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他們好像一條狗
天劍乃是魔道妖人計明！
對葉孤城而言，沒有比這個消息更讓他深覺震驚可怖了。
「不可能！」他驚駭叫道！
但他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在時時回蕩，就像魔咒，「你知道的，你知道的，為什麼半年已過，你體內的毒蠱一直沒有發作！計明，就是彌世劍！」
計明這兩個字葉孤城時時在腦海中回想，進入凌雲渡首日，他曾被計明餵過一顆毒蠱。『計明』說，毒蠱半年後就會發作，如今半年期滿，但毒蠱沒有發作，沒有任何異常。
華真上人一句話，正如驚醒夢中人！
葉孤城心中只覺驚駭，心底又隱隱明白：華真上人，或許說的不錯。
他抬頭，「我師傅，他真的已經死了嗎？」
華真上人皺眉，「你還是要見他？」
葉孤城點頭，重重道：「見。」
華真上人乃是定天逸生前遺言中提過的老友，一直以來華真上人對他也還算照顧。
葉孤城對他的戒心並不像對雄上真人那麼重。
華真上人點頭道：「他在華真峰後山。」
華真峰後山，是凌雲渡最神秘的幾個地點之一，後山之後又有一禁地，其內荊棘密布，又有熔漿流動，由一道陣法隔離了裡面的陣陣高溫，設這處禁地的意義，便是為了懲罰那些犯了大錯的二代弟子。
葉孤城隨華真上人雄上真人二人來到華真峰，恰逢秋彤真人和日炎真人也都急匆匆地聞訊趕來。
二人的面色都有些異樣。
只有迴轉真人未至。
五人繞過華真大殿，大殿之後只見一處斷崖，斷崖外又是白霧皚皚，以葉孤城的靈識也無法穿透。
華真上人先從儲物袋中取一令牌，令牌上有破陣二字，又以元力激發向上浮起。
從雲霧中便穿來一陣噔噔噔的奇怪響動。
眼前雲霧便向兩側散開，有道道石板虛空而設。
「過去吧。」華真上人道。
葉孤城當先走在前方。
度過石板橋，眼前便是一座山洞，從洞內隱隱傳來鬼哭狼嚎聲。
葉孤城耳力驚人，耳廓微微一動已經明白，洞內有許多人。
「進去吧。」華真上人說。
由華真帶路，一路向里，狹道之中，左右轉彎，越來越深。
最終，在山洞三百丈的深度里，華真上人帶葉孤城來到一處石室，石室之外有道道石柱鎖著，就在裡面坐著一個形容枯槁的男子。
「天劍。」華真上人說。
石室中的男子緩緩抬頭，腦袋向前，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他看了華真一眼，目中便爆發出攝人的恨意，「華真！」
如果目光能轉化為實質，此刻，他已經將華真上人殺死，嚼其肉，啖其骨。
華真上人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讓出身形，「天劍，你看看誰來了。」
彌世劍微微一愣，這才看到華真身後的葉孤城。
此刻，彌世劍四肢都被鐐銬鎖著，披頭散髮，雙目通紅，臉上又有道道紅腫，胸腹大腿處都由鐵鉤深深穿透，雙臂無力地拖在地上，顯然已經碎裂。
葉孤城上前一步，雙手抓著石柱，十指扣著石柱，在石柱上留下極深極深的痕迹，「師傅！」
彌世劍只看了葉孤城一眼，神情又忽而變得激動，「華真！你說過不會讓他來此處受苦！」
他原本半跪，心情激動之下就要起身，但右腿剛剛直起不知為何又一聲慘叫，雙目卻緊緊盯著華真上人，激奮大喊：「華真！你答應過我不會讓他受苦！」
葉孤城並未開口。
他只是狠狠地咬著牙。
他平日里見多了彌世劍向來迷迷糊糊的神情，總看彌世劍做人做事滿不在乎的瀟洒，遇到事情之後對他又總是頂天立地地維護。
此時再見彌世劍，他已然是這般模樣。
他回頭。
華真上人臉上掛著冷笑，而其餘三人神色各異。
至此時，葉孤城哪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緩緩道：「原來是你！」
華真上人搖頭，面上也有唏噓之色，看著牢籠里的彌世劍，露出同情之色，「逸明已死，你們師徒二人，又何必一定要查清所謂真相？若你們沒有步步緊逼，在這凌雲渡，在整個世外之地，也足以橫行無忌了。」
葉孤城兀自自語，目光從秋彤真人等人臉上滑過，「原來自我進入凌雲渡以來，看到的每一副嘴臉，都是演戲。」
華真上人看著葉孤城的神色，嘆息一聲，「你與當年的他，實在很像。」
當年的他，自然就是定天逸。
「唔」牢籠里又傳來一聲痛苦呻吟，原來是彌世劍方才未能站起身倒地時身形不正，他只動了動雙腳，便又有極痛之感。
葉孤城心中，如受萬蟻啃噬，痛極難當。
倉啷啷！
劍鞘發出嗡鳴！
他已一刻都不願再忍。
