，剩下的那一隻眼睛眸子是灰色的。畫像底下還列了幾行小字：

  夜梟，凡塵境二層，命魂為「隱匿」，該命魂能令他在短時間內徹底隱身。疑因修鍊邪法而變得嗜殺無度，在黃匯巷區犯下多起命案后遭區衛擊傷，逃竄至黑角巷區。目前下落不明。

  「零三，識字嗎？」旁邊的幽狼問了一聲。

  零三點了點頭：「嗯。」

  「誰教你的？」幽狼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在黑角巷區，無父無母的孤兒可沒有進入學堂的條件，哪怕是有父母，學堂高額的學費也不是一般家庭能夠負擔得起的。

  「不知道，我之前失憶了。」零三撓了撓頭，自他在街角醒來的那天，僅有的記憶便是在各個街道間遊盪，靠著撿垃圾過活。這樣的日子，大概已有大半年了吧？

  「小時候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應該是在那時候學會的吧。」

  「也許你小子以前是個少爺，因為不聽話被家裡人趕出來了。」幽狼打趣道。

  「狼哥，你說我以前是少爺那倒是有可能的，但是說我不聽話就不對了，我還是挺乖的。」零三想了想，認真回道。

  幽狼笑了笑，正要再說上幾句，身後的秋揚卻是突然插話進來。

  「狼哥，這傢伙能從區衛手上溜出來，不簡單啊。」

  「廢話，凡塵境二層，修鍊邪功，像你這種貨色上去，只能給人家當開胃菜。」秋揚旁邊一個滿臉麻子的傢伙譏諷道。

  「嘿，麻子，你還沒我厲害呢。」

  「怎麼，想試試？」

  「好了好了，要不現在就打一架，要不馬上滾蛋！」

  兩個傢伙打起了嘴炮，幽狼不耐煩地揚了揚手，「零三，咱們走！」

  他站起身，朝著學堂外走去，零三連忙跟在他身後。

  「哎，狼哥，你有什麼打算嗎？咱哥幾個一起去找找啊。」

  「不用找。這傢伙，可是個瘋狂的殺人犯啊。」幽狼走到門口，一把推開那扇破舊的木門，低聲補充了一句：「他還會再殺人的。」

  黑角巷區，第五大街。

  時間轉眼到了中午，街邊一家名叫「黑角第一味」的酒樓裡面已坐滿了人。

  廚房廳里，幽狼右手持刀，熟練地將一塊肉切成了一疊薄薄的肉片，然後扔進油鍋，抄起鍋鏟不斷翻炒。零三在一旁手忙腳亂地給他打下手。

  「狼哥，你好厲害！」聞著鍋中傳出的肉香味，零三由衷地讚歎道。

  幽狼朝一旁努了努嘴，「跟那邊那幾位大廚學的。他們才是這家『黑角第一味』的頂樑柱。我不過就是個臨時幫工。」

  他將炒的金黃的肉片從鍋里撈出來，放進盤中，撒上各種佐料。

  「9號餐桌。」

  零三端起盤子，走到前面大廳，找到了9號餐桌，將菜擺在桌上。

  「小弟弟，這麼小就出來幫工了。」9號餐桌前坐著一名中年男子，薄嘴唇，鷹鉤鼻，架著一副黑墨鏡，頭上還戴了頂氈帽。

  零三看了他一眼，覺著這人似乎在哪見過。他沒有吱聲，轉身又跑進了廚房。

  「嘿，沒禮貌的小子。」中年男子嘟囔了一聲，開始享用眼前的這道菜。

  下午一點，幽狼忙完手頭的活，為自己和零三炒了一碗特大份的茄子牛肉炒飯。兩個人坐在一張小桌子旁，一頓狼吞虎咽。

  零三吃到半飽，突然想起了什麼，猶豫著開口說道：「狼哥，我剛才看到一個人，長得很像那個通緝的逃犯。」

  「剛才？」

  「對，就在9號桌。他戴了帽子和墨鏡。」

  「就當沒看見他。」幽狼沉聲道。

  「為什麼？」零三疑惑地問道：「你不是很想抓到他嗎？」

  幽狼笑著搖搖頭，掏出一根煙叼在了嘴裡。

  「你知道我們這種擁有命魂的人叫什麼嗎？」

  零三搖頭。

  「命魂修士，又稱魂修。」幽狼悠悠吐出一口煙圈，「初次命魂覺醒，就是凡塵境一層。我，之前坐我們後面的那個胖子秋揚，還有上次那個竹竿白條都是這個層次。」

  「怪不得！我說那個竹竿怎麼那麼厲害，你打他一拳，跟沒事人似的。」

  「呵呵，先不提他。」幽狼笑了笑，繼續說道：「凡塵境一層之後，可以通過修鍊『凡海』來提升境界。『凡海』是人體的內在核心，也是命魂的寄養之處。當你的命魂覺醒時，你就能看見你的『凡海』。想要壯大『凡海』，必須得有對應的修鍊功法，而這些修鍊功法往往秘而不宣。我17歲命魂覺醒至今，還從來沒有見過修鍊功法。在我們幫會，只有老大『龍見堯』和他的心腹『黑鴉』得到區守賞識，被賜予了修鍊功法。而今他倆一個是凡塵境三層，一個是凡塵境二層。這，已經是黑角巷區除區衛之外的頂尖戰力了。」

  「而那個通緝犯，也是凡塵境二層。他能從區衛手上走脫，至少不會比『黑鴉』差。想要和他正面對抗，以我目前的實力是不可能辦到的。」

  他掐滅煙頭，眼中有著異樣的神采：「但我還是想試試，我要變強，就必須得到『凡海』的修鍊功法。既然不可力敵，那我便智取。」

  「智取？」零三若有所思。

  幽狼笑了笑，沒有多作解釋：「以後你就在這幹活。酒樓老闆是我熟人，人還不錯。如果有事就到對面拳館找我，我沒事的時候會在那練拳。」

  他起身，邁步走出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