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新三口之家(上)
三年前,鄭潤芳莫名其妙的得上了肺氣腫,治治停停,最終發展成了無法治愈的肺心病,又得上了冠心病,成了名副其實的藥罐子。家裏多年的積蓄幾下被她的病攪得並不多了,原來的小康之家日見窘迫,隻是她為他生了個漂亮的女兒,是夫妻二人最寬心的事。她一點沒將自己的懦弱自卑遺傳給女兒,樂依傑在性格上,完全得到了樂益成的基因。
丈夫的死,讓鄭潤芳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刺激,越來越丟三落四,恍恍惚惚,家裏現在主要收入靠種植的二十多棵荔枝,她簡直就沒勁打理,不時自言自語,自從醫院裏回來,她就不時去找算命先生測算,算命先生們不約而同的把她的不幸歸結為八字上的刑衝犯克,三算兩算,她就越來越相信一切都是菩薩的意思,原來丈夫的死與犯罪分子也不太相關,她漸漸被觀音菩薩收歸麾下,在家裏供起了個小菩薩,天天禮拜不斷。
看到母親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越來越懵懵懂懂,幾乎是以死亡的方式活著,天天湯藥不斷,一場中年癡呆症似在暗戀著她,樂依傑由最初的恐懼害怕,到急速的走向成熟;現實逼著她從心理陰影中跑了出來,很快調整好心態,突然間讓她大了十歲似的,假期裏的兩個月,在照顧母親的過程中,她和母親位置不知不覺間在急速轉換,幾乎要成了母親的母親。
樂益成去世,鎮裏文化站下屬的“書畫社”也岌岌可危的麵臨解散,但鎮裏不願放下“文化鎮”的追求,領導們略一合計,要繼續維持住“書畫社”,從“書畫社”中挑了個年齡最大,幾乎拄著拐杖走路的老人家來領導“書畫社”,讓形式繼續存在。
就在溫文旺離開不久,她得到一個消息,寶東鎮裏要招五名臨時工作人員,每月工資有五百,工作隻是幫助鎮裏處理日常事務。這種招聘的臨時人員,隻要工作滿三年後,再通過所謂的考察與“考試”,一般就成為正式員工。此時村官製度還沒在本省正式實施,但據說下明年就要在成州全市鋪開了,所以,這恐怕是鎮裏最後一次招聘臨時人員。她忙忙的去鎮裏打聽具體消息,她這一去,得知消息原來是真的,並且文憑也僅要求高中及以上即可,可報名的人數已經達到了十五個,而且還有兩個大專畢業的。她非常沮喪,既然到了,還是在黨政辦辦事員手上拿了張表,硬著頭皮填了,寫好自來簡介,報了名。
也許天不絕無路之人,就在她報名的第二天,村支書就悄悄給她帶來的消息,她被錄用了。她驚得張大嘴巴,不相信是真的,因為還沒麵試呢!支書又悄悄告訴她,鎮裏錄取的幾個人,原來一直就在鎮裏打雜至少半年了,都是鎮老領導們的關係戶,這次是早就內定了的,公布招用消息隻是應對輿論而已。但恰巧有位報了名後,又想去廣東發展,放棄了,空出的這個名額暗中競爭太激烈,鎮裏領導班子幾大員難以擺平各路關係,見到她的名字後,想到她父親剛剛因追賊遇害的事,研究後就一致同意用她填補了,誰也無話可說。也就是說,相當於隻有她是“新人”。明天去黨政辦麵試,過一過就是。
沒有官場經曆的她,還無法腦補支書簡述背後複雜的具體情節,次日,她帶著前所未有的激動心情,來到黨政辦,恰巧鎮裏出了個安全事故,據說死了幾個人,主要領導及工作人員齊刷刷的要趕去事故現場,黨政辦主任曾子昌也正要走,看了她一眼,說:“哦,你是小樂?前幾位都麵試過了走了。得了,你被錄取了,下周一來就是,合同也周一來補簽。”說著,他匆匆出去了。
謝天謝地!對她來說,這恐怕是目前最好的人生結構!工作先於念書之前有了眉目。想到此處,這段時間受到嚴重摧殘的自信恢複了不少。
在林泉縣農村,各地都有部分大齡男青年存在著找對象難的問題,每每有寡婦出現,也會成為他們競爭的目標,鄰村的堂嬸周二娘就搶先給鄭潤芳悄悄介紹新對象了。