劍鞘在手，鎮獄經運轉。
有驚天之劍驟然而發！
轟隆隆！
關著彌世劍的十六道石柱齊齊斷裂，煙塵四遍。
華真上人雄上真人日炎真人秋彤真人四人齊齊後退，漫天的煙塵中，秋彤真人失聲道：「他怎能發出如此驚世之劍？」
華真上人卻恍似不出所料，「他果然是逸明留下的最後一道手段。」
煙塵散去。
有幾道金鐵交擊，鐵鏈斷裂的聲音響起。
葉孤城的身影自煙塵中走出，背後還有一人，是彌世劍。
彌世劍伏在葉孤城背上，他全身骨骼已經斷無可斷，看著葉孤城露出欣慰之色，以極低的聲音在葉孤城耳邊，低低耳語：「有機會，你就逃。」
有機會，你就逃。
彌世劍說。
又是這句話，葉孤城微微一怔，微側過臉，「你閉嘴。」
彌世劍怔了怔，臉上神情，似悲似喜，「臭小子」
葉孤城看向不遠處的華真等人。
華真開口，帶著讚賞，「元嬰的修為，嬰變期的實力，難怪能從爛柯寺逃出來。」
葉孤城道：「爛柯寺之局，果然也是你的手段。」
他又搖頭一笑，「我爺爺在臨死前還留信讓我來找你，現在想想，你當初願意讓我進凌雲渡，也是覺得我身上有利可圖吧。」
華真上人不置可否，並未開口。
葉孤城也並不期望得到華真的回應，繼續道：「我爺爺他恐怕不會想到，當日他親口交代過的至交好友，會是殘害天驕門僅存兩人的禍首。」
他直視華真上人，又微微側過臉，「我帶你出去。」
彌世劍笑了一聲，「臭小子，有多大的能耐，使多大的勁，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耍帥了。今日，你我恐怕危險了，我只有一句話要交代。」
「什麼事？」
彌世劍眼中掠過一絲絲的恐懼，「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你就給我一劍。」
葉孤城抓著劍鞘的手更緊，他自然知道彌世劍這句話意味著什麼。這個便宜師傅是個極喜歡享受的人，寧願讓他去死的折磨和痛苦，就一定令人難以想象。
葉孤城眸中的紫意開始升起。
劍鞘又一聲令人心顫的震動，葉孤城平荒步滑出。
「走！」華真上人同時沉聲。
四人向山洞外飛去。
他們都是嬰變期的修為，就算葉孤城的實力再如何飛升，在堪堪達到元嬰修為的桎梏下，他的速度也不比四人快上多少。
轟隆隆！
五人一前一後，山間如有雷鳴回蕩。
葉孤城只是緊緊盯著前方四人，心中則在盤算，今日一事，報仇反而是其次，出了山洞，逃走才是重中之重。
看著華真等人出了洞口，葉孤城元力運轉，鎮獄經第三層也蓄勢而發。
呼！
衝出洞口！
他未追擊前方四人，只儘力向前飛去，「先逃出凌雲渡，一切從長計議。」
耳邊風聲呼呼，四周是不斷後退的道路和影子。
一息。
兩息。
葉孤城覺察出不對勁。
「不必費力了。」彌世劍虛弱道：「這是結界。」
葉孤城停下身形，至此時才清晰地看清楚對面的情形。
此處是凌雲渡禁地，對面是華真峰後山，兩地之間有皚皚濃霧。
他的視線穿透重重濃霧，於是看到後山上有數不盡的人在看著這邊。
華真上人日炎真人秋彤真人雄上真人喟嘆觀觀主爛柯寺方丈；再往後是迴轉真人林若水，以及無數的冰封谷弟子。
他們或憤怒，或同情，或冷笑著看向這邊，看著葉孤城。
雄上真人回頭看了華真上人一眼，然後朗聲道：「葉孤城，你們師徒二人墮入魔道，乃是我正道之恥！這禁地中有無限結界，你絕不可能出來。自今日起，為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給冰封谷一個交代，你們將時時受天劫雷罰，處處受凶火焚身！以儆效尤！」
時時受天劫雷罰，處處受凶火焚身！
以儆效尤，便是供人觀看觀賞。
「沒想到。」彌世劍一聲笑，「有生之年，我還有被別人當做猴子瞧的時候。」
在華真峰後山上，不斷有凌雲渡弟子擠進人群探著腦袋瞧向這邊。
的確是當猴子看。
葉孤城轉身，要帶彌世劍進山洞，剛剛走了兩步，卻又止住。
只因他無論怎麼走，似乎都是在原地踏步。
彌世劍彷彿早有所料，說：「算了吧，華真他既然想到了這個招，就不會給你再留退路。」
華真峰後山上，有人看著這一幕，看著狼狽不堪的二人，形容枯槁的彌世劍和埋頭走路的葉孤城低聲嘲笑。
「你看他們，好像一條狗。」
兩個一般驕傲的人被別人看作一條狗。
於是，彌世劍說：「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殺了我吧。」
一陣緘默。
葉孤城卻望著雄上峰後山的方向，低聲說：「再等等。」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