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零三

  傍晚六點，黑角巷區。

  天色陰沉，小雨淅瀝。

  一個瘦小的身影縮在小巷角落的陰影里，身子緊挨著一個墨綠色的垃圾箱。冷風吹過，讓他不由地瑟瑟發抖。

  遠處傳來一陣「踢嗒踢嗒」的腳步聲，一位身穿黃色皮衣的中年女子，拎著一個垃圾袋出現在了巷口。似乎是聞到了不遠處垃圾堆的惡臭，女子眉頭一皺，將手中的垃圾往角落隨手一扔，便迅速轉身離去。

  「啪！」

  垃圾袋落到了瘦小身影跟前，讓他慢慢抬起了頭。

  這是一個十多歲的男孩，有著一頭長而雜亂的黑髮，他的臉上滿是泥垢，讓人看不清具體的模樣。他伸手拿過垃圾袋，在裡面細細翻找了一會，終於從中攥出了一小塊麵包。他迅速地把麵包塞進嘴裡，然後高高揚起了頭，眼中多了一絲神采。

  雨水滴滴落下，很快潤濕了男孩口中乾癟的麵包。他狠狠地咀嚼了幾口，將麵包吞咽而下。

  「要是能再來一塊就好了。」

  男孩意猶未竟地舔了舔嘴角，低頭在懷中的垃圾袋中再次翻找了一番，只可惜裡面已沒了任何能夠下肚的食物。他丟掉垃圾袋，慢慢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出小巷，獃獃地看著燈光瀰漫的街口，不知該去往何處。

  「小乞丐，讓開！」

  「給老子站住！」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街道另一端迅速地跑了過來，一下將男孩撞倒在地。黑色身影微微皺眉，腳步卻是絲毫未停，繼續向前跑去。他的身後緊跟著三名男子，邊跑邊伸直了手試圖抓住他。

  「哈哈，來追我啊！」

  黑色身影腳下生風，帶著身後的「尾巴」一溜煙便消失在了街道盡頭，卻未曾注意到連同男孩一起摔倒在地的還有一個小小的黑色包裹。

  男孩揉了揉胳膊，看見了那個黑色包裹。他忙伸手抓住，然後費力地站起，回過身再次藏進了那個陰暗的角落。

  ……

  黑色身影在街頭一陣七繞八拐，成功甩掉了身後的「尾巴」。

  「跟我斗，你們還嫩了點。」

  他低笑一聲，輕車熟路地走進一條暗巷，鑽進了一個破舊的酒館。酒館不大，也就幾十平米，裡面影影綽綽圍滿了人。暗沉的燈光忽閃忽閃，似乎隨時可能熄滅，黑色身影抬起頭，狠狠地吸了一口瀰漫著酒精和煙味的空氣，邁步走向吧台。

  「幽狼，來了。」酒館老闆站在吧台旁，看了眼走來的男子，跟他打了聲招呼。

  「嗯。」

  幽狼的身高大概在一七五左右，臉龐瘦削，鼻樑高挺，一雙暗綠色的眸子里閃動著異樣的神采。看他的年紀，應該也就二十齣頭。

  「今天從『黑巷會』那幾個蠢貨手上搶了點好東西。」幽狼笑著將手伸進了懷裡，突然他臉色一變，「靠，東西呢！」

  黑色包裹被打開了，露出來一塊黑色、帶著凝固血漬的肉。

  男孩緊緊地盯著它，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這雖是塊生肉，但它卻如有魔力般，牢牢吸住了男孩的視線。

  「吃了它！吃了它！」。

  他的心底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吶喊，這個聲音是如此強烈，讓他的手不受控制般抓起了黑色肉塊。

  他吞了吞口水，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瘋狂，一把將肉塊塞進了嘴裡。他狠狠地撕咬，咀嚼，然後吞咽。

  「呃！」

  肉塊方一入肚，男孩便感覺自己體內多了無數道熱流，這些熱流發散到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渾身通紅，整個人都彷彿要沸騰起來。他「啊」地大叫一聲，然後昏死過去。

