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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與父親的再會

  柳叔叔走到我身邊,說:“給小男朋友打電話呢?”


  “不是。”我說。


  柳叔叔沒有多問,說道:“別想遠方的事了,今晚好好吃一頓,好好睡一覺,明天讓你爹瞧瞧,他女兒又漂亮了。”


  我一笑:“你這時候誇我,我也不會感謝你的。”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拿過手機,有短信,是苗嘉木發來的:“蘭姐,回國感覺怎麽樣?有什麽好玩的東西嗎?”


  我回複他:“好玩談不上,不過還是有點談資的,我回來後慢慢跟你講。”


  我去街上買了包子和豆漿回來,進屋時柳叔叔正睡眼惺忪地坐在沙發上,抬頭口齒不清地對我說:“你要不要去%¥&*……”


  “啊?什麽?”


  柳叔叔清了清嗓子,說:“你要不要去剪個頭發?”


  “為什麽?”我說,“現在的清湯掛麵式不是也挺好嗎?”


  “你呀!”柳叔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一年四季都一個發型,一個季節就兩套衣服,這麽大了高跟鞋不會穿,化妝也不會,女孩子要學會打扮打扮,懂麽!”


  我:“不能啊,我一想到打扮就頭疼。”


  柳叔叔搖頭:“就算是許久不見給你爹一個見麵禮,把自己弄得漂亮點。”


  我想想也對,畢竟許久沒見過老爹了,給他個驚喜也好。再者,我在國外以一個同樣的形象維持了半年多之久,也是該換換風格了。


  “好吧好吧。”我說,“那就去換個發型,不過我可不要燙卷哦!”


  “知道了,那,染一個?”


  “好麻煩的樣子……行吧,別太奇葩就成。”


  我承認我心不在焉,我原本就不喜歡這種事情,何況現在我另有所思,我在想,對一個基本已經注定要死的人來說,或許死才是解脫。但是這隻是對死者而言的,疾病會折磨患者,然而死亡從不傷害死去的人,它隻折磨活著的人。


  這麽心不在焉地走著,我有幾次差點撞到樹上,在進理發店之前,我收到了來自玄曉之的短信,上麵寫著:


  “情況穩定下來了,芊驪還能撐一段時間的樣子。”


  雖然我仍然覺得,對袁芊驪來說死是一種解脫,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大鬆了一口氣。就好像從菜場買來的魚,在塑料袋裏經曆了一路顛簸之後終於被從袋子裏放出來,重新回到了水裏。雖然隻是小小的一盆水,但是我能夠呼吸了。


  我走進理發店,對發型師說:“給我換個發型……呃,換什麽?我也不知道誒,看著辦就好。”


  發型師說道:“我想想,喏,這本發型書上有適合你的臉型的,你看看有沒有心動的?”


  可是,比起發型,那些模特的胸和大長腿更吸引我的目光誒。


  柳叔叔在旁邊無奈地看著我,說:“你要滿懷期待一點嘛!想想你爹見到你,還有回加拿大之後那些同學見到你的表情,你難道不覺得很有趣嗎?”


  我想象了一下,似乎確實很有趣,苗嘉木肯定要衝上來問我為什麽換發型,在哪剪的,以及花了多少錢之類,千易賢也會露出驚訝的表情,說:“原來你也會改變形象啊!”至於羽鳥十香,呃,她可能隻會淡淡地看一眼,然後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我爹估計會說“終於有女人味了”,雖然我其實完全不想要什麽女人味,把我養成一條漢子的人是他,要是讓他失望了,哼,那絕不是我的錯。


  林書南會怎麽說呢?我竟想象不出來,他似乎從來不會去關注衣著發型的問題,不管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所以我實在不知道他會怎樣看待我的發型改變。但是我願意猜一猜,這很有意思,想象他露出誇張的表情,或者想象他第一眼沒認出我來,想著想著我就有點發笑。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要弄個什麽樣的發型?

  我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對發型師說:“你看著辦吧。”


  兩個小時後,整整兩個小時後,發型師像彈西瓜一樣彈了彈我的腦袋,說:“好了,你看看吧。”


  我有點擔心自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粗略一掃,發現好像並沒什麽太大改變,再定睛細看,原來比以前短了兩寸,斜劉海,而耳朵上沿的頭發被編成兩股,一直繞到腦後,類似於歐式的發型。


  看起來好像……更有女人味了……


  柳叔叔扭頭看著我說:“不錯不錯,挺好的!這樣你爹肯定高興。”他也理了個發,但是我覺得除了短一些之外和之前並無甚差別。


  我們前往那個“小鎮”,柳叔叔開車,我們穿過城市的車水馬龍,穿過高樓大廈,不到半個小時就開上了高速公路,從一望無際的平原,漸漸地有了峰巒起伏,兩個半小時後,我們到了小鎮。


