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3:江星瀾X許一樹
江星瀾彷彿在這一刻身體所有的肌肉和神經都停止運作,就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他的手還輕輕搭在對方臉上。
最近天氣暖和了許多,小樹的臉沒有那麼冰了。
江星瀾想。
這個顏料會不會不太好清理?要是真的不好洗,那小樹的臉會不會因為太用力而被搓得紅紅的?
小樹好像有點瘦了,跟前些日子看到的不太一樣。
小樹他……
他想了良多,卻生怕自己如置夢中,不敢輕舉妄動,唯恐驚擾了此刻的美好。
許一樹捏著江星瀾的手,磕磕巴巴的,像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這些天我……我也很想你。」
「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了這麼久……你有沒有等急?」
許一樹繼續開口,「我只是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而且是你這樣的人,會喜歡上我,覺得不太真實。」
「我——」他還想說點什麼,卻被江星瀾接下來的動作打斷了。
江星瀾的手指微微用力,颳了一下他的臉頰,再一言不發地把他擁進懷裡。
自己居然可以幸運至此,他想。
居然真的有一個這樣的Omega,在自己認識到曾經的那些錯誤和荒謬,再一樁樁一件件剖白給他后,還願意主動伸出手觸碰自己。
甚至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會等急了。
向來能言善辯聰明機敏的他竟不知要如何開口,來面對這一份他無比珍視的感情。
許一樹臉上還有些紅色的顏料,驟然被對方抱住,先是有一瞬的獃滯,隨後所有的情緒都變得柔軟而溫暖,甚至還有些害羞地在他懷裡不安地動了動,擔心方才衝動的行為會將顏料也蹭到對方衣服上:「臉上臟……」
江星瀾伸出手扣住對方的後腦,讓他更深地埋在自己懷裡,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不髒的。小樹無論怎樣都不會髒的。」
「哦……」許一樹抓了一下江星瀾胸前的衣服,好像現在才理解了對方此刻的舉動,遲來地反應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對方的味道,然後斗膽往他懷裡又鑽了鑽。
「我就怕你等太久,不要我了。」
「沒有。」有什麼情緒在江星瀾胸膛劇烈地翻湧著,再開口時嗓音帶著濃重的啞意,「一點都不久。你看,我不是正抱著你么。」
雖然對方看不到,許一樹還是在他懷裡笑得眯了一下眼睛。
「嗯。」他終於放下心來,也開始回抱著江星瀾。
「我以為你要拒絕我了。」兩人抱了一會兒,江星瀾說。
許一樹眼睛微微睜大:「怎麼可能?能被你這樣的人喜歡,我怎會捨得拒絕。明明一直糾結的是我……我前幾天總是想,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人愛——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江星瀾聽見這句話,憐愛地揉了一下懷中人的柔軟的黑髮,沒有答話。
是啊,我這樣的人,也可以有人愛。
他又何嘗沒有這樣想過。
在知道了自己那些強烈到有些偏執的念頭后,依舊義無反顧。
許一樹不知道對方此刻在想什麼,只是隔了許久,才聽到頭頂上傳來聲音。
對方在叫自己的名字。
「小樹。」江星瀾擁著他說。
「嗯!」
「小樹。」江星瀾又喚了一聲,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耳垂。
「我在呀。」
「小樹,」江星瀾還是繼續叫他,方才劃過耳垂的指腹又落到對方的脖頸處,很輕很輕地撫摸了一下對方的腺體,說,「我怕你覺得輕浮但是……」
許一樹被他摸著,舒服得下意識渾身顫了一下,在饜足的溫柔中聽見了對方的下一句話。
「——我愛你。」
「我剛才想過要不要換其他的方式說,含蓄一點,或者高級一點,」江星瀾的手移到了對方的腰上,「可我現在大腦里沒有別的情感,所有理智和不理智的想法,都在說愛你。」
「我想愛你,也想吻你。」
「你接受嗎?」
江星瀾說完,也沒有急著要聽答案。
他第一次如此篤定結局。
不過還是有一點點意外的。
江星瀾感受到懷裡的人有小幅度的抽動,然後感覺自己胸前好像洇濕了一小塊。
