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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不用,我抽不慣那煙,太平和,我還是喜歡抽這個——」大伯爽朗地笑著,從懷裡摸出一根旱煙管,插進煙袋裡撮了一鍋旱煙,就著爐火點著,有滋有味地吸起來,邊說:「這倆娃兒可是城裡來的好人啊,在來的時候火車上,我那兒媳婦帶著小孫女沒買到座位,他們給提供了軟卧床鋪啊……」


  我和秋桐笑笑,秋桐說:「大伯,別客氣,應該的,反正那鋪位也空著……」


  「反正這年頭,像你們這樣的好人不多了!」大伯樂滋滋地說:「回家兒媳婦一說你們要來這裡,我當然沒二話了!」


  雲朵父母點點頭,雲朵媽媽接著問我們:「哎——秋總啊,這都快過年了,雲朵也快放假回來過年了吧?一年到頭,我和她爸都在家盼著這幾天一起團圓呢,他弟弟巴特爾估計也放假了,估計這兩天就能到家……」


  我和秋桐對視了一眼,然後秋桐笑了笑,看著雲朵父母說:「叔,嬸子,雲朵今年不回來過年了!」


  「啊——咋了?」雲朵父母有些意外地看著秋桐。


  「嗯……是這樣的,」秋桐斟酌了一下,鼓足勇氣說:「公司春節期間要安排人加班值班,雲朵呢,現在是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她分管的那塊,需要有人值班,脫不開身……」


  「哦……」雲朵爸爸似乎聽明白了,有些遺憾地說:「是這樣啊!」


  「春節值班啊,」雲朵媽媽臉上露出極度失望的表情,說:「怎麼會這樣啊,唉……你說這丫頭,怎麼早不和家裡說聲啊,她可是好久沒給家裡打個電話了……」


  雲朵爸爸這時說:「老婆子,你別嘮叨了,孩子在外面乾的是大事情,公家的事,不比家裡,咱不能扯孩子幹事業的後腿……再說了,這屯子里的電話線自從入冬第一場大雪起就被風刮斷不通了,還沒修好,孩子怎麼打電話回來?就是要打電話,也得等電話線修好了再說啊……」


  我一聽,冒出一身冷汗,看看秋桐,臉上也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


  這時大伯插進話來,對雲朵媽媽說:「老嫂子,你家當家的說的在理,孩子在外做事情,那是公家的活,要多支持孩子的事業啊,我家那孩子也是這樣的,春節在廠里加班不回來過年了,咱們得多理解才是……再說了,孩子要回家,有的是機會,也不必非得過年這幾天……」


  大伯和雲朵爸爸這麼一說,雲朵媽媽不言語了,轉過臉去,擦擦眼角。


  可憐天下慈母心,兒走千里母擔憂啊!看著雲朵媽媽的神態,我的心裡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楚。


  秋桐緊緊咬住下嘴唇,怔怔地看著雲朵媽媽,眼裡露出羨慕的神情,還有幾分凄涼。


  接著,秋桐突然笑了下,說:「叔,嬸子,雲朵雖然人沒有回來,但是,她讓我們給您二老捎回來一些東西,是公司發的年貨……」


  說著,秋桐起身彎腰打開箱子,開始往外拿東西。


  秋桐買的東西可真不少,除了送給大伯的兩瓶二鍋頭,還有4瓶精包裝的北京二鍋頭,其他是:兩盒星海特產——遼參、兩條白鱗魚、兩條大黃花魚,還有一些肉製品和乾果……


  秋桐把包里的東西都拿出來,擺放在飯桌上,看的大家眼花繚亂。


  「哎呀——這孩子發了這麼多年貨啊,都是稀奇珍貴的玩意兒,」雲朵爸爸說:「這些東西可是值不少錢啊……」


  「呵呵……這只是公司福利而已,還有呢……」說著,秋桐從包里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遞給雲朵爸爸:「叔,這是雲朵讓我們捎回來的錢,這是一部分是她平時的積蓄,還有就是公司的年終獎金……總共3萬塊,您收好!」