對方名叫陸誌強,是方山村陸家祠附近的,祖父生前在村裏說評書的,陸誌強在鎮上開了個小書店,算是打祖業的擦邊球。他賣的書,有一般鄉鎮上行銷的,有和農村種植養殖有關的,如《怎樣開小麵館》“枇杷種植要點》《鱔魚養殖三百問》《檀香科植物嫁接技術》;也有和醫學相關:如《巧治糖尿病》《千家妙方》《農村中草藥鑒別要點》,《自我調理治百病》《怎樣看化驗單》,《慢性病食療密方》;其它多和迷信活動有關:《三命通會》《諸葛神數》《四柱預測》《燒餅歌》《推背圖》《地理通書》《風水大全》。他本人也愛好廣泛,幾乎什麽都懂點,因為有不少迷信書籍,於是他的店子裏經常就成了風水八字先生們聚會交流的場所,常有五六個瘦骨嶙峋古貌古心的算命先生,在他店子裏,打上二兩酒,慢慢品,慢慢談,說張家的祖墳背山太薄,李家的房屋坐向不正。也大概因為家裏經濟條件不好,自部隊回來這十多年,他一直沒娶妻,據介紹人周二娘講:
“十多年來,我總關注著他的終身大事,我曾多次向他提起,他總是很忙,不忍打擾他。可以說,誰嫁了她,就平空撿得了個少有的模範丈夫,能和他一起度過後半生,絕對是老天爺的惠顧。甚至,他也有才華,你們平時沒啥來往,不了解他,一旦了解他,就會放不下他,他是被埋在草叢裏的珍珠。”
在周二娘不遺餘力的推薦下,加上周二娘動員鄭潤芳的左鄰右舍協力勸說,鄭潤芳木然的心開始蘇醒,她漸漸記住記住男方名字,並在周二娘的慫恿下,把八字給周二娘,讓她和陸誌強的八字算了算,結果“非常合”,鄭潤芳猶豫著將事情向樂依傑說,希望能從女兒那裏得到點主張:“我聽你的意見,你覺得行不,如果不行就算了。”
自父親去世後,樂依傑已很深刻地感到了母親獨自承受的精神重創,她一人在家的孤獨恐懼辛苦,她甚至擔心母親會不會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一時想不開而自殺什麽的。父親去世之後,自己和母親日子已經讓她們體會到了家裏沒有一個男人的艱難;她對陸誌強一點不知道,此時雖然倉促,但她不反對母親另外選擇男人,聽母親一說,她就自降大任,要替母親把好關,聽說陸誌強是開書店的,就讓她覺得有點意思,她再根據自己的想象力周二娘的介紹把對方的職業和“才華”美化一番,假期裏沒事,她準備不動聲色的先見見對方看。
名叫陸誌強的老板,三十六七歲,一張國字臉,好象是用模板澆築成的,輪廓分明,兩道眉毛給人的感覺是用密集的鋼針插在眼眶之上形成的,不是肉裏長出來的,厚實的身子,也給人穩妥和安全感。他給咱們女主人公的第一印象不錯,很有男人氣息。今天陸老板顯然喝了點酒,臉透著暗紅,可神誌清楚,見到三個女子進他的店裏,這可是稀罕的事,因為這種和年青人有代溝的店子,從來就不招學生尤其是女學生見待,他沒鹽沒味地問問:“小姑娘們,買啥?”
樂依傑隨便拿起一本書,連書名都沒太看清楚,脫口就問:“老板,書好賣嗎?賣書該不是你的向往的職業吧?”因為她發現這個書店,生意談不上好,甚至糊口都難,不象一個男人應該的選擇。
“我,哈哈。因為投胎失誤,至今沒有出路,為了勉強糊口,就在這裏賣書。”
女主人公被他隨口胡謅的詩逗樂了,以為他能出口成章。他倒坦率的說:“這幾句是位朋友為我總結的。”
樂依傑問:“雖然你出生已經固定了,但命運並非不能調整啊?除了書店而外,你還可以選擇別的呢。”
“我這日子不是好好的,我幸福就行。”他似有些不高興地說,接著喝了口酒。
“真的嗎?我看你好象是在逃避什麽。”樂依傑沒有覺察他表情的變化,隨口說一句。對方打量一眼她,用力的從她手裏把書拿過去,放在攤上,說:“你不買,別耽誤我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