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初見暖融融
黑暗裡，凌亂的腳步聲，怒罵嬉笑聲，以及耳邊如擂鼓的喘，息聲，一切都仿若惡鬼的咆哮和刺耳的嘲笑。
顧星邁著已經疲憊的木了的腿使勁奔跑著，淚流滿面著。黑暗裡，微弱的光似乎在很近又很遠的地方。
快一點，再快一點。
再快點，就能找到他們了……
「啊！」
鯉魚打挺般從床上坐起，顧星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打開一旁的小燈，顧星捂住臉躬下了腰。
「沒事吧？」
沙啞的男聲彷彿炸雷般落在耳畔，顧星驀然抬頭。
昏暗的晨曦和小燈的微弱餘光里，長身玉立的男人靠在門側，兩手揣在褲兜里，眉眼模糊不清。
不知道站了多久。
「沒事。」胡亂用手抹了把臉，顧星不想思考自己此刻的窘迫，垂著腦袋問。
「阿嬈呢？」
「已經回去了。」男人回答。
「哦。」
顧星胡亂應了聲，只想讓男人快點離開。
「怎麼又做噩夢了？壓力很大？」
男人彷彿沒看懂她每一個表達抗拒的微小動作，依舊站在那裡，像是平常午後閑聊一樣。
「沒……」
「阿嬈和我說了，說我是個鐵公雞上司，工作辛辛苦苦還不給員工帶薪休假。」
「沒，沒有。」
顧星的臉快燒起來了，硬著頭皮打破沉默，「您，你對我們很好。」
「那就好。」男人點頭。
「……北馳，你能先出去嗎？」
幾乎是咬著唇肉，顧星一字一句地道。
「哦，好啊。」
太好了。
「需要關門嗎？」男人的聲音依然存在。
「哦，需要，謝謝。」
門關上的聲音終於響起，彷彿宣判的鐘聲終於敲響，顧星「砰」地一聲躺在了床上，然後飛快地縮成一坨，閉上了眼睛。
不是第一次猜測，陳北馳此人，可能真的有很重很重的惡趣味，有時候很喜歡，有時候，又很討厭。
明明，曾經的陳北馳，也是很可愛的小孩呢。
第一次遇見陳北馳，顧星還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年畫上的瓷娃娃。精緻美好，彷彿不是真的。
十八年前，光明孤兒院
依稀記得是元旦那兩天，從光明孤兒院出去的姐姐蘇夢出嫁，打算婚禮那天從孤兒院出發。
前一天下午，小顧星和小夥伴們一起躲在紅色的幕布後面偷看婚禮綵排。
系了白紗薔薇的圓拱門，兩旁的花籃花束，以及穿著夢幻的新郎新娘……
彷彿一個美好的夢一樣，小顧星看得張大了嘴巴，眼睛圓溜溜地睜大。
排完，小顧星被蘇夢看到拉到後面。
「……小星星，昨晚沒再做噩夢吧？」
蘇夢依然穿著婚紗，只是身上披上了件厚重的棉襖，是新郎顧遠的。
「沒有。」
小顧星搖搖頭，捧著手歡喜地湊到蘇夢膝旁，眼睛烏溜溜地睜大，「姐姐好美，像是仙女。」
「哇，那小星星就是小仙女。」繪了精緻妝容的蘇夢笑了笑，指腹點了點小顧星的臉頰。
……
溫暖的夕陽餘暉撒進屋裡，籠下一片溫柔的光影。
「小星星長大了想做什麼？」
已經在顧遠的幫助下換上了平時穿的衣服，蘇夢把小顧星抱在膝蓋上，下頷抵在她的肩上問。
「想做，想做新娘，像姐姐一樣。」
小顧星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
「噗嗤。」
有清朗的男聲從後面傳來，小顧星轉過頭，看到了未來的姐夫顧遠。
手忙腳亂從蘇夢膝上下來，小顧星禮貌且一本正經地喊，「叔叔好。」
這下，連蘇夢也笑了。
「倒是一點兒也不吃虧。」顧遠笑笑沒計較，只是從身後牽過一個小孩，指給小顧星。
「來，這個是陳北馳，小馳馳，叔叔姐姐家的小孩，你可以喊他馳馳哥哥。」
彼時小顧星年紀小，又被院里的小孩寵著，正是又乖又愛搗鬼的時候。
她哪裡能看出眼前彷彿瓷娃娃一般的哥哥的惡劣心情，只是聽話地喊了聲「馳馳哥哥」。
自此，兩人彷彿結下了梁子。
第二日是蘇夢和顧遠的婚禮，孤兒院里一大早就熱鬧起來。
每一個小孩都收到了一份小小的紅包，在院長奶奶的囑咐下都喜氣洋洋地來到蘇夢房前，然後與蘇夢告別，再送她坐婚車。
輪到小顧星的時候，本來沒什麼，不知道誰說了句「姐姐嫁人了」，小姑娘猛然「哇」地一聲哭了。
哭得凄凄慘慘的還要去開婚車的門，被人攔住了。這天還下了雪，小孩整個臉都紅了，不知是冷風吹的還是哭的。
院長奶奶好說歹說的，直到說到「結婚當天哭的話會影響新人感情」，小顧星才徹底止住哭聲，眼睛紅紅地望著婚車離開。
雪越來越大，小顧星看著眼前被吹得東搖西擺的雪沫子，任誰喊也不挪腳，就這麼看著一片白茫茫的馬路盡頭。
直到，一條圍巾從天而降，七繞八繞地把她臉圍了個嚴實。
「不用難過，她還會回來，你也可以去看她。」
稚嫩的聲音響在耳邊，如她想象的好聽。
「喂，我看不到了。」小顧星沉默好久，深呼吸一下，瓮聲瓮氣地出聲。
聽著耳邊的風聲呼嘯，小顧星又低低念了聲帶著哽咽的感謝，「謝謝馳馳哥哥。」
？
沒有回應。
也是奇怪，當她把圍巾一把扯下來的時候，眼前除了一前一後的一排腳印，便沒有人了。
手在圍巾里縮了縮，小顧星吸了口鼻涕，抖了抖發麻的腳丫子，也一顛一顛地沿著腳印回去了。
自己還會長大，自己可以去找她。
之後的半年，小顧星沒有再見到她的馳馳哥哥，反倒是如願升到了二年級。
至於蘇夢，也在二年級時的寒假時間，把她接了過去玩。
七歲的小顧星終於再次見到了蘇夢，再次見到了小陳北馳。
依然是朔風凜凜的冬日，小顧星被責令待在溫暖的房間里好好學習。
方才吃飽喝足，加上暖氣的熏蒸，小顧星很快就趴在桌上迷糊了眼睛。
房門被叩響的時候，小顧星問也不問的，「進！」
下一刻，看著臭著臉離開的小男孩，小顧星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樓下的聲音隱隱傳來，是小男孩的聲音。
「外婆，您怎麼能讓外人待在我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