  「啊——這孩子捎回來這麼多錢!」雲朵爸爸吃驚地說:「以往她一年的工資也不過2萬多塊,除去吃喝自己平時用,能帶回家來的不到一萬塊,從來沒聽說有什麼獎金,今年怎麼這麼多呢?」


  雲朵媽媽也帶著詫異的表情。


  秋桐臉色微微有些紅,似乎對撒謊有些不適應,一時沒有說話。


  我怕秋桐露餡,忙說:「叔,嬸子,雲朵現在是公司的中層領導,職位比以前高了,收入自然多了,還有,今年公司效益好,獎金也多……」


  「哦……」雲朵爸爸點點頭,將信封交給雲朵媽媽,雲朵媽媽小心翼翼地拿著,突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一抖,突然想起雲朵父母去星海看雲朵回來時我將那一萬五千塊錢悄悄塞進雲朵爸爸大衣口袋的事情。我知道,雲朵父母回來后,肯定能看到這筆錢,此刻雲朵媽媽突然深深看我一眼,是什麼意思呢?


  我的心不由忐忑起來,有些不安。


  幸好,雲朵媽媽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就走進了裡屋。


  我的心暫時平息下來。


  這時大伯對雲朵爸爸說:「老哥,你很幸福啊,攤著這麼一個能幹又孝順的好閨女,還有,你家娃娃也很幸運,能攤著這麼好一個老闆,這娃娃還真看不出,是一個公司的老總,很有能耐啊……」


  說著,大伯用讚賞的目光看著秋桐。雲朵爸爸也點頭:「是啊,秋總很能幹,對俺家娃娃也很關心,這娃娃的進步,都是虧了秋總的關照啊……」


  秋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大伯,叔,您過獎了!我的工作正是因為有雲朵這樣的好兄弟姊妹支持,才能有點成績,這功勞,其實都是大家的,我應該感謝他們才是……」


  大伯呵呵笑起來,在鞋幫上磕磕煙鍋,然後大聲沖著裡屋喊:「老嫂子,快拿酒來,俺第一次到你家來,也不客氣了,討酒喝了——」


  「哎——這就來!」雲朵媽媽答應著從裡屋出來,邊又用手擦拭了下眼角,笑著說:「大兄弟,今兒個你和這倆娃都是俺家的貴客,我就給你們上吃的喝的……」


  說著,雲朵媽媽就進廚房。


  秋桐站起來:「嬸子,我給你打下手……」


  說著,秋桐也進了廚房。


  很快,一頓帶有典型蒙古風味的豐盛晚餐準備好了,大家一起盤腿坐在溫暖的炕上,準備開席。


  窗外,寒風凜冽,挾裹著雪花拍打著窗欞,和室內的燈火通明暖意融融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雲朵爸爸端起一碗馬奶酒,唱起了獻酒歌。


  大家都端著酒碗,看著雲朵爸爸真摯淳樸的表情,聽著那古老而又滄桑的歌曲。


  然後,大家一起端著酒碗,大碗喝酒。


  然後,大伯端著酒碗,又唱起了祝酒歌,聲音依舊是那麼嘶啞而又粗獷,帶著草原人濃濃的豪放。


  我和秋桐帶著感動的表情聽著這人世間最動聽的歌曲,一碗一碗地喝著濃郁的馬奶酒,吃著各種乳酪點心和略帶膻味的羊肉。


  看著這些臉上帶著幸福和滿足表情的淳樸牧民,想到我破產和失戀以來的那些坎坷和經歷,還有我看到聽到感受到的一幕一幕,我突然感到了人世間最美好最原始的一種東西,感到了幸福的真正意義,什麼是幸福?平凡!

  想起一句話:世界上最永恆的幸福就是平凡,人生中最長久的擁有就是珍惜!

