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余瑤不在的這十幾天,顧昀析心裡的煩躁簡直快要壓不住。
到了第四日,他就裹挾著一身寒氣,去了別的地方。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沒人知道他是要去做什麼。
余瑤進幻象空間的第十二天。
顧昀析才又現身。
他一回來,大家都下意識地看向了頭頂撕裂的口子,黑漆漆的空洞里,並沒有身影出現。
但既然他回來了。
余瑤距離出來,也不久了。
算算時間,確實也就在這幾天。
就是不知道,巨像神的傳承,她都吸收了幾分。
余瑤是在當天夜裡出來的。
尤延一馬當先,圍著她轉了一圈,嘖嘖稱奇:「我有算到阿姐此次出來必定一飛衝天,但還是沒想到,阿姐的修為能一下到這樣的境地。」
琴靈拉著余瑤的衣袖側身左右看了看,笑著將她的碎發挽到白凈的耳後,道:「很棒,真好。」
蒲葉細細地感應了她體內的靈力波動,眼眸中也掠過一絲訝異,他搖了搖手裡的扇子,開口說:「現在,你拿著上霄劍,甚至都可以和尤延拼一陣了。」
余瑤一一回了他們的話,然後動了動眼珠子,開始尋找那抹懶散清冷的影子。
她的神情太明顯,琴靈都忍不住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別找了,帝子早算到你今日要出來。你進去之後,他心情不大好,消失了好幾天,白天才剛回來,現在在那邊的樹上眯眼呢。」
余瑤聽到他心情不好,心裡一咯噔,問:「我在幻象里這些天,他是出去了嗎?」
「昀析看到我們就煩,第四日就出去了,早上突然回來,我們這才猜想,你今日怕是要出來了,果不其然,都被他料了個正著。」
蒲葉揉散了余瑤的長發,道:「去瞧瞧他吧,怕是正等著你呢。」
余瑤連連點頭。
她從幻象空間中出來,本體上的傷雖然沒好完全,但繼承了巨像神的半數修為,和進去前的二吊子水平比起來,確實是天差地別。
習慣使然。
好的壞的事情,她第一個想分享和訴說的人,都是顧昀析。
這次也不例外。
余瑤尋到小山谷後面的大樹下,半仰著頭,好看的杏眸將天上的星辰都映照了進去,又閃著細細亮亮的水光,她伸手,青蔥一樣的手指尖觸到男人垂落下來的玄紋青衫上,用了些力道拽了一下。
顧昀析是真的在睡覺。
余瑤進去多久,他就有多久沒合眼。
腦子裡像是炸煙花一樣。
那些平常死死壓抑住的負面情緒又開始鑽空隙,鬧得他跟著暴躁,再接著留在這裡,他怕和蒲葉等人打起來。
倒也不是不能打。
就是怕小姑娘出來,露出左右為難,兩頭擔心的神情。
怪可憐的。
所以出去,隨便找了個地方修鍊,壓住滋生的惡念。
今日回來,整個幻象空間外,都瀰漫著她的蓮花清甜。
他終於能摁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闔上眼小眯一會。
「析析。」余瑤輕輕地喊他,帶著些親昵的笑意。
顧昀析睜眼,又闔上,難得現出些疲累的神情來,他拍了拍身邊交錯的樹榦,冷淡的聲線里夾雜著困頓之意:「過來。」
余瑤一點腳尖,學著他的模樣,雙手枕在腦後,身子倚靠在樹榦上,她問:「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你說呢?」顧昀析聲音沙啞,眼睛也不睜,一副沒睡醒的懶散樣。
余瑤笑了一下,輕聲道:「那我不吵你了,你接著再睡會。」
她沒了聲音,好似真安安靜靜地跟著他閉了眼。
顧昀析手腕骨突出,手指根根分明,他精準地尋到了余瑤的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捏,她身上的蓮香比進去前要馥郁一些,他聞著,卻並不覺得膩。
怎樣都恰到好處。
醇和的靈力順著余瑤的手腕流進四肢百骸,小姑娘像是沒脾氣一樣,也不問他做什麼,就是那樣任他玩鬧,隨他開心的態度。
顧昀析忍不住嘖了一聲。
他將靈力撤回來,又不輕不重地捏上她柔若無骨的手指,語調漫不經心:「比我想象中的好一些,等摘了神草,就能徹底恢復。」
余瑤手指往樹榦上一點,靈力閃爍間,交錯纏繞的樹榦在他們身下也鋪了厚厚的一層,像是扭曲的藤蔓。
她身子一斜,從微高處滾了幾圈,停下的時候,身子恰巧落在顧昀析身側。
男人睜開眼,懶懶散散地瞥了她一會,長臂一伸,將人攬到自己胸膛前,眉頭微挑,問:「一回來就撒嬌?」
手掌下是她的烏髮,散著馥郁的香,一絲絲一縷縷往鼻尖里鑽,余瑤先是下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掌,而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清瘦了些的小臉擺出十分嚴肅的神情,連帶著聲音,也認真了些:「巨像神都告訴我了,其實是你出手禁錮了整個空間。」
余瑤嘴一扁,有些委屈的模樣,同時吐出清清冷冷三個字:「你騙我。」
顧昀析對從前的神靈毫無敬畏之心,也並沒有被揭穿之後的慌亂,他只是笑了一聲,伸手捏了捏余瑤腮上的一點點肉,道:「那老頭,還挺多話。」
余瑤沉默了一會。
突然,聲音哽了一下,像是哭泣時的氣音。
顧昀析身體一僵。
余瑤是個什麼性格,沒人比他更了解,甚至可以說,有一大部分,都來源於他。
