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這樣陰沉的語調像咒語,又像是夢魘。

  然而這時的顧夜笙已經幾乎失去了思考,他可以感受到那轟然而至的炮火宛若砸在虛無的靈魂上,連帶著整個人都跟著那瞬徹底支離破碎。

  遙遙的火光映得他的臉色愈發的慘白,下意識地想要踉蹌地奔向易嘉木被吞沒的方向,可是慎靈偏偏像是一條陰冷匍匐的毒蛇,牢牢地在原地纏住了他。

  「顧夜笙……」慎靈的聲音顯得愈發低啞,消瘦的手緊緊地扯著顧夜笙的手臂,如同鐐銬,「你果然,很喜歡我們送給你的這份禮物,對吧?」

  話音落下,他又低低地笑了幾聲。

  然而不待說些什麼,忽然被一個巨大的力量一把扯過去,天旋地轉下就這樣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過重的撞擊感讓慎靈不可避免地眩暈了一下,等回過神時已經被顧夜笙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脖頸處是深深嵌入的指尖,隱約劃破的口子里有了依稀可聞的血腥味。

  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慎靈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兩聲,卻又彷彿絲毫沒有感受到脖頸處的隱約刺痛,嘴角咧開了一抹詭異的弧度:「怎麼,這就生氣了?但是很可惜,你應該知道,你的異能對我可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悄無聲息之間,他的眼裡有一抹光悄無聲息地閃過。

  彷彿生怕跟前的男人不夠失控,還不忘使用自己的異能,放肆地引誘著顧夜笙愈發洶湧的能力。

  顧夜笙雙眸呲張,深邃的神色間,不知何時開始透上了一抹詭異的猩紅。

  瘋狂叫囂的情緒在他的腦海衝撞,強烈的情緒撕扯下,看著慎靈的時候,宛若是在看一件死物。

  他彷彿沒有聽到慎靈說的話,又或者說,這樣的神態間也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一切,只是潛意識的本能。

  陷入在脖頸間的十指愈發用力。

  這樣彼此之間的接觸下,就連慎靈,彷彿也隱約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異能的陣陣衝撞。

  幾乎窒息的感覺下,慎靈嘴角的弧度反倒是愈發分明了起來。

  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滿意的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然而,就當他準備愉悅欣賞顧夜笙此時的狀態,瞳孔忽然猛烈一震。

  緊接著,整個人幾乎是發自本能地豁然蜷縮了起來。

  再看向顧夜笙的時候,慎靈眼裡的笑意全無,只剩下了一種宛若看怪物般的極致恐懼。

  不可能的!明明主人已經完全切斷了他的情緒接收系統,怎麼可能會……?!

  他甚至,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樣切實的情緒了。

  然而腦海中瞬間充斥的濃烈惡意,彷彿要將他全身的神經徹底撕裂。

  過分極致的痛苦讓慎靈全身上下處在一片酥麻當中,彷彿被擠壓到極致,無法忍受的折磨使他整個身子扭曲成了一種無比詭異的形狀。

  按在他身上的顧夜笙,卻彷彿絲毫沒有覺察到這種臨近崩潰的絕望。

  猩紅的眼依舊死死地盯著慎靈扭曲到近乎猙獰的臉,放任著體內的能力一陣又一陣近乎宣洩地爆發,毫無掩飾地朝周圍轟然炸開。

  聽不到彷彿淪為地獄般的嘶喊聲,甚至聽不到那一陣陣逐漸逼近的爆炸,也根本不在乎,自己下一刻是不是會像剛才的易嘉木一樣灰飛煙滅。

  他只知道生命中的某點光忽然淡去之後,此時唯一的念頭就是,他要跟前這個傢伙——死!

  慎靈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明明是為了剋制跟前這個傢伙而存在的,此時居然會被折磨地如此狼狽。

  然而這樣的痛苦實在太過極致,瞬間超脫了身體的承受範圍后,頓時讓他眼前一黑,宛若一攤姿勢扭曲的爛肉般,徹底倒在了地上。

  然而顧夜笙的瘋狂,並沒有因為慎靈的昏迷而得到收斂。

  心靈系過分強勢的爆發本該是無形的,此時,卻因為過分恐怖的能力,讓周圍的氣壓在顧夜笙的身邊形成了一陣刺骨的狂風。

  就連慎靈都無法承受的負面衝撞,更多的人在受到波及之後,也已經不堪重負地倒下了一片。

  隨便一眼掃去,碩大的一片區域當中已經再沒了對峙的雙方,只剩下了一個個蜷縮在地上的痛苦身影,時而扭曲地抽搐一下四肢,更有一部分,已經無法忍受地陷入了昏迷。

  沒有炮火的周圍顯得異常寂靜。

  也有幾人憋著一口氣跑出了許遠,然而隔著幾條街,依舊可以感受到欲裂的痛覺陣陣湧上腦海。

  卓鳴這種速度型的選手在這種場合自然跑得最快,當時隨後撈了一把就在附近的胥翼,此時遙遙看著顧夜笙的身影,牙關緊咬:「必須趕緊叫這個傢伙停下!」

  是的,必須停下!

