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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也算大學生(上)

  樂依傑的美,是人盡皆知的,但都是私下議論,如此公開的稱讚,卻是她遇到的第一次,她甚至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來應對對方自謙實自任的口氣和對自己不合場合的輕狂的賞識,母親鄭潤芳替她客氣一句:“她,啥都不懂,和您相比,差十萬八千裏都不止。”


  後來,不到一月,兩個盜賊被捉拿歸案,隨後不久,其中一個被判了死刑並執行,另一個也判了十五年,樂益成在天之靈得到了安慰,事情到此也基本告了一個段落,此是後話。這場本來淒慘的家庭悲劇在寶東鎮以一種空前的規模甚至在不少人的羨慕中風光地結束,但嚴重的影響著正在準備參加高考的樂依傑。本來成績不算差的女主人公關鍵時刻平空受此重創,後果基本可以預料,父親的後事完畢,離高考隻有四天。她回到學校,再無法集中精力對付考試應急複習,時時不由自主地回想著父親生前的一點一滴,逗自己,教自己練字,帶自己去遊樂園自進入中學住校念書以來,就越來越少接觸過父親,如今什麽都遠去了,每每對著書,想著想著,恍如做夢一般,就忍不住流淚了……


  他用盡渾身力氣還是不能集中精力,頭腦裏如同有團霧彌漫著,以前的清醒清澈清爽忽然不在了,她急切的要調整心態,始越調整越亂,終考已經來臨,結果考試三天象騰雲駕霧一般,尤其英語考試,幾乎一榻糊塗,語文的作文也發揮得一榻糊塗,而更可怕的是數學考過之後,她發現最後一道分數很高的二階齊次微分方程題完全錯了。結束所有考試那天,她逼真的感到自己完了,帶著絕望的心情祈求上帝保佑!離校之時,大家迫不及待拿出釋放的表情瘋狂,對惡纏了幾年的魔鬼般的課本來了無情的撕扯,壓抑的青春衝破學理化的枷鎖,盡情的發泄,她卻無法溶入其中,木然地看著。


  她收拾行禮回家,她反複告誡自己,從此以後,不許再哭,可剛進門,麵對著父親的遺像,還是流下淚來。這七八天,本來就拖著肺源性心髒病而又生性懦弱的鄭潤芳獨自在家,精神一垮,各種新增病痛突然間都從身子裏迸了出來,偏頭痛心絞痛原因不明的乏力腹瀉等,她不時捧著樂益成留下的那本起褶的工作筆記及一些廢棄的報紙上的毛筆字,總是悲傷得淚眼迷糊,分不清早上中午,天天過著恍如隔世的日子,女兒的回來,暫時緩解了她的孤獨和痛苦。


  不幸總會連續光顧不幸的家庭,在樂依傑回家的第五天,鄭潤芳又突然胃子劇烈疼痛,吐血,便血,其實這也隻是精神刺激過度的偶發症狀,可鄰居們急找來的村醫生來看了看,就果斷的診斷為胃癌,樂依傑搞慌了,一邊哭著一邊忙忙的叫了個車,將母親往縣人民醫院送。從沒進過醫院的她可不知道,縣醫院是當地出了名的“兩個凡是”醫院:即凡是正常的人,經縣醫院體檢後,都有病了;凡是有病的人,經縣醫院治療後,都一貧如洗了。母親進入縣醫院,立即被醫院裏的各個儀器輪番檢查掃描,住了半個月院,花費了四多萬元,還是村裏幫貸的款,最後醫生們大概感不好意思再治下去,含含糊糊的告訴她胃出血病已基本痊愈,然後問母女二人家裏還有沒有錢,其它的病還要不要治?鄭潤芳已被嚇得半死,說啥也不再治療,忙說家裏已沒錢了,長期的肺心病也說成已經完全好了,醫生們於是無限眷戀的放她們出院了。