  我又想到了正躺在醫院病床上依舊沉睡的雲朵,那是大草原最溫柔最美麗最善良的女兒,她要是知道我此刻正在她家的炕上喝酒,會作何感想呢?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湧起一陣說不出味道的凄涼和悲楚……


  那一晚,在雲朵家的炕頭上,我徹底將自己放縱,刻意放開了自己的酒量,和雲朵父母以及大伯一碗又一碗地喝著,說著,笑著,唱著……


  我是如此,秋桐似乎也是帶著同樣的心理,喝得很放開,笑得很極致……


  最後,我和秋桐都喝醉了。


  我從來沒有這樣醉過,醉得一塌糊塗,不省人事,醉倒在雲朵家的炕上。


  等我醒來,已經是半夜時分,我正躺在熱乎乎的炕上,身上蓋著一床帶著清香氣味的厚厚的嶄新棉被,身旁傳來大伯沉重而投入的鼾聲。


  秋桐應該也睡了,應該就在我隔壁的炕上,躺在和我同樣暖和的被窩裡。


  此刻,不知她有沒有醒來?

  窗外,沒有了風聲,很靜,似乎雪已停。


  透過窗戶的玻璃,我看到了深邃清冷夜空中閃爍的繁星,天晴了。


  草原的冬夜,分外靜謐,格外安寧,萬籟俱寂。


  我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凌晨12點10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早安,草原,我魂牽夢繞而又刻骨銘心的科爾沁大草原!

  第二天,吃過早飯,太陽出來了,照耀著白茫茫的無邊雪原,分外炫目而壯觀。


  我和秋桐告別雲朵父母,坐上了大伯的馬拉爬犁,要走了。


  臨走之前,雲朵的媽媽顯得很是心神不定,站在爬犁前,欲言又止。


  「嬸子,您還有什麼事兒嗎?」秋桐問雲朵媽媽。


  雲朵媽媽終於開口了,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看著秋桐說:「秋總,我想問一下,那個……那個雲朵和張小天的事兒,現在咋樣了?」


  我聽了,心裡一怔。


  秋桐也微微一怔,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我知道,秋桐不善於撒謊,她一定很難回答雲朵媽媽的這個問題。


  我於是含含糊糊地說:「嬸子,雲朵是大人了,她自己的事情會處理好的,您放心就是!」


  「哦……」雲朵媽媽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恍惚。


  我不敢再看雲朵媽媽的眼神,轉臉看著遠處白色的雪原,陽光下的雪原有些耀眼,反射過來刺痛了我的眼睛。


  坐著大伯的馬拉爬犁回到公路,謝別好心的大伯一家人,我和秋桐接著又乘坐公共汽車回到通遼,上了回星海的火車。


  火車開動后,無意中我一摸棉衣外側的口袋,突然摸到了鼓鼓囊囊的一個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個軟布包,打開,是厚厚一沓現金。


  不用數我也知道,這是一萬五千塊錢。


  坐在火車卧鋪的車廂里,我獃獃地看著這些錢,怔怔發愣。


  秋桐看著我的神態和這些錢,似乎明白了什麼。


  半晌,我出了口氣,將錢慢慢包好,收起來,看了看秋桐。


  秋桐冒出一句話:「好人遇上好人了……」


  「我能算嗎?」我說,不由想起自己已經和雲朵發生了那種關係。


  「算,能算!」秋桐說。


  我沒有在說話,沉默了。


  秋桐也沉默了。


  車廂里靜靜的,只有火車發出的隆隆聲音。


  良久之後,秋桐說:「昨晚,我喝醉了,怎麼睡下的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看看時間,是12點10分,驀然發現自己躺在暖融融的炕上,蓋著嶄新的厚棉被,那會兒,風停了,雪住了,從窗戶里看出去,滿天都是繁星,周圍一片寂靜……」


  我睜大眼睛看著秋桐,那一刻,我震驚了。


  秋桐看著我的眼神,說:「你怎麼了?」


  我木木地不說話,還是直勾勾地看著秋桐。


  「喂——易克,說話!」秋桐伸出手在我眼前晃動了幾下:「發什麼呆呢?」


  我回過神來,看著秋桐說:「你說的是真的?」


  我這話純粹就是 多餘湊字數騙銀子,秋桐說的當然是真的。


  「昂——」秋桐說:「廢話,我騙你幹嘛?」


  「額……」我回應了一聲,嘴巴仍舊合不攏。


  「你咋了?幹嘛這樣?這個,有什麼不正常的嗎?」秋桐說。


  「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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