  不只是為了暈死在能力圈中的那些人,也是為了顧夜笙自己。

  每年因為異能失控而徹底廢了的異元師大有人在,如果放任顧夜笙繼續這樣子瘋下去,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

  胥翼深知其中道理,臉上笑意全無:「要怎麼阻止?」

  卓鳴被問得一哽,眼眶難得地有些泛紅。

  他也知道顧夜笙發瘋的原因是什麼,就算換成是他,到了現在也依舊無法接受易嘉木發生意外的現實。

  周圍的風,不知不覺間已經愈發凜冽。

  呼嘯而過時帶著隱約的嘶吼,在一片死寂當中,顯得尤其突兀。

  這種感覺,彷彿就像是那個人,想要帶著周圍的一切,徹底淪入地獄一般。

  畢竟好友們都在那片區域當中,也曾有人在死裡逃生后試圖靠近,然而又無一例外地退了回來。

  不知不覺間,無計可施之下,終於有人忍不住低低地啜泣了起來。

  隨後,一種悲壯的情緒開始漸漸蔓延。

  胥翼在這種氛圍下忍不住低罵了一聲,臉上的神情隱約地凝重了起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正準備邁開步子,被卓鳴一把拉住:「你要去做什麼?」

  胥翼擰了擰眉:「不能看著這傢伙繼續作死,我去試試。」

  「試什麼試?!」卓鳴的聲音忍不住地拔高了些,「顧夜笙什麼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攔你!可是你說說,你憑什麼去試?」

  胥翼錯愕地從這樣的語調里聽出了幾分,正開口要說些什麼,只見卓鳴的眼裡忽然一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失聲叫道:「你看那是誰!?」

  順著指的方向看去,遙遙地,可以看到有一個身影從一片殘骸的廢墟中艱難地走出。

  一步又一步地,朝著顧夜笙的方向走去。

  情緒失控地眾人看著場中突然出現的人影,一下子,似乎都忘記了啜泣。

  漸漸可以看清楚那人的樣子。

  殘骸的餘波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片濃烈的煙塵,再加上幾乎被完全燒盡了的衣衫,讓整個人看起來彷彿是從地里鑽出來一樣,說不出的狼狽。

  似是因為腳步受傷的關係,使得他整個移動的過程顯得踉蹌又艱難。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身影,成了這片毫無生氣的區域中唯一的動態。

  所有人望而卻步的空間,似乎對他沒有任何的影響。

  他就這樣,在一片屏息凝神的氛圍當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顧夜笙的身邊。

  顧夜笙整個人仿若被徹底抽空,渾然不覺,直到那隻手緩緩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彷彿有獨特的魔力般,所有呼嘯狂亂的寒風如同從未存過,瞬間,煙消雲散。

  隨著體內瘋狂叫囂的世界在這一瞬間陷入了寧靜,顧夜笙似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身體猛烈地一震。

  幾乎徹底空白的腦海中在回頭的一瞬間,終於漸漸地讀取到了跟前的面容。

  啞然地張了張嘴,卻因為一度太過放肆的情緒,依舊沒能在片刻間找回語言。

  易嘉木杏眸底部有什麼微微一晃,光是看著顧夜笙的這幅樣子,感到心口有什麼狠狠地揪了一下。

  似乎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終於放軟語調憋出一句話來:「別這樣,我……沒事。」

  顧夜笙似乎一下子沒能聽懂,許久之後,眼底的陰戾才開始一點一點地散去。

  乾燥的唇角微微地上浮了幾分,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經鬆懈之後彷彿徹底脫力般,身體在虛空中隱約地晃了晃,重重地就倒了下去。

  易嘉木的眼中閃過一抹擔憂,眼疾手快地衝上前去,張開雙手,將陷入昏迷的人牢牢抱住。

  兩個互相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久久地停留在了這片空間中。

  從狂亂到平靜,一切都發生地太過突然。

  最後,還是胥翼率先反應過來,快步沖了過去。

  其他人也陸續回過了神,紛紛跟上。

  此時除了一些無辜被波及的選手之外,現場當中那些來歷不明的襲擊者們也已經徹底暈厥了過去,所有的紛爭自然全都不再。

  過了不久之後,祝陽輝終於帶著人姍姍來遲,雖然錯過了最需要他救援的危機時刻,卻並沒有影響到加下去緊鑼密鼓的善後工作。

  一時間看押襲擊者的看押,送救援隊的送救援隊,熱鬧一片。

  胥翼確認崇星其他成員們都沒性命危險后,才匆匆跑來。

  可以看到易嘉木依舊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牢牢地抱著顧夜笙,因為心有餘悸,其他人一時半會顯然還警惕地不敢靠近這邊。