  小鎮的建築物有點古色古香的意味,鎮上到處是河流和小橋,很多路車都開不出去,柳叔叔把車停在一個停車場,我們下車步行。


  “這裏空氣不錯。”一下車,柳叔叔就感慨道。


  確實,這裏頗有幾分水鄉古鎮的意味古色古香,空氣新鮮,看上去倒是個不錯的地方。柳叔叔看著地圖,在前麵帶路。


  小鎮的道路彎彎繞繞,我記得自己一共拐了二十個彎,穿過大小幾十條巷子,就在我以為柳叔叔要把我繞暈了之後賣掉的時候,他終於停下了腳步,說道:“就是這了。”


  我抬起頭,看著那棟樓,很舊很舊的樓,兩層,外麵是伸出的晾衣架和空調外機,這兩樣東西也顯得斑斑駁駁。


  我們走進去,樓道裏倒是挺幹淨,但是寒酸的外表已經讓我心裏有些不安了。柳叔叔帶我走上二樓,按下了左邊的門鈴,不一會兒,門開了。


  屋裏飄散著一股茶香氣,老爹熟悉的臉出現在我麵前,他眯起眼睛看著我,說:“喲,有女人味了嘛!”


  “老爹,就算你這是在誇我,我也不會高興的。”我說。


  “見麵第一句就說這種話,你太傷你父皇的心了。”父親說,“好啦,進來吧!”


  雖然屋子的外表寒磣,麵積也不大,但是裏麵的裝修還挺精致,木質茶幾上放著茶壺和茶,牆上掛著小幅的刺繡畫,雖然不是什麽名畫,但是看起來也不掉檔次。


  “你肯定想不到。”我爹見我看著牆上的畫,說道,“這是隔壁大媽幫我繡的,隻不過外框是我自己選的。”


  “哇!有水平!”


  “俗話說高手在民間那。”我爹說,“你爹我住在這兒也挺滋潤的。”


  “你債還清了沒?”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倒是厲害了。”老爹喝了一口茶,搖著頭說,“已經很有起色了,再做一個買賣差不多就夠了。”


  “你可別太得瑟。”我說,“萬一要是虧了呢?”


  “不會虧,這次的生意你柳叔叔都說虧不了,那就是虧不了。”老爹說,“再說,我這次簽的合同不一樣,就算真虧,我也能保本。”


  “你呀,要是幾年前聽了我的話,不去冒那個險,你今天就是中國首富了。”柳叔叔說。


  “人生嘛,總要走些彎路。”老爹躺在木製椅子上優哉遊哉地說,“蘭蘭,你在那邊怎麽樣?找到女……男朋友了?”


  我:“……沒有?”


  “哎呀不是吧,難道……你那啥冷淡?”


  “爸,我是你親女兒,有你這麽說的嗎?”


  “好啦!”老爹說,“不過我知道,要是問成績,答案肯定更加不堪。”


  “喂!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還單身是很不堪的事嘍?”我說,“你得向克萊登大學數以百計的孤狼道歉啊喂!”


  老爹笑了:“得得,你沒有不堪,是我思想不堪。呐……你想喝什麽?還有吃什麽?櫥裏還有咖啡,冰箱裏有鄰居大媽送的皮蛋和紅燒肉。”


  “老實告訴我,爸,你不會是勾搭上鄰居大媽了吧?”


  柳叔叔不由得笑出聲來:“這你放心,沒人會把自己看上的人叫作大媽的。”


  “民風如此。”老爹對我抬了抬眉毛,“住得近就是一家人。我才搬進來兩個月,現在大家都把我當親人了。”


  我不禁心驚,我在加拿大有三個室友,可是除了對付房東的時候會比較同仇敵愾,其餘時候我還真沒覺得是一家人。若是在我原先所居住的城市……我曾在同一幢樓住過七年,卻連對門的人的相貌都不記得。


  “麻煩事兒也是有的。”老爹說,“呐,自從相熟之後,每天都問我‘你以前住哪兒,房子多大’,‘為什麽這麽大年紀還一個人住’,還幫我安排了十多次相親。最糟糕的一次……可能因為我拒絕了太多次他們介紹的女的,居然有人給我介紹了個男的……”


  柳叔叔在旁邊大笑,我哭笑不得,剛剛升起來的向往感又被撲滅,如果我的鄰居兩個月內給我安排十多次相親,那我寧願是大家各人自掃門前雪。


  這天晚上,老爹對我說,他喜歡這裏的生活,但不會一直待到老。“我喜歡的是高貴的浮華。”他說。


  他是個充滿野心的人,他愛城市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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