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五個人
苦山跟著落羽一路走了數千里，從流連城開始，一路來到這個小鎮，期間走走停停，漫無目的。
這段時間唯一的收穫就是，小和尚吃盡了世間美食，甚至在落羽的慫恿下，在某個山郊野外，帶著批判性的目光審視一番烤羊腿，最後懷著批判性的心情嘗了一口，又在糾結半柱香的時間后，決心將這隻羊吃下去，讓它在自己的肚子里得到團聚，得到升華，得到永生。
在事後念了半個小時往生咒后，小和尚愧疚的心情才得以緩解，並下定決心，以後一定會多吃一些這一類的肉食。
經過這段日子在世間的行走，苦山在短時間內已經不打算回爛柯寺，他看著落羽一眼，問道：「今天中午，我們不妨去荒山上？」
落羽只瞄了他一眼，就知道這個小和尚在想什麼，心知他一定是又想去荒山上烤兩隻兔子去吃。
「從陽關出來之前，我師傅告訴我說這兒世上只有和尚是最無恥的那一類人，我本以為你算是其中的例外。」落羽感嘆道：「現在看來，你的確很無恥。」
奇怪的是苦山沒有回應，他獃獃地看著落羽身後，然後伸出了手指。
「怎麼了？」落羽回頭，然後看到了麻布素衣，看上去十分落魄，但永遠腰背硬直，驕傲無比的人影。
葉孤城此時也看到了苦山，然後目光移到苦山對面的那個少年，他的眉毛緩緩向上挑了挑。
落羽嚯得站起身，「老大！」
同時向葉孤城那邊走去。
接著他注意到在葉孤城身後的兩個小平車，車上是兩個形容凄慘的人。
他皺了皺眉，終於知道葉孤城為什麼會走得這麼慢。
原來是有兩個累贅。
從葉孤城的身上，不難看出經歷過一場大戰。落羽問道：「遇到過凌雲渡的人？」
葉孤城搖頭，「爛柯寺。」
落羽看了苦山一眼，苦山的臉再次變成了一個苦瓜。
「那些禿驢怎麼會找到你？這裡應該還不算是爛柯寺的地盤吧？」
落羽一邊說，一邊很自然地從葉孤城身邊接過一個小平車。
苦山也呵呵笑著從葉孤城手上接過另一個。
葉孤城道：「數十里之前，有一座蘭若寺，而爛柯寺又可通天下寺，是我當時疏忽了。」
苦山瞭然道：「原來如此。」
葉孤城並未開口去問落羽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他們經歷生死，又結為兄弟，該有的默契自然會有。
一行五人，兩個躺著的，三個站著的。
五人又一次站在豆腐腦的小攤前，葉孤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彌世劍和武海清，道：「停一停吧，喝兩碗豆腐腦。」
落羽再一次看著武海清和彌世劍皺起了眉，「後面的路，你打算怎麼走？」
葉孤城道：「此處距妖獸之地還有兩萬多里，期間有三千多個莊子，六十多座城池，也有密林和深山，一路做好掩護穿過去就是了。」
落羽道：「但你帶著他們，恐怕走不快吧。」
「慢一點就是了。」葉孤城說得十分自然。
「但是此刻倘若只有你一個人，早該進入妖獸之地吧。」
葉孤城沒有應聲，他明白落羽是什麼意思，卻沒有回答。
落羽心中想的自然是葉孤城一個人的安危，他和武海清彌世劍二人非親非故，也希望葉孤城能做得果決一點。
鋪上了綠油油韭菜花的豆腐腦端上桌。
兩輛小平車被放下，彌世劍一瘸一拐地從平車上下來，坐在桌前開始喝豆腐腦。
另一碗豆腐腦則被葉孤城端起，來到另一輛平車前，一勺一勺喂進武海清的嘴巴里。
一切都十分嫻熟。
苦山發現落羽握劍的手在微微顫動，他知道，這是落羽憤怒的前兆。
「落羽，你是不是在嫉妒他們？」苦山低聲問道。落羽冷漠地轉身，「我會嫉妒兩個廢人？」
半個時辰后，豆腐腦被喝完。
彌世劍又一瘸一拐地回到平車上，坐在那裡，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葉孤城又一次架起平車，左右手各自一個，然後看著落羽，「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你該明白，我做事雖然自認為冷漠果斷，卻沒有那麼絕情。當日在華真峰後山時，我既然說過要和他們同生共死，那就一定會說到做到。」
「若此刻真的只有我一個人，我敢於御劍橫穿世外之地，這偌大的世外，還真沒有什麼能令我放在心上的人物。」
落羽默然，他知道葉孤城說得是實話。
想了想，他走到一個平車旁，抱起武海清，將武海清放在背上，對葉孤城道：「我送你一程。」
然後他回頭，「你把另一個人背上。」
苦山面露興奮，心中思量，看樣子以後可以跟在葉師兄身後。
他一旦想到日後和葉孤城同行的日子便覺緊張刺激，二話不說將彌世劍背了起來。