他訝異,重新叫了一下對方。
許一樹終於紅著眼眶,抽抽噎噎地從他懷裡抬起頭:「我又丟人了。」
但就是,很開心、很開心。
好像真的過了很久很久了。
他真的太久沒有感受到這樣被珍視的感覺了。
許一樹還是覺得自己能哭成這樣很丟人,想用袖子抹一下臉把眼淚擦乾淨,結果忘了臉上還有兩道自己之前抓著對方的手塗上去的東西,於是顏料混著淚水擦過他的臉頰,不但沒幹凈,反而更亂了。
擦了兩下,許一樹這才發現這個事實,變得緊張起來:「我我我……我的臉是不是更髒了!」
江星瀾看著眼前小花貓一樣的人,笑著搖了搖頭。
他注視了許一樹片刻,終於傾身,極溫柔地含住了對方的嘴唇。
小花貓不哭了,也不敢動了。
大概剛才流過眼淚,吻到唇角的時候,江星瀾還是嘗到了一絲微鹹的澀意。
但很快這一抹澀意便被他的唇舌卷了進去,逐漸變成一縷回甘。
許一樹似乎整個人都懵住了,在親吻一開始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要閉上眼睛,一雙通紅的、含著淚的眸子還在消化這個吻,害怕又欣喜地怔住,一動不動。
直到江星瀾有些無奈地用一隻手掌罩住了自己的雙眼,他聽見對方在唇分時傳來的無奈又寵溺的喟嘆,隨後是兩個很簡單的指令:「閉眼。張嘴。」
許一樹照做了,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親吻自己。
江星瀾的吻一開始帶著輕柔的安撫意味,羽毛一樣貼上來,很輕很輕地啄了幾下。
而在許一樹開始聽話地分開唇以後,他終於將克制了許久的愛意都傾瀉出來,被賦予了濃烈情感的唇舌像是一場燎原的山火,開始一寸一寸地吞噬和侵略,直至將對方全部佔有。
等到許一樹快要透不過氣來,對方才不舍地放開他,在離開時,還順帶舔了一下唇角不小心溢出的晶瑩。
「不髒的,」江星瀾彎著眼睛笑,回答了一下這個吻之前對方問的問題,「說了不管怎麼樣,你永遠都不會髒的。」
許一樹覺得自己現在臉一定紅得要命,說不定眼神都有點不對勁。
只是接吻而已,自己居然可以舒服成這樣,不止是唇,從身到心,甚至腳尖都是虛浮的。
他紅著臉不敢看對方:「我……我要去洗臉。」
「我陪你去。」
「洗個臉有什麼好陪的!」許一樹第一次有些氣急敗壞,可話剛說出來又擔心語氣是不是重了些,聲音重新軟了下來,「那……那走吧。」
而小花貓許一樹這一切的動作都沒逃開江星瀾的眼,他忍無可忍,又把人撈過來重新好好親吻了一遍。
這次小花貓終於知道要回應了。
等兩人鬧完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江星瀾看了一下時間,意識到是真的要送對方回去了。
還有很多很多話沒說,很多很多事沒做。
但都不急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抱了抱許一樹,「太晚了。」
「哦……」對方似乎也十分不舍,甚至連往畫室門口走的腳步都慢了不少。
江星瀾叫住他:「小樹。」
「嗯?」
「上一次表白后的約會……好像不太愉快。」他看著許一樹,伸手牽住了他,「我能有幸重新補償你一個約會嗎?」
對方很乾脆地點了點頭,然後頓了片刻想到什麼。
「嗯……這樣吧,」許一樹思考了一下,「那麼要送給你的畫,我也等到那天再給你,好不好?我突然想加一點東西。」
江星瀾牽著他的手緊了緊:「好。」 -
約會就定在這周末。
這次沒有什麼畫展,也沒有什麼老師。
甚至約會內容也沒有任何新意。
江星瀾遊刃有餘處事這麼些年,第一次不能免俗的有些緊張。
他買了花,訂了餐廳,又挑了一部電影,甚至還準備了兩張遊樂場的門票。
他不知道許一樹會喜歡什麼,只能都備著。
而在做這一切準備的時候,他心裡再沒有之前紙上談兵的那些空泛的理論和酸澀的見解,有的只有脹滿了胸腔的溫柔,和愛。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好像許一樹都很喜歡。
在聽到今天的安排時,對方的眼睛明顯亮了一個度。
「真的可以去遊樂場嗎?」他擔憂地想著,「會不會有點太幼稚了。」
江星瀾指了指人來人往的檢票口:「一點也不。」
「不過我還真的挺想去的。」許一樹聲音越來越小,「我還從來沒有去過。」
小時候總沒有機會,長大了也沒多少朋友,就算再想,他也沒有一個人來過。
「喜歡就好。」江星瀾拉著他進了大門,「時間還早,這麼多項目,可以一樣一樣玩過來。」
