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遠方
惠斯勒的纜車有三種——開放式纜車、底部透明的封閉大廂、底部不透明的封閉大廂。開放式纜車,看上去就像吊在空中的椅子,格外刺激。
我們站在山腳,仰頭看著山上的纜車,到達頂端的纜車,在地麵看來小得像隻蟲子。
“你坐哪種?”林書南問我。
“你決定吧。”
於是他走進售票處,買了大廂纜車的票,這種纜車一部可以坐二十多個人,透明和不透明的混在一起,我們恰巧上了一輛底部不透明的。這個季節,正是遊客聚集的時候,纜車上擠得滿滿當當的。大多都不是加拿大的,也有四五個中國人。大家都看著風景,談談笑笑,使得周圍一片喧鬧,隻有我和林書南顯得非常沉默。
隨著海拔升高,山上的積雪越來越厚,從纜車廂往下麵看,可以看見不少滑雪愛好者,正從高坡上飛馳而下,還不忘做出各種有難度的動作,作為外行人,真是看著就替他們捏一大把汗。
“這些人可真是厲害。”我說。
“是啊。”林書南說道,“簡直可怕。”
“你想不想去試試?”我問他。
他瞥了我一眼,搖搖頭:“我怕我會摔得很難看。”
“誰一開始是不摔的。”我說,“你不會是怕死吧?”
“那倒沒有。”他說,“我還不信你能把我往高級道上推。我隻是覺得,初級道肯定有很多人在,在那麽多人麵前摔個大跟頭,太丟臉了。”
“你呀……”我說,“滑雪不就是個娛樂,你也想這麽多。”
“怎麽,你想去?”
“我在想。”我說,“我也不是擅長這種極限運動的類型……打架不算。之前沒機會滑雪的時候,看見別人玩耍,就覺得這個好像很有趣,現在機會近在眼前了,反而覺得說不定也就那樣。而且……而且現在也沒什麽心情。”
林書南沉默了一下,說:“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次是帶著目的來的,所以才沒有旅行的氛圍?”
“說到底,旅行該有什麽氛圍呢?”我說。
“蘭蘭,實話說……”他說,“我在決定來惠斯勒的時候,也想過該不該帶你來,那個決定隻能我自己一個人來下,但我也許是太依賴你了,所以那時候,我根本沒想過不讓你來。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搖搖頭:“不是。”
“快到了。”林書南說,“我們先去山頂上,看看風景。”
纜車停下,走出去,一股涼意,周圍是一片銀白色,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遠處的山峰,高聳的銀白色,似乎在飛機上見過。
“往哪兒走?”林書南說。
“隨便走走。”我說。
我走在前麵,他跟在我身後,我們沉默著走了一會兒,我說道:“你真的沒有什麽想看的地方嗎?昨天可是你提出要坐纜車上山的。”
“其實也沒什麽……”他說,“我那時隻是想著,這兒的山應該會很漂亮,但是現在看來,和斯佩德鎮周邊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我側過臉看著他,說道:“是你自己的心裏裝了太多的東西了,所以,有區別沒區別,你自己根本就看不出來。你要是一直這樣的話,那麽這次出來,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我知道。”他說。他踏上一塊大石頭,鳥瞰著遠方,“這裏漂亮是真漂亮。”
“我們從這條路,一直走到山頂去。”我指著邊上的小路說。
“成!”
這條路很窄,看上去,也並不通往什麽有趣的地方。不過,現在是旅遊旺季,抱著爬上山頂去玩玩的想法的人大有人在,與此同時,也有人正從上麵下來,邊走邊大喘氣,看來,前麵的路途很陡峭。
“上麵什麽也沒有!”有幾個中國遊客一邊走下來,一邊說道,“就是看看城市全貌而已,爬得累死人了……”
“隻有這一條路下來嗎?”有人問道。
“另一側還有一條路,不過好像不太好走,太陡了。”
有人搖搖頭,說道:“我們回去吧。”我回頭看看林書南,他似乎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山路很陡峭,因此,雖然路途實際上不遠,但我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得山頂,山頂是一個平台,上麵有一個小的商店,我環顧四周,這座山並不算高,周圍比這更高的山比比皆是,並且將我環繞在其中,就好像隨時要朝中間倒下來一樣。和這座山的平頂不同,那些山的峰頂,都像刀削斧劈一樣,棱角分明。
“書南。”我說,“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他略微勾了勾嘴角:“我喜歡高山,隻不過這地方遊客太多,如果隻有我們兩個,那該多好。”
“我給你拍張照?”我說。
“我來給你拍。”他說道。
“我不喜歡拍照。”
“好歹來了,總得留個紀念。”他說,“我們合影。”
這裏的遊客來來往往,很容易就能找到幫我們拍照的人,我和林書南靠在一起,我站在他的左邊,那拿著相機的人指揮著:“來,再往右邊一點!兩位不要這麽矜持,可以笑得更開一些……啊,還有,光是站著也太單調了,你們互相摟住對方,好嘞!比個愛心的形狀怎麽樣?”
