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岳州
「這娘們不顯山不露水，當真是不好對付。」聞人栩薇聽罷，神色略有警覺，道：「沒想到此地這般險惡，多謝姐姐提醒。既然姐姐如此盛情，再多推辭也是不該。我兄妹二人眼下正趕往洞庭湖，路遙天遠的，姐姐載我們一程便好。」
顧秀娘「哎喲」一聲：「這可巧了，姐姐也恰好去岳州。看來咱們真是有緣。好啦，你們就在這兒好好歇息一晚。」
待顧秀娘離去，魏玦低聲發問：「你去洞庭湖作甚？」
聞人栩薇故作嬌嗔：「好歹也是自家兄妹，若不同行，豈不是穿幫露餡？」
魏玦一時無言，可仔細思量，確是找不到良策，當下回到原先廂房，自顧自睡去。
翌日，清秋晨涼，輕風新爽。魏玦坐於車首，甩韁趕路。顧秀娘、聞人栩薇二人則是靜坐車內，相顧無言。三人顛簸數日，已是入了荊湖南路。行車之間，秋意迎面，群鳥飛馳，湖泊彷彿星布，河流猶如網織，叫人心曠神怡。
魏玦順著官道駕車，遠遠瞧見西邊高聳的城門，其上門樓紅木烏瓦，曲角飛星，甚是壯觀。城門拱圓而開，此時雖是幾近黃昏，可門下人去車來，喧囂依舊。門上橫刻著三個黑色大字「岳州城」，筆法勁朗，似是出自大家之筆。
「不壞不壞，好歹也是趕在入夜前到了城裡。」車內的顧秀娘聽得周遭人聲漸起，掀簾瞧看：「魏弟弟若是不急，眼下先往城東那兒去如何？」魏玦點頭應了，當下扯韁而行，駕車向東。
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便是到了顧秀娘所指店家。門外跑堂小二瞧見顧秀娘，快步迎來，笑呵呵道：「哎喲，顧老闆，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顧秀娘打趣道：「小李子，一年多不見，眼神倒是長進不少。」
「顧老闆說笑了，掌柜的就在大堂裡邊，您請便。」小李子拍了拍紅棗馬兒，牽起韁繩，小步往後院去了。
「許久不來，變化倒是不小。」顧秀娘瞧看四周，輕聲感嘆，轉首朝魏玦二人道：「臨別前，姐姐請你們吃頓好的。這店裡的醋水豆腐味道一絕，你們定要嘗嘗。」
三人直上二樓，尋了處僻靜的角落。此時顧秀娘似是想起什麼，轉首對魏玦道：「呀，你瞧我這記性。馬車裡還有兩壇青姜酒，是姐姐我送與此地掌柜的。方才光顧著和小李子說話，竟是忘了取了，還請勞煩弟弟跑一趟。」
聞人栩薇瞧魏玦離去，隨口道：「姐姐人脈之廣，真是令妹妹刮目相看呀。」
顧秀娘淡笑擺手：「妹妹謬讚了。人們都說玉玲瓏智勇雙全，見多識廣。跟妹妹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什麼玉玲瓏，姐姐說的話妹妹真是有些聽不明白。」聞人栩薇秀眉微蹙，假意詫異道。
顧秀娘側目督來：「妹妹是聰明人，何必跟姐姐裝糊塗呢？」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一路上倒是演得一手好戲。」
顧秀娘莞爾不語，目不轉睛地望著聞人栩薇，令她著實有些不自在。「眼下你將姓魏的傻小子支走，究竟有什麼目的？」
「妹妹莫慌，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喜歡設計暗算的。」顧秀娘撥弄桌上竹筷，悠然道：「我嘛，也是沒有什麼惡意。只想奉勸妹妹一句，魏弟弟是個老實巴交的好孩子，最好別打他的壞主意。」
聞人栩薇神色不悅，沉聲道：「你什麼意思？」
「喲，顧老闆，您來了。」此時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趕來，朝顧秀娘俯身施禮，甚是恭敬。他瞧見聞人栩薇，開口問道：「這位是？」
「老陸你什麼時候變得多嘴了？」老陸賠笑幾聲，當即湊到顧秀娘身邊，低聲耳語。顧秀娘聽了幾句，嘴角微微上揚，神情略顯微妙。
且說魏玦下樓尋到馬車旁，忽地聽得其中有人輕聲喃喃：「好酒.……好酒……」
魏玦心頭一跳，掀簾瞧看。只見車裡不知何時偷摸進來個粗衣老翁，斜倚身子，手抱酒罈。他滿頭灰發，方臉白須，面色泛紅閉目自語，神情陶醉。
「老伯！你怎麼偷喝別人家的酒呀？」魏玦發現兩壇青姜酒已被他喝得底朝天，不由得埋怨道。
「啊呀，真是，就不能讓老人家安心睡個覺么？」灰發老翁斜眯著眼，神色不快，哼哼道：「你說這酒是你的，那你叫喚它一聲，看它會不會搭理你？」說著，拍了拍自己微鼓的肚皮。
魏玦聽了哭笑不得：「你這老伯，怎能這般不講理呢？」
灰發老翁緩緩起身道：「這酒我喝了便是喝了。你與我講理，那空酒罈也不會再生出新的酒來嘛。」
他見魏玦神情焦急，打個飽嗝，厭煩道：「行了行了。要酒是吧，老頭還給你就是了。」言罷，忽地伸出右手，直往咽喉扣去，似是要將肚裡的酒給嘔出來。
「罷了罷了。」魏玦連忙勸住，不禁嘆道：「酒沒了便沒了，就當是我不小心打翻的。您還是早些離開，免得讓顧姐姐瞧見。」灰發老翁嘿嘿一笑，卻是扭頭躺下，全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闔目起鼾，轉眼竟是睡去。
「觀自在菩薩，也是個可憐人，就他在此地睡會兒吧。」魏玦瞧他頭髮凌亂，衣衫襤褸，猜想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子，心中感慨，不再管他，當下翻身落車，徑直往客棧而去。
回至閣樓，魏玦見得聞人栩薇獨自在座，不由得疑道：「顧姐姐呢？」
聞人栩薇冷眼瞧來：「一口一個顧姐姐，你小子這殷勤倒也是獻得勤快。」魏玦聽她語氣不善，也是不願搭理。兩人對坐無言，氣氛頗顯尷尬。
「兩位客官，顧老闆有些私事要辦，已是先行離去。」此時那小李子手中端著酒菜，笑面迎來：「依她的吩咐，廂房已為二位準備妥當，這裡有些粗茶淡飯，請兩位慢用。」他擦桌、端菜轉身離去，手足間沒有多餘動作，留下魏、聞人栩薇二人各諳心事。
「聞人姑娘，就此別過。」魏玦沉吟片刻，起身施禮。
聞人栩薇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怨恨：「走吧走吧！都給我滾！一個個都虛情假意！」
魏玦知她喜怒無常，心思難猜，輕嘆一聲，轉首離去。此時酉時過半，魏玦瞧得店外天色昏暗，暗自忖道:「眼下還是得先找個地方歇息一晚。」
思量間，忽覺有人輕拍肩頭，「嘿，小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