  隻要不是癌,樂依傑也終於放心了,因為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承受剛失去父親的又失去母親。帶著大難不死的心情,母女二人回到家裏。以前家裏很小康,女主人公小日子也過得很幸福,可自從三年前鄭潤芳得病以來,家庭經濟狀況日益下滑,樂益成生前平時的收入,隻供長期病怏怏的妻子吃藥和女兒成長,已幾乎沒存留;喪事中積存下來的各方慰問金萬把元錢,經鄭潤芳此病一折騰,蕩然無存,還欠下了幾萬元鄰居們幫忙的貸款,這個數額在家庭的曆史上是空前的,從未擔當過的母女二人忽然心裏壓上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在痛苦中等待和期盼二十天後,所有人的畢業考試成績陸續知道了。此時,她越來越強烈的產生了另一個不可明狀的矛盾,盼望考好,又怕考好,因為她隱約的感到,即便考上了什麽大學,恐怕家裏已無力支撐,更不敢丟下百病纏身的母親。即便如此,她還是空前的盼著能考好,同時已作好承受打擊心理準備,但是,兩天後,當成績擺在麵前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還是準備得不充分,咱們“一姐”運氣差得足以讓任何有良心的人泣不成聲。全年級前十五名都在五百二十分以上,而她預計可以考到五百分左右,結果英語隻考了五十一,曆來優秀的數學也重挫到九十三,語文比平時足足少三十五,總分三百九十四,滑到全年級畢業生七十名以後了。從來自信的她仍沒想把原因歸結到父親事件上,她隻感到無地自容,繼而懷疑受到了陷害;懷疑搞統計的老師把自己的試卷張冠李戴了;懷疑是平時過度自信惹來了小心眼的老天爺的報複。她甚至覺察到好多同學都在暗中懷疑她,以前的那些成績都是假的,現在原形畢露了!總之,拿到成績的那一刻是她有史有來最黑暗的時刻,她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過一輩子算了,最後,連畢業晚會都沒有參加。


  在既成的事實麵前,班主任老師安慰她:“沒啥,別放在心上,今年原因特殊,再複讀一年吧,以你的基礎,重點補補英語,明年隨便上個重本,不是問題。”


  長期的高強度念書加上本次的重創,讓她對念過的書本產生了一種深刻恐懼,一說到複讀,還要再次踏入給她打擊的考場,她真沒勇氣,何況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家裏已經很窘迫了。


  “謝謝鄒老師,我不想再複讀了。”


  “那你現在,這,這成績,上二本,甚至,甚至都有難度啊。”


  “那就三本得了。”她勉強說。此時在她心裏,與其三本不如不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一棵樹苗,種在貧瘠的園裏,和種在肥沃的園裏,其未來是完全不同的。”


  “我是人,不是樹苗,我不相信隻有讀書才是路嗎?”她硬著頭皮說了句冠冕堂皇的話回複老師。


  如今,太陽總是圍繞著她一人旋轉的光輝日子已不複存在了,不時還有幸災樂禍的嘲笑,她每天在家裏如坐針氈,不得認真的思考著還要不要繼續讀書的問題。有什麽了不起?全校不是百分之七十的學生都不能考上大學嗎,還不照樣要生存!她開始這樣教育自己。一位同班同學,別號“胖子”的女生周鬱,以往成績上總是仰視樂依傑,加之她暗戀的男生還曾經樂依傑表示過好感,使得她始終對樂依傑很敵視,這回她終於見到樂依傑考得和她一模一樣,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不知樂依傑用什麽法子在學霸群裏偽裝潛伏多年,終於在嚴正的高考麵前顯露原形。她主動打電話給她“問候”,要從她的失利中發掘出更多的快樂:“‘一姐’同誌,考得好不好?”


  “啊,是胖子?”她很容易猜測到周鬱此時幸災樂禍的心情,故意把胖子二字的語氣加得很重,回敬一下。


  “我胖怎麽啦?人非聖賢,孰能不胖,哼。”這年代,說某女生胖和重是對其很痛苦的打擊,雖然周鬱本來就胖,可她依然氣得不好。


  “嗯,人非聖賢,可以很胖。說吧,什麽事?”


  “不知道你考得怎麽樣啊?別把咱拋得太遠啊。”


  事已至此,幹脆盡量地滿足她一下,她故意把歎息聲渲染很重:“朕已經慘不忍睹了,別刺激了行嗎?否則朕羞愧而亡,視為你謀害,當誅九族。”


  “哦嗬,考差了點點,就想駕崩了?千萬別,我馬上過來救駕。”


  “你想白撿一個勝造七級浮屠的機會?”小女生馬上反口質問。


  “有啥不可?”


  “千萬別過來,你那體重,往哪裏移動,地球的重心就要往哪裏偏移。難免就會引發海嘯山崩地震之類的世紀大災難,我不想負連帶責任。”


  周鬱幾乎要殺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咦,原來你是好人呐?這麽善良,是在白骨洞中修煉了好多年吧?”


  “人生是連續不斷成功與失敗組成的,隻有成功或隻有失敗,是殘缺的,所以我祝賀你,終於獲得了完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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