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趙潤愣了一下,他一時都不敢相認,問說:「二……二哥?」

  趙准笑著朝他走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後鬆開他,說:「讓二哥好好看看你,嗯,果然長大了,我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不過趙准倒是沒怎麼變,和他上次見到的時候差不多,只是更精幹一些,強壯一些。

  「怎麼,看傻了?」趙准問。

  「二哥你不是後天才能到?」

  「怕路上不安全,所以我和母后在大部隊之前就微服偷偷回來了。走,我帶你去見見母后。」

  趙潤還在發愣,問說:「你們現在住在哪裡?」

  「紅梅酒店。」趙准說著就扯著他的手:「走吧,母后早就想見你了。」

  「二哥,你怎麼進來的?」

  「這紫薇宮當初我也住過,想進來還不容易。」趙准說著看向趙潤:「怎麼,見了我你也不高興?」

  「我是太意外了。」趙潤說:「你等等,我叫上雲英,我們一起去給母后請安。」

  趙准拉住他:「我們一家人說話,你叫她幹什麼。」

  「她說我的妻子。」

  「我和母后可不認她,她不過是趙晉安插到你身邊的一顆棋子罷了。今天是我們哥倆第一次見,不說她了,走吧。」

  趙准和姚元英不喜歡林雲英,趙潤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在他們眼裡,林雲英是趙晉安排給他的政治婚姻,他們母子不喜歡趙晉,自然就不會喜歡他安排的任何一樁婚事,連帶著也不喜歡林雲英。

  趙潤跟著趙准往外頭走,路上遇到了紫薇宮的警衛,他們都吃驚地看著他們。「二哥先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去換件衣服。」

  「換什麼衣服,我看你身上這件就很好。」

  「這樣打扮出門太容易被人認出來了,你稍等片刻。」

  趙潤說著便回了卧室去換衣服,林雲英還沒睡,見他回來,便問說:「殿下怎麼這麼久才回來……你還要出門?」

  「有事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了,先睡。」趙潤說著便親了親她的額頭,說:「你上次不是說,岳父說如果我們有需要,可以讓宗冒來我們紫薇宮幫我們么?如今外頭這麼亂,你給宗冒打個電話,讓他過來這裡住一段日子吧。這段時間我比較忙,你一個人在這裡住著,我不放心。」

  林雲英愣了一下:「好。殿下出門也要小心,多叫幾個人跟著。」

  趙潤點點頭,便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了,穿的是他那件黑色的便裝。

  他每次晚上穿這身衣服出去,都是有要事的時候,林雲英心裡擔憂,卻也沒有多問。

  趙潤叫了輛車,和趙准一起去了紅梅酒店。趙潤怕人認出他來,還戴了口罩。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姚太后了,印象中姚太后還是個美麗而年輕的女人,可是這一次見到姚太后,卻見她頭髮都花白了,只氣度還保持了一國皇后的樣子,很高貴。

  「我的兒。」姚太后熱淚盈眶。

  趙潤跪在她面前磕了個頭,趙准在旁邊說:「我們三個再聚是喜事,你們兩個搞得哭哭啼啼的是怎麼回事。」

  姚太后聞言便將趙潤扶了起來,母子三人聊了一會,趙潤發現姚太后神色十分蒼白,還總咳嗽。

  「路上趕的急,母後身體又一直不好,所以病了。不過你放心,已經看過醫生了。」趙准說。

  「菊芋苦寒,母后早該回京頤養天年了。」趙潤說。

  「你放心,這一次回來,母后就不會再離開這裡了。這本就是我們的地方。」趙准說。

  趙潤愣了一下,點點頭。

  姚太后說:「我們聽說,皇帝已經昏迷不醒很多天了?」

  趙潤嘴唇動了動,然後看了看趙准和姚太后,說:「皇帝中了毒。」

  他說完仔細觀察了一下姚太后和趙准臉上的神情,趙准面上沒什麼表情,倒是姚太后「哦」了一聲,說:「看來這天底下恨他的人,不止我們母子。」

  她握住了趙潤的手:「如今皇帝恐怕撐不了多久了,你哥哥久在菊芋,在這京城的人脈和權力還不如你,你一定要幫你二哥啊,不要讓於懷庸那樣的奸臣鑽了空子,謀奪了我們趙氏的江山。」

  趙潤說:「母后可能還不知道,就在今天白天,在為皇帝舉辦的祝禱祈福大會上,有人刺殺了於懷庸,如今他還在醫院的病床上躺著,生死未卜。」

  姚太后一聽,果然愣了一下。她扭頭看向了趙准,趙准說:「於懷庸囂張跋扈,要殺人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一千,他早晚會有這一天。」

  「照這麼說,你二哥登基,便再沒有敵手了吧?」

  趙准笑著說:「怎麼沒有,還有四弟呢。」

  趙潤臉色一白,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繼承皇位,這些年我一直遠離政治,二哥都是知道的。」

  趙准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看你嚇的。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我們兄弟二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自然不用多言。」