  胥翼的視線在易嘉木顯然過分狼狽的樣子下轉了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木木,你沒事吧?」

  「沒事。」易嘉木搖頭,小心地應了一聲之後,垂眸看了一眼腳邊那死活不知的慎靈,「學長,有見事需要你幫個忙。」

  胥翼:「你說。」

  易嘉木看起來顯然心情不悅,嘴角也壓到了極點:「麻煩看著這傢伙一些,別讓祝先生或者永望的人給帶走了。如果沒意外的話,這件事結束后異元師協會的人應該馬上就到,你找機會聯繫楊先生,讓他想辦法單獨關押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可以讓楊先生單獨和我見上一面,拜託了。」

  胥翼當時也是眼睜睜地看著易嘉木遭遇轟炸的,此時看著這樣近乎毫髮無損地出現在跟前,心裡也有疑惑。不過也沒有多問什麼,毫不猶豫地點頭應道:「放心,我記下了。」-

  城市從混亂當中漸漸恢復了寧靜,在各方部門的積極救援之下,電力和通訊也陸續得到了恢復。

  只是經這麼一鬧,醫院毫無疑問地成了最為忙碌的地方。

  易嘉木的樣子看起來雖然有些狼狽,實際上只有腳踝的那部分被倒下的牆壁砸到,受了一點輕傷。

  簡單地處理過之後,他也沒有繼續留下來佔用緊缺的醫療資源,直接去了顧夜笙的病房。

  相比起來,顧夜笙的情況反倒要比他嚴重很多。

  從現場來到醫院之後就一直處在昏迷當中,此時身上安插著各種的儀器,跳動的指標難免叫人感到有些心頭煩躁。

  偏偏因為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即使想要治療,又偏偏有些無從下手。

  有人敲響了病房門。

  易嘉木抬頭看去,正好看到推門走入的胥翼。

  看到對方手裡拿著的仙人球,易嘉木露出了一抹感謝的笑容:「謝謝學長,麻煩你了。」

  胥翼實在不知道易嘉木在這種關鍵時候,為什麼還要托他專門回酒店拿這盆玩意。

  不過到底沒有多問,聞言客氣地搖了搖頭:「不用。」

  說完,側身為後頭的人讓出了路:「楊先生,這邊。」

  易嘉木這才看到了後頭走進來的楊興文。

  將刺刺接過來後放在了旁邊的桌上,他臉上的神色也微微地凝重了起來:「楊先生。」

  這座星球上突然發生的事,叫楊興文忙得腳不沾地,但是聽胥翼說易嘉木找他,居然直接推了所有事毫不猶豫地過來了。

  易嘉木對這樣的重視也感到有些動容,定定地看著楊興文,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楊先生,是這樣的。我雖然不知道對方都是什麼來歷,但是有一個發現,希望可以對你的工作有所幫助。」

  在他這樣的態度下,楊興文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是,什麼發現?」

  易嘉木看了他一眼:「對於那些人使用的武器,楊先生,有進行過研究嗎?」

  提到這個,楊興文不由地有些遺憾:「現場留下的所有武器,我們都已經進行了回收。但是很可惜,其中的能源顯然設定了自毀程序,等到我們手中的時候,已經都只是一堆廢鐵了。」

  易嘉木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微微錯愕了一瞬后,眉心也擰了起來。

  楊興文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易嘉木沉默了片刻,說:「也許聽起來會非常荒謬,但是,那些人使用的所有武器似乎並不是什麼新型能源,而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才嚴肅地吐出了兩個字來:「而是……異能。」

  楊興文眼裡閃過一絲錯愕:「確定嗎?」

  易嘉木毫不猶豫:「非常確定。」

  話落,整個病房陷入了一片寂靜。

  片刻后,楊興文忽然對胥翼說道:「這位同學,可以麻煩你出去一下嗎?」

  「啊,好。」胥翼顯然也對易嘉木的話震驚到了,聞言才回過神來,非常識趣地走了出去,還不忘嚴謹地關上房門。

  病房內再沒有了其他人。

  楊興文就這樣神色嚴肅地看了易嘉木許久。

  從這樣的態度當中,易嘉木隱約已經察覺到,事情似乎並不簡單。

  很久之後,楊興文彷彿這才做出決定般問道:「你聽說過,組織arbiter嗎?」

  作者有話要說:#夜水仙不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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