「和我同行，恐怕會連累你們。」葉孤城道。
落羽道：「若真的出現敵手，我最多幫你護著身後這兩個人，其他的事我也幫不到你。你放心，我們陽關的人，迄今為止還沒有人敢動。」
苦山也一聲阿彌陀佛，「我也會護著身後這位施主的。」
「好。」葉孤城這才答應。
自今日起，三人行便成五人。
兩萬多里，一路有山川河流荒漠，路漫漫，沙滾滾。
爛柯寺中。
方丈觀主雄上聚在一間密室中。
「釋迦等人的確在蘭若殿中死去，我去看過，他們死於饕餮天賦，必定是遇到了葉孤城無疑。釋迦他們一共十二人都是元嬰期，施展陣法，就算嬰變中期都未必能贏得了他們。」
「本以為葉孤城已經身受重傷，現在看來他的戰力不減反增。茫茫世間，我們也無處去找，這樣下去，恐怕真的要被他走到妖獸之地。」觀主緩緩搖頭，「我們不能再這麼找下去。」
方丈點頭，「我也正有此意。所以這一次找二位來，就是為了商議更好的對策。」
雄上真人道：「方丈有什麼好法子，儘管說出來就是了。」
方丈道：「我等或許不必如現在一般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不妨做一會守株待兔的事。」
觀主聞言冷笑道：「方丈想得倒是很美，妖獸之地外圍也有萬里的長度，守株待兔，我等守在哪裡？三大世外之地的嬰變期加起來也不過百人，一個人也未必能攔得住他們，要怎麼守株待兔？」
方丈道：「觀主稍安勿躁，其實你們忘了一件事，妖獸之地之前，有縱向千里的一條荒漠。」
「那又如何？」
「我們只需借來一個寶貝，然後等待葉孤城等人踏入荒漠即可，屆時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眼皮底下，這便是有把握的守株待兔。」
「你是說，陽關沙中罩？」
「對！」
這一天，世外之地的所有弟子都從世間離開，向妖獸之地外的荒漠趕去。
於是葉孤城等人的路走得越來越順。
順到一行五人都覺察出了怪異，但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走得越來越快。
三十六天後。
葉孤城站在一處山頭，「下了山，就是進入妖獸之地前的最後一道荒漠。」
落羽和苦山各自背著一人，跟在葉孤城後面。
「走吧。」
三人向山下走去。
武海清很高興，「馬上就要到了。葉師兄，你說會給我開酒樓的對吧。」
「嗯。」葉孤城回答。
這是最後一段路，但他的心神更加警惕。
因為自蘭若寺之後的這段日子，實在太順了，順到讓他現在回想起來，也總覺不可思議。
從山上到山下，一共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自從有落羽和苦山的加入，他們就快了許多。
三人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進了長河落日圓的漫漫荒漠中。
又行三百里。
走在最前方的葉孤城腳步頓住。
「他們果然在這兒。」
落羽等人的心驟然警惕，這段日子走得雖然順利，但他們都明白，這一趟絕不會那麼容易，那些要攔截葉孤城的人一定是躲在某處伺機而動。
現在看來，就是這處荒漠。
就在金黃色的沙漠和天空下，有幾道僧人的身影出現，帶著急促而連續的經文。
都是嬰變後期。
落羽一聲嗤笑，「爛柯寺的禿驢，果然擅長於以眾敵寡。」
然而當遠方荒漠中出現另一道身影，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那是一個背著青色木劍的中年人，身披道袍，頭戴玄冠，腳踩步雲履。
木劍無鞘，劍上有四個字。
陽關，無鋒。
苦山悄悄看了一眼落羽的臉色，笑道：「怎麼樣，我們爛柯寺的禿驢雖然卑鄙，你們陽關也不怎麼樣吧。」
緊接著，在地平面上出現了延綿千里的人。
最中間。
爛柯寺方丈。
喟嘆觀觀主。
凌雲渡掌門雄上真人。
華真上人。
秋彤真人。
日炎真人。
爛柯寺十八羅漢。
喟嘆觀
數不盡的人影。
看不到頭的線條。
他們自遠方來，他們是挖好陷阱守株待兔的獵人。
另一邊，只有三道孤零零的身影，其中兩道身影的背後，各自背著一個人。
葉孤城微側過頭，「你們，護得住他們嗎？」
落羽道：「我盡量。」
苦山道：「我也是。」
葉孤城微微點頭，向前走去，留下身後四人。
他伸出手，背後孤城劍微微一震，倏然入手。
在劍的前方，是整個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