  姚太后也笑了,咳嗽了兩聲,說:「我熬了那麼久,總算是熬到了這一天。只希望以後你們二人兄友弟恭,咱們一家人能長長久久地團聚在一起,再不要分開。」

  趙潤聽她這麼說,眼圈也是一紅,垂下頭來,沒有說話。

  「聽說你已經娶親了?」姚太后又問。

  趙潤點頭:「她叫林雲英。」

  「牡丹州的林家?」

  趙潤「嗯」了一聲,說:「過幾天我帶她來見母后。」

  姚太后倒沒有那麼排斥林雲英,只說:「牡丹州是名門望族,皇帝給你挑的這個媳婦,還算不錯。」

  「皇帝大哥對我一直照顧有加,自從……自從母後去了菊芋,皇帝大哥便一直……」

  「他那是假仁假義,」姚太后冷笑:「對我和你二哥那個樣子,對你又能好到哪裡去,不過是故意離間我們母子感情罷了,那個小子,我還不知道他,小小年紀便城府頗深,最知道殺人誅心的道理!」

  她大概情緒有些激動,又劇烈咳嗽了兩聲,手帕掩著,直咳的滿臉通紅,趙准撫著她的背,說:「母后不要再想這些事了,他再能耐,也是要死的人了。」

  姚太後有些喘不過氣來,趙潤在旁邊看的心驚膽戰。趙准叫了醫生過來,安排人將姚太后扶到床上去了。兄弟二人從她房間出來,到了外頭客廳,趙准說:「母后一直有氣喘的毛病,這些年在菊芋受盡苦楚,這病就更厲害了。」

  「我明天就請大夫來給母后看看。」趙潤說。

  趙准聞言就笑了,看了看他,說:「我記得當初我離開京城的時候,你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只知道拽著我的衣角哭,如今看你,真是長大了。」

  「我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怎還能不長大。」

  趙准愣了一下,眉頭便皺了起來,隨即又鬆散開來,說:「四弟,你不會跟我爭吧?」

  趙潤抬起頭來,看向趙准。

  趙准像是另一個於懷庸,形體和氣質尤其像,只是趙准到底是皇室出身,身上更有一種高貴倨傲在,面容俊美,但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他心中微動,說:「我拿什麼跟你爭,你有百萬雄兵,我不過是是無權無勢的閑散親王。」

  「我知道,皇帝不喜歡我,郁戎那老頭看我也不會順眼到哪裡去,甚至包括於懷庸那妓院里爬出來的髒東西,他們都想你當皇帝,但是四弟,我什麼都能給你,唯獨皇位是不會讓的。這本該就是我的,我這趟回來,就是要坐到那個位子上去,你是我的親弟弟,我會給你無盡榮華,讓你繼續做你的富貴閑人。」

  「我想問二哥一句話,」趙潤看著趙准,問說:「這次的刺殺,是你的人乾的么?」

  「是,也不全是。」趙准給他倒了一杯茶,坐下來說:「我的人還沒開槍,就有人先開了槍。我不過是鑽了個空子罷了。」

  「二哥要殺誰,直接朝他開槍就是了,何必連累那麼多無辜百姓,你知不知道這一次騷亂,多少平民受害。」

  「你果然還是太心軟了,」趙准說:「如果顧著這個顧著那個,怎麼做大事?如果不是皇帝無用,導致於懷庸權勢過大,如果他按照兄終弟及的原則,老老實實傳位給我,這個國家哪還會如此動蕩不安?說到底,還是皇帝無能,居然還想用你來牽制我,實在夠卑鄙。不過看來他的目的是達到了,你我親兄弟,到底還是生分了。」

  「你要殺於懷庸也好,或者其他人也好,直接朝他開槍就是了,你可知道,你的人對著人群掃射,我也在裡面?」

  「如果不是顧著你的性命,皇室那撥人,我早就一鍋端了。最可恨是讓於懷庸那狗東西逃過去了,竟在我的人開槍之前就率先中了彈,讓他僥倖逃過一劫。」

  趙潤緊抿著嘴唇,說:「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該濫殺無辜,受傷的皇室宗親,身上也都流著趙氏的血。」

  「今天是你我二人這麼多年第一次見,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了。」趙准眉間帶了戾氣,看向趙潤:「四弟,你真的變了。」

  「我怎麼可能不變呢,你和母后離開這裡的時候,我才剛成年,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趙潤眼睛略有些濕潤,他氣質本就文弱,如此模樣,看起來更叫人憐愛。趙准心裡一軟,說:「我們兄弟母子分離之痛,都是拜皇帝所賜。你該永遠記著這一點。」

  趙潤坐著汽車離開紅梅酒店的時候,趙准站在酒店的窗口處朝外頭看著,對床上躺著的姚太后說:「四弟,可能已經不是從前的四弟了,他被皇帝教的軟弱而慈悲。」

  「如此也好,」姚太后說:「你們兄弟不會爭,我就放心了。」

  「可我不是個慈悲的人,我們倆不是一種人,又怎麼走到一起去。何況軟弱,更容易被別人操控。如果有一天他成了別人手裡的一把刀,朝我刺過來,母親,我該怎麼辦?」

  姚太后說:「刀是無辜的,可恨的是握刀的人。無論如何,不要殺你的親弟弟。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隨便你。」

  「可我有點難過呢,」趙准哂笑,撥弄了一下窗台上擺著的梅花:「我還懷念著當初那個奶聲奶氣的,偷偷給我遞蠟燭的四弟呢。」

  趙潤坐在車裡,在輕微的搖晃當中閉上了眼睛。

  這一切如在夢中。他眉頭聳動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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