她不是沒經歷過風吹雨打的嬌嬌女,她知道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哪怕是美人的眼淚。所以這些年,不論怎樣,她都很少紅眼。
「怎麼還哭上了?」顧昀析聲音有些不耐,但手上的動作卻比往日輕些,他捏住余瑤的下巴,目光落在那張小臉眼尾處的飛紅上。
「你說的話我都聽了,那你能不能,也聽聽我的話。」余瑤別過頭,不去看他。
顧昀析的手落了個空。
他目光晦暗難明,聲音里懶散的睡意蕩然無存:「怎麼就沒聽你的了?」
余瑤背對著他,小身板有些頹然地塌下來,道:「我都跟你說過了的,我不想我的恢復,是以你受傷或是違背六道規則為代價換來的。」
「如果是這樣,我情願不恢復。」
顧昀析沉默了好半晌。
半坐起身,將人拉了過來。
「傻瑤。」他冰涼的指腹摩挲著余瑤眼角的飛紅上,「方才,他們沒告訴你幽冥澤的事嗎?」
余瑤一愣,旋即問:「幽冥澤?什麼事?」
顧昀析便挑著重點,不急不慢地跟她說了一遍。
余瑤消化了一會,臉色徹底凝重下來。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許多。
關於天族,關於幽冥澤上任女皇,關於上古的那場戰爭。
顧昀析毫無愧色且義正言辭地胡扯:「大戰在所難免,在這樣的關頭,我扶持哪一個,能比你的效用更大?」
余瑤沒說話了。
私心與千萬生靈,孰輕孰重,她分得清。
尋常人,潛力和戰力,確實沒有神族來得高。
她睫毛上下顫了兩下,像是蝴蝶的翅膀扇動,遮掩住眼裡一片朦朧的霧色。
顧昀析罕見的用上了有些無奈的聲調:「為了壓我,連掉眼淚這招都用上了?」
余瑤捂了捂臉,有些氣弱地回:「眼淚不受控制,憋了挺久,也才憋出來一點點。」
「也得虧我平時少哭,要是哭得多了,你方才鐵定不會安慰我。」余瑤一副早看穿了他的神情。
顧昀析微愣,而後笑了兩聲,連日來的低氣壓被這麼三言兩語的擊散,他又開始挨個捏余瑤的手指頭,道:「我打算開禁地。」
余瑤驀地抬眸看他,而後搖頭,連著搖了兩下,道:「不行。」
「不可以的。」
「瑤瑤。」顧昀析喊了她一聲,瞳孔顏色純正,他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你的傷,必須好。」
「禁地里的神草,也得留著,用來增強戰力,以備不時之需。」
余瑤嘴唇蠕動兩下,問:「所以,那日我畫的地圖是對的,神草真的在禁地里。」
「你畫的圖,才是錯的。」
顧昀析沒有否認。
他甚至依舊是滿臉的雲淡風輕,漫不經心,只有在觸到小姑娘有些難過的眼神時,才會笨拙的,刻意地別開視線。
余瑤突然執起顧昀析白得有些透明,能看到縱橫細小青筋的手,重重地咬了一口。
顧昀析皺眉。
余瑤鬆開嘴,虎口的位置,現出重重的一道牙印,看得出來用了些力道。
「傷好了,有底氣咬人了?」顧昀析看著那幾個牙印,似笑非笑地看著余瑤,揮手布下一道結界,他不怎麼費氣力的就將人捉到跟前,挑著她的下巴,目光在那張百般難描的臉上游移,帶著難以形容的危險意味。
余瑤頓時蔫了。
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我就是不想你這樣做。」
「總歸,會有其他辦法的。」
「天族在我們那般逼迫,強打上門時都未曾放出邪魔,就說明時機不成熟,這種血脈,哪怕差一點,也是有瑕疵的,難成大器。等古境之後,我們可以立刻潛入天族勘探,不必要在這個時候開啟禁地。」
她捏了捏顧昀析帶著些涼意的手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遠古時期六界能熬過來,這次也一定可以。」
顧昀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句。微涼的鼻尖在她頸窩裡蹭了兩下,青竹香與蓮香混在一起,交纏成了一種令人意亂情迷的氣味。
顧昀析喉結上下動了一圈,聲音已然半啞:「瑤瑤,蒲葉和秋女在一起了。」
余瑤睜圓了眼睛。
她有些驚訝地問:「宿宿?和誰?」
「蒲葉。」顧昀析言簡意賅地報了一個名字,有些難耐地銜住她脖頸上雪白的一塊肌膚。
余瑤推了推他,有些癢,她直往後縮,又覺得實在驚奇:「你看仔細了嗎?真是蒲葉啊?他不是一直說自己對女人沒興趣嗎?」
顧昀析聞言,忍不住嗤笑一聲。
「沒興趣?沒興趣能從前半夜一直鬧到天亮?」
余瑤震驚了,她一言難盡地重複:「鬧?鬧什麼?」
「怎麼總是問他們的事。」男人的聲音顯然不滿,還帶著些不耐煩。
顧昀析捏了捏她白玉一樣的耳垂,嗓子里像是點了一簇火,又被她哼的一聲澆了一桶油,一發不可收拾。
在這方面,他的自制力就像是玩笑一樣的,隨隨便便就垮了,男人聲線沙啞,眼眸中的危險和佔有之意不加掩飾,他問:「傷都好了一半了,現在能承受住了嗎?」
余瑤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這回沒使多大的力道,也不知道是拒絕,還是一種另類的欲拒還迎。
理智徹底焚燒起來之前。
顧昀析掃了一眼周圍這個環境。
不太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