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路遇皇子鍾靈
第十一章
凌筱進宮才幾天就能被帶出去玩，與其說是榮寵，不如說更像是陰謀。
蠻盛給她和春熙帶路，其餘人都在宮裡等著不必隨身伺候，他說從正陽門出去，日落前必須回宮。
偌大的紫禁城比當日嫁娶時要多了許多行色匆匆的宮女太監，凌筱一上御道就在心裡疾呼夭壽，宮人們從遙處見了她在馬上皆是一副天打雷劈的震驚之色，並且她戴裘帽披長氅無法從頭飾髮髻上判斷她的品級，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牆角一出溜先禮正禮為上。
「青天白日怎麼路上這麼多人。」凌筱汗都出來了，懊惱自己真心是傻了，為何要抵觸和洛卿同騎，怕他狂性大發么？他既在屋裡也停得下來，自然不會對她出手。
蠻盛也低語道：「若是殿下帶娘娘一乘也就罷了。」
連蠻盛都這麼說，可見有多惹眼，想來明天早朝是逃不過被朝臣彈劾亂了綱常，紅顏禍水。
怎麼辦，若是突然下馬必被當作失儀抓起來慎刑司伺候，學洛卿裝瞎來得及么？
正陽門距離東宮要穿過御花園和後宮，凌筱受不了灼灼眼光，還好不論是孩提還是前世都對皇宮內院的小路極熟，她及時調轉馬頭，另找岔路躲進曲折小徑，馬蹄聲淡定飄然遠去令人不敢逼視，實為落荒而逃。
一離開宮人們的視線，噙著高深莫測的微笑的蠻盛和春熙二人瞬間從沉著的慢走變成小跑，滿臉劫後餘生。
他們仨悄悄摸摸幾乎是貼著宮牆繞遠路，凄冷寒鴉從頭頂嘎嘎飛過，更顯得叢中的三人鬼鬼祟祟，好不容易走到半路，背後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童音：「大膽，何人在皇宮之中敢騎於馬上？還不下來！」
凌筱嚇了一條，勒馬轉身去看，背後立著一個黃服鎧甲的男童，腰間一條黃帶子，他拿弓背箭，一推額前遮眉的盔帽，單手搭在弦上繃緊了箭，冷冷指住高高端坐於馬上的凌筱，他分腳而立，汗津津的小臉上展現出一絲猶疑：「竟是女子？」
小孩沒有忙著叫太監侍衛，黑漆漆的眼睛專註幽深，打量凌筱及身邊的蠻盛，春熙，他凝視著凌筱時是戒備，看到蠻盛時則流露出敵意，再到春熙時已是極快地瞟過，自有一番不可言的氣魄，若是眉目再稍長開一些，竟宛若洛卿幼年模樣。
「九皇子聖安。」凌筱認出了他是誰，微微蹙眉，這小孩不比展洛卿脾氣小，畢竟也是天縱奇才，誰耐煩跟凡人說話，她在馬上欠身道，「今兒木箭可都中靶了？」
「放肆！」小孩登時被激怒，手指一放，箭矢凌空而去，但沒聽到中箭之聲，他正要定睛去看。
沒想到反而眼前動蕩，反應過來時人已在半空中，原來馬上那位唇紅齒白的女子忽然策馬而來一把連他的箭筒和弓全部抓起，九皇子畢竟年幼哪裡反應得過來，竟被她一起帶到馬上。
她動作之快，連蠻盛都來不及去阻，他只來得及揮動劍鞘把那沒什麼殺傷力的箭擋了下來，回神才詫異凌筱居然如此大膽，而且馬術完全不似一個病弱的小公主，他沉默站在原地，神色冷靜，冷眼旁觀。
凌筱把鍾靈倒提著腰帶拎起來，嘆了口氣，年紀這麼小，殺人的本事卻已經不小了，哪裡像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箭都丟到牆根處，孩子直接按在馬頸處，噼里啪啦打了一頓屁股：「脫靶還敢這樣得意？」
鍾靈哪裡吃過這虧，身下顛簸的馬匹震得他七葷八素，而且女子竟敢打他屁股，到底何方神聖？！他眼眶通紅，張口就要叫人，凌筱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他怒極竟一口咬下來，凌筱不收反而往前一推手指，她戴有一玉戒鑲寶石，要是他下死勁，絕對能磕掉這小子的門牙，也算是破相了。
古訓破相乃不祥之人，正如不論功勛還是長幼次序都沒有異議的洛卿卻也正是卡在這個檻上，鍾靈聽皇額娘告誡過，他覺得疼了就不敢再咬，只管在凌筱手掌中嗚嗚亂叫。
「再叫，把人喊來，我就脫了你甲胄，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你屁股，我是天上神仙，你皇額娘也不敢管。」凌筱壓低聲音磨牙威脅道，這招行之有效，可以說對於這種貴氣十足的驕矜皇子百試百靈。
這下趴在馬脖子上的鐘靈終於泛起了眼淚，像個無助的小孩那樣哭道：「……神仙姐姐。」
當真是能屈能伸。
凌筱勒馬停步，把鍾靈抱起來，面對面地故意凶他，但眼睛亮晶晶的，湊近了看才發現像寶石一般吸引人：「乖乖的，神仙姐姐就把你放回咸陽殿。」
「……我不想去咸陽殿。」鍾靈眼淚汪汪。
「你不想回你額娘那兒么？」凌筱有些驚訝，手指不自覺地輕柔摩挲鍾靈的淚痕，小孩的眼睛真大，淚珠也一顆一顆的，她想起前世還沒出生的孩子，他有幸降臨在這世上的話，會像鍾靈一般有這麼純潔濕潤的眼睛嗎……可能會吧，畢竟也是洛卿的孩子。
「我額娘不住在咸陽殿，我想回寧晏所。」鍾靈對這來路不明的女子癟嘴，可能她比宮裡其他女子都透著一股奇異的彷彿不在同一個世間的氣息，他哭過後忽然吐露真心。
凌筱很快反應過來了，前世皇后和鍾靈之間古怪疏離緣由在此，她沉吟，又問道：「寧晏所是你生母住所嗎？」獲得了鍾靈肯定的點頭。
鍾靈再聰明也只是小孩，何況洛卿如今二十三，十六歲后與母妃的分離依舊是他的心結，鍾靈這麼小就離開生母，他那種機警獨立的性格看似天才，實則也有被迫成長吧。
天色還早，凌筱思慮片刻，同樣認真地看著鍾靈，唇齒翕動低聲許諾道：「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她那份誠懇認真彷彿是真的有那種無所不能的仙術，鍾靈不自覺地跟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但你要對此事絕口不提，皇額娘若是問你下學去哪兒了你只說是肚子痛消磨了一點時間，明白嗎？」
鍾靈重重點頭，凌筱對蠻盛和春熙招了招手，偷摸三人行變四人行，費勁繞到寧晏所，寧晏所內有哭聲嗚咽，聽起來好不凄慘。
她不顧蠻盛驚愕的神色，下令讓春熙看顧鍾靈，到時送他回咸陽宮，不必陪她去宮外了，把他放下馬離去前對鍾靈說：「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鍾靈眨巴眨巴眼睛不答話，於是低聲在他耳畔玄妙地微笑道：「這叫同流合污，小皇子，進去之後，記得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