  ……

  當男孩再次醒來時，他的面前正站著一名黑衣男子——是之前在路口將他撞倒的那位。

  「東西呢？」

  男孩臉露茫然。

  幽狼狂躁地來回踱步，他抓了抓頭，手指顫抖地指向早已空無一物的黑色包裹。

  男孩這下明白了，聲音沙啞地回道：「吃，吃了。」

  「吃了？你把那塊凶獸肉全吃光了？」

  男孩點了點頭。

  「該死！該死！」幽狼滿臉抓狂，伸手便想給眼前的男孩來一記狠的，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手剛揚起又放下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男孩搖了搖頭。

  「你的父母呢？」

  「沒有見過。」

  「靠！給我起來！」

  幽狼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起。

  沒等男孩站穩腳跟，他身上那件可憐的破舊衣衫便是「刺啦」一聲響，裂開了好大一個口子，正好將他的肩頭裸露出來。

  「嗯？」幽狼瞥了一眼，發現男孩的右肩上印著一個奇特的黑色數字紋身——03。

  「03？」幽狼念叨了一下這兩數字，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髮，凶神惡煞地對男孩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小乞丐，吃了我的你就得還回來！以後你就叫零三！跟著我混，替我辦事，聽到了嗎？零三！」

  男孩畏懼地點了點頭。

  「走吧。」幽狼平復了下心情，轉過身，朝著巷口走去，「今天可真倒霉。」

  「你倒什麼霉啊，小子。」一個譏誚的聲音突兀傳來，巷口出現了三個瘦高身影。

  「靠！」幽狼臉色一白，身後可是個死胡同。

  「你小子膽大的很，敢從我們三兄弟手上搶東西。哼！你不是很能跑嗎？你倒是跑啊。哈哈哈！」三人中間為首的男子發出一陣猖狂的笑聲，陰沉著臉走了過來。

  「把東西乖乖交出來。」

  幽狼不屑的哼了一聲：「東西？東西早就在你爺爺我的肚子里了。白條，要不等爺爺我什麼時候消化出來，再喊你來拿，哈哈。」

  「你找死！」名為白條的男子猛地沖了過來，一拳打向幽狼。

  幽狼反應極快，先是一個伏身避過這一擊，然後揮起右拳狠狠擊中了白條腹部。

  若是正常人受了這兇狠一拳，此刻必定弓腰乾嘔，疼痛難當。然而白條卻是面色不變，彷彿絲毫未受影響，他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幽狼的右腕。

  幽狼面色一變，他的右手竟是分毫掙脫不得。

  「你是在給我撓痒痒嗎？」白條嘴角帶著獰笑，揮起右掌往幽狼臉上扇去。

  眼看就要擊中之時，一道黑影忽然出現，一口咬在了白條的手臂上。

  「啊！」白條急忙鬆開左手，吃痛將黑影拍落，往後退了幾步。

  黑影落到地上，發出呲呲的低吼。縮在角落的零三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條通體漆黑的小狼。

  「這該死的哈士奇！」白條咒罵了一聲，喊道：「還不過來幫忙，你們兩個飯桶！」

  三人組剩下的兩人見老大發話，趕緊往前邁了兩步，但他倆看著地上的黑色小狼，卻又畏畏縮縮地不敢繼續上前。

  白條暗罵一聲廢物，不過他也清楚自家小弟的能耐，這黑色小狼恐怕只能交由他來應付。

  「二條，三條，你們去給我對付幽狼。這哈士奇交給我。」話音剛落，白條便率先朝著小狼沖了過去。

  二條三條見自己不用面對那看起來就兇惡異常的小狼，頓時鬆了口氣，一左一右纏住了幽狼。

  三人你一拳我一腳，廝打成一團，一時難分勝負。

  幽狼心中暗暗著急，他雖能勉強跟這兩人打成平手，但釋放的命魂「幽影之狼」卻只能維持一小會。等到「幽影之狼」消失，白條抽身而出，他鐵定被這竹竿三人組狠狠收拾。

  「真是賠了夫人還折兵。」一想到先前撿來的便宜還不是自己的，幽狼的內心簡直鬱悶地想要吐血。

  零三在角落瞄了一會，發現在場幾人好像忽略了他。於是他偷偷地從一旁的垃圾堆里翻找出了一根木棒，觀察了一會戰局，然後貓著身子偷摸地走到了「混亂的三人戰場」旁邊。

  幾秒鐘后。

  零三瞅准二條那禿禿的後腦勺，猛地跳了起來，掄起木棒打在了上面。

  「啊！」二條慘叫一聲，應聲而倒。

  一旁的三條看見兄弟突然倒了，不由晃了下神。

  「好機會！」

  幽狼臉色一喜，連使數記王八拳砸在了三條臉上，打得他搖搖晃晃，意識模糊。緊跟著又是狠狠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走！」幽狼沖零三喊了一聲，撒腿向著巷口跑去。