我舉起手,試圖和林書南合成一個愛心,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照做了,隻是邊做邊嘀咕:“幼稚!”
“就是這麽幼稚。”我說,“偶爾也是需要這樣的。”
那人把照相機還給我們的時候,我翻看照片,發現我倆的笑容都多少有些僵硬。林書南說:“我們畢竟是不擅長被拍。”
“也罷。”我說,“拍些風景照吧。”
我在山頂平台轉著圈,拍攝周圍巍峨的大山,身處這麽多大山中間,讓人感覺到有一種壓迫感,我和林書南不一樣,我雖然也喜歡山,但更喜歡海。
“好看嗎?”林書南走到我身邊,問。
“挺好。”我說,“隻是你不覺得,被這麽多山圍在裏麵,很有壓迫感嗎?”
他抬起頭,看著那些山,說道:“蘭蘭,那是因為你自己心裏有壓力吧?”
“有壓力的應該是你才對。”我說,“我不過是跟著你出來玩的。”
“既然你不喜歡這裏,那我們走吧。”他說。
“我不是不喜歡這裏。”我說道,“我隻是覺得氣氛有點不對。”
他卻似乎沒有聽見,說道:“我們從另一邊下去吧。”
我搖搖頭,無奈地跟上去。
這一邊的路非常陡峭,這似乎是故意為之,讓那些喜歡刺激的人能體驗一把刺激的快感。
我從山路上踏腳下去,山路被人多年的踩踏踩得光滑,我腳下一滑,差點兒沒跌下去,林書南一把拉住我。
“小心點兒。”他說。
我看看旁邊的欄杆,欄杆很低,若真要摔下去,還未必攔得住。我心有餘悸地點點頭:“是我大意了。”
因為這裏路途崎嶇,大多數人都不從這裏走,這條路顯得空蕩蕩的,而這個角度也並非麵對城市,而是正對著遠處更多的山巒,我抬頭看看那山頂的平台,不禁覺得不可思議。剛剛還是遊人聚集的場所,隻往下十幾米,就仿佛到了人煙罕至之地。
再往下行去時,風越發大了,“嗚——嗚——”地吹著,仿佛催命一般。我被這風推著後背,想慢點兒走,都慢不下來。林書南按住我的肩膀,說道:“還是我打頭陣吧,你跟在我後麵。”
我沒有拒絕,看著他的背影在我麵前,我們繼續走著,過了一會兒,他停下腳步,說道:“前麵沒路了。”
“沒路了?”我有點不明所以。之前在山頂平台上,我是看見有人從這條路上來的,雖然人數很少。難道全是發現沒路,折返上去的?
“是雲梯。”林書南說,“好像有點危險。”
我擠到他身邊,朝下看去,果然看見垂直的山壁上貼著一段的長長的雲梯,下麵,便是萬丈深淵,山穀裏的風更大了,雲梯兩旁的植物枝條,被吹得不斷拍打著這梯子。
林書南伸出腳,小心翼翼地踩了踩這梯子:“好像挺牢固的。”
“這兒有牌子。”我說,“我看看寫的什麽……這梯子是十多年前建的,但是一直都有加固翻修,不存在質量問題,但是山穀風大,遊客還是要注意安全,最好是用繩子把自己係在梯子上,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另外,梯子的承重不超過五百斤……我倆加起來肯定沒有五百斤。”
“這樣麽?”林書南說,“我們包裏可有繩子?”
“我沒有帶。”我說,“你呢?”
他搖搖頭:“我也沒有。”
我抬頭看看上方的路,再看看腳下,說道:“我們小心點兒,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你的意思是從這裏下去?”
“沒錯。”我說,“我覺得出來玩就需要一些刺激的。”
他微微皺起眉頭,眼中露出擔憂的神色:“我還是覺得有些危險。”
“我記得你不是這麽畏首畏尾的人,至少在攀爬險境的時候,不是。”
“是麽?”他說,隨即歎了口氣,“好吧,我打頭陣,你等我下去一半了再下來。”
林書南小心翼翼地下去了,大風吹得他的衣服不斷卷動著,嘩嘩作響,我低頭看他的動作,看起來,從這裏攀爬下去也並不很難——仔細一想,其實也不過是一部普通的梯子而已,如果不是因為懸空和風大的話,根本一點兒危險係數也沒有,就算是體弱的人,也可以輕鬆上下。
我看林書南已經下去有兩米左右,於是也轉過身來,踏上梯子,林書南喊道:“小心啊!”
“知道!”我說。我看著麵前的山壁。隻要不看下方,這就沒有什麽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