不過最後的結局是,許一樹雖然真的很想玩,還蹦蹦跳跳地拉著江星瀾一起做了很多小時候不敢而長大了覺得幼稚的事,可是大概是太興奮,遊樂設施沒好好體驗幾項,就由於過於開心而玩到暈眩。
「我覺得是我剛剛坐那個的時候睜眼了,」許一樹皺著鼻子抱怨,「晃太久了,下來后就開始想吐。」
江星瀾便拉著他休息,又遞過去一瓶水:「那就下次再來,還有的是機會。」
「那下次聖誕節來好不好?我想跟馴鹿合影。」
「不用聖誕節,你想什麼時候都行。」
「嗯!」
江星瀾甚至覺得許一樹都不用哄,他自己就會調整好心情,然後又重新快樂起來。
他時不時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對方怯怯的眼神,一邊慶幸,一邊感激。
還有時間,兩人又去看了電影,預約的餐廳時間也沒過,而在用餐結束后,許一樹捧著剛剛送到的花,站在原地看著江星瀾。
「喜歡嗎?」江星瀾難得有一種被審判的緊張感,「我第一次準備這些,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許一樹很用力地點了幾下頭,盯著嬌艷欲滴的花瓣,也不管還有沒有人看見,攀著對方的肩,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喜歡的。」
「特別喜歡。」
「嗯,那我送你回去。」江星瀾說。
許一樹一手拿著花,另一手牽住對方,走得很慢很慢。
「謝謝你,」他嗅了嗅手裡的花,小聲說,「我今天特別開心。」
「我不太記得之前還有哪天會像今天一樣開心了,反正就是很開心。」說到最後,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開心」兩個字被他說了許多次。
「嗯,我今天也很開心,」江星瀾笑著點頭說,「我想在送花的時候吻你,在電影院里吻你,在遊樂場的摩天輪上吻你,在餐廳沒人注意的角落吻你。」
他每多說一句,許一樹的臉就更紅一分:「我想的都做到了,小樹。」
「我很開心。」
這個夜晚帶著醉人的春意,而他牽著自己最喜歡的人。
江星瀾扣住許一樹的手,心想,他才是那個被恩賜的人。
是他全盤接過了自己掩蓋在紳士皮下的不理智和狂熱,接過了自己發了瘋一樣想佔有和摧毀的慾望。
他包容了自己,再回饋以愛和溫暖。
走過冬夜,終於能迎來春天了。 -
「對了,」許一樹忽然停下腳步,「先陪我去一趟畫室吧。上次說了要給你的畫,差點忘了。」
「好。」
到了畫室,許一樹把早就畫好的話重新遞給了他——
「就加了一點點小東西,不影響。」
江星瀾低頭看著畫,上面和自己那天看到的變化不大,不同的是,這次在自己的旁邊,有了一株可愛的小綠植,而頂端怯怯地開了一朵粉紫色的花。
「是含羞草。」許一樹解釋道。
「我小時候養過一株含羞草,是路過花鳥市場時隨便買的,一兩塊錢,很便宜,」他說,「當時我就把它隨手種在小花盆裡,給它澆水,也會經常碰一碰它。」
許一樹一直覺得自己也就像一根不小心長在路邊的含羞草。
平凡,便宜,沒有太多閃光之處,有時候別人碰一下,就要敏感地合攏葉子。
可即使如此,就算天生對抑製劑有排異作用,他也一個人執著而頑強地生長著。
「後來我的含羞草長大了,那個時候小學老師要讓我們寫日記,我很激動,就把它寫進日記里,說,我養的草開了花,」許一樹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我就被叫到辦公室了。」
江星瀾安靜地傾聽著。
「我的老師狠狠地說了我,說她沒見過含羞草能開花,讓我不要胡編亂造,回去重寫。」他聲音有些委屈,「我就跟老師說,不是的,我真的看到它開花了,不信我可以畫給您看。」
「可惜她不願意看,也不願意聽,」許一樹頓了頓,「後來那天我回去時,發現家裡正在搬家。而我那株很不起眼的含羞草,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
「再後來,我又養過一次,可是再也沒有見過它的花了。」
江星瀾聽到這裡,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抱住了對方,又揉了一下許一樹的頭髮。
「我沒有難過啦。」感受到安慰,許一樹咧嘴笑了一下,「很早很早的事了。」
「嗯。」江星瀾低頭吻了一下他的臉。
「前兩天,我想起這件事,忽然就很想畫下來。」許一樹從江星瀾懷裡探出一個小腦袋,又指了指面前的畫。
「你看,」許一樹笑得很甜,望著他說,「你的含羞草開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