  零三不敢怠慢，連忙跟在了他的身後。

  一會之後，「幽影之狼」化為絲絲黑霧消失不見。

  白條看了看自己那遍布抓痕咬痕的手臂，還有兩個倒在地上的小弟，呆立了半晌。

  「廢物！」

  他對著垃圾箱狠狠地踢了一腳。

  「小乞丐，你還算機靈。」幽狼帶著零三在大街上東拐西繞，來到了一處老舊的住宅樓下。

  「我有名字了。」零三稚嫩沙啞的嗓音裡帶著一絲倔強。

  「哦對，你叫零三。」幽狼笑了笑，覺得這小子還挺較真，「不過這不是你的名字，這只是我給你取的外號。名字是父母給的。」

  零三微微一愣，眼神黯淡了一下。

  「沒有名字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幽狼將零三的反應瞧在眼裡，哈哈笑道：「在黑角巷區，外號可是比名字響亮多了。17歲那年，我在機緣巧合之下覺醒了命魂『幽影之狼』，於是給自己起了『幽狼』這個外號，在那之前，別人都叫我『綠眼鬼』。你現在還小，就先叫零三。等你什麼時候跟我一樣強了，你就給自己重新起一個威風點的外號。」

  「我會的！」零三嗯了一聲，又問了一句：「什麼是命魂？」

  剛才幽狼身邊突然出現的小狼，讓他很是好奇。

  「命魂啊。」幽狼拖了個長長的聲調，邁步走到了樓梯口，邊走邊說道：「我也說不太清楚。這玩意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先前有個前輩跟我說過，說它只會在每個人18歲之前覺醒，如果過了18歲還沒覺醒，那這個人就是沒有命魂，而沒有命魂的人，便只能活在這個世界的底層。命魂的形式各種各樣，有的是異獸，有的是武器，而有的則深藏於人體內，它會給那個人帶來一些奇異的能力。」

  說到這，幽狼轉身看了零三一眼，看到了他眼中浮現的嚮往，笑道：「你還小，希望很大。」

  「真的嗎？」零三不由地有些雀躍起來，他跟著幽狼一步步踩著樓梯，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那塊黑色的肉，是什麼？」

  幽狼腳步一頓，有些肉痛地回道：「那是塊凶獸肉，絕對的好東西。特別，特別值錢。該死！全被你吃了。」

  他走到302室的門口，從懷中摸出鑰匙，打開了房門，然後幽幽地補充了一句：「把你賣了都值不了它的價。」

  零三縮了縮脖子，跟著進了屋。

  房間不大，大概只有四十平米。進門算是個客廳，放下沙發茶几和一張舊書桌后便沒了多餘的空間。房間的四面牆上貼滿了海報，各種雜亂的東西散落一地。

  幽狼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拿火機點著后就開始吞雲吐霧。零三在角落找了把小凳坐下，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上那盞散著黃色光暈的吊燈，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陣溫暖。

  幽狼支起二郎腿，把手搭在了沙發邊上，隨意問道：「當時吃下那塊肉什麼感覺？」

  「全身暖洋洋的，然後就不知道了。」

  幽狼哼了一聲，說道：「竟然沒把你撐死。這玩意不經過一點加工，整塊直接下肚，那就是催命的毒藥。」

  說完他想了想，意味深長地看了零三一眼：「或許你的命魂已經覺醒了。它讓你擁有了超強的消化能力，不然你不可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這裡。」

  零三愣了愣，覺得幽狼說的很有道理。突然他感覺肚子里多出了一道氣流，它沿著自己的腸道一路飛竄……

  「噗！」一股怪味撲鼻而來。

  「咳咳！」幽狼一口煙沒吐出就被嗆住了，他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將窗戶打開，把頭探到窗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

  零三撓了撓頭，靦腆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