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氏粉墨登場
三五日過去，傾雲舫有聚就有散，塵兒和卜兒在一起做活，她倆進不得內院，只在外頭浣洗衣物，清掃院子，澆花餵魚，卜兒是個藏不住事的小孩，瞧屋內寂靜無聲，她小大人似的一撞塵兒肩膀：「姐姐，太子殿下這幾日怎麼又不來了？」
塵兒連忙叱她：「這話你也敢說？」
卜兒吐吐舌頭，笤帚故意掃到塵兒腳邊，自言自語道：「綉工局的綉娘圖紙都給娘娘看過三五套了，賞賜的寶物如流水，不該是趁熱打鐵的好時候嗎，娘娘領了賞也不去東暖閣謝恩。」
塵兒不言不語從自己香囊里掏出一塊兒綢布，捻起布上銀光閃閃的縫衣針，朝卜兒嘴上虛空地一劃拉，卜兒連忙掉頭就跑。
聽著屋外熱鬧，凌筱自己笑笑，在屋內閑敲棋子落燈花，洛卿走之前已叫她安生一些，她不敢造次。
第一次洛卿肯聽她告狀是因為洛卿有事要問，第二次事關恆親王順路用了晚膳，畢竟是和撫四夷總領天下的太子殿下，誰耐煩聽那些小女子的心事。
乾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躲進小舫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雖然嘴上說要陪著洛卿，但心裡知道宮裡是非多，還是著手給自己出逃做準備，首先是在庫房裡數錢，宮制的首飾藏品古玩過眼雲煙，前世她就是被這麼找到的，她只當是賣了銀子換錢就不打緊，沒想到典當鋪子前腳跟她煞有介事地討價還價，後腳就報了官。
只有俸銀給的銀票和吊錢才是真的，連賞人的金葉子帶出去都惹眼，給宮女還能換兩支金創膏藥，給老百姓只能換劫財劫色了，唉，她還得多休養，勤練武，俗言道，常動則筋骨竦，氣脈舒，躲得了毒酒，也躲得了毒鏢。
冬至夜宴洛卿說要問皇后討葯，八成討是能討來，但葯就未必是真的葯了，她得自己斟酌分辨。這次侍寢之後來了不少湯藥，皇後娘娘也有，她自己嘗了一口，感覺和以前的避子湯味道相似，又吐到碗里。
倒是陸鳶反而沒動靜，她疑心洛卿那廝跟陸鳶說了實話，盼著陸鳶口嚴，傳不到太多人耳朵里。
「姑姑，一般娘娘何時或何故能與家人相見？」
凌筱祖父是開國功臣，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見勢不對他就告丁憂回鄉，不過皇帝喜歡御駕親征，不能沒有將軍鎮場，權柄下移兜兜轉轉，又叫凌霄父親擔任了一點虛職，家世保住一些，他父親還算世家公子，哥哥便不再專精讀書騎射，故意在朝堂上惹了事，回家又學了醫術，勉強算餓不死。
此次她重生醒來，一直想見哥哥一面。
曹溫蹙眉：「回稟娘娘，一般有了身孕可以讓娘家來人照拂，或是請皇後娘娘懿旨要家人入宮覲見，最難的是妃子省親，自天子登基，還未有後宮中人享此殊榮。」
「……那偷偷跑呢？」凌筱狡黠一眨眼。
「娘娘！」曹溫失聲叫道，哪裡有這麼不省心的嬪妃。
凌筱神色隨意，口中吃著蜜橘，總覺得不如洛卿在時甜了，突發奇想道：「傳令下去，就說本宮無聊，想養鴿子，要活潑會飛的那種，要是到別的宮禁拉屎也讓她們忍著。」
說完她合掌哎呀一聲，找到了正經事：「這命令現兒是不是還得聽李氏的，曹溫，你去請李氏來，速速交接一下。」
總算聽到了個正常的差事，曹溫福了福，趕緊把養鴿子的事丟到一旁：「喏，娘娘。」
由傾雲舫掌事姑姑傳話，掖庭各宮聽聞，李氏早有準備，她更衣畫眉，對著銅鏡端詳自己的面容，輕輕對身後梳頭的宮女說：「我與凌氏，孰美？」
宮女把她發間的一根白髮藏起，靜靜道：「娘娘雍容爾雅，豈是凌氏可比。」
李氏是洛卿房裡的通房丫頭，惠妃親自指點，洛卿別說封太子，封王之前她就伺候左右，可以說是洛卿第一個女人，十餘年誕下兩位公主，如今二十七八，比起宮裡頭其他丫頭片子，她用飽經風霜四個字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她掠簾走出內殿，楊家姐妹已經到了正殿中，一模一樣的雙生子，一左一右迎上來，嬌笑道：「姐姐，妹妹來接姐姐一同前去。」
李氏淡然道：「那走吧，不要讓凌側妃等久了。」
其餘昭訓奉儀都在殿外迎接，她們在門外互相見禮，李氏頷首走在最前，一共有八位嬪妃漫行宮道，卜兒在門縫偷看，心說好大的陣勢，連忙對曹溫做手勢，曹溫接信，走回凌筱身邊說：「她們到了。」
「唔，請進來吧，你去燒壺水。」
凌筱苦惱過該怎麼面對李氏，她一見那個不怒自威的女人就犯怵，何況掖庭妃嬪總以李氏馬首是瞻，雖她品級高，但人看她卻遠不如看李氏那般俯首帖耳，前世在宮裡過日子真的是水深火熱，不過現在想想，見就見了，還能把她吃了不成。
「妾身李氏攜宮嬪恭請側妃娘娘安。」李氏領著浩浩蕩蕩的嬪妃蹲踞行禮。
凌筱回禮抬手，八位貌美如花的嬪妃都順次起身。
李氏神色很淡，目光卻凝在凌筱臉上，細細審視：「側妃娘娘，聽聞娘娘入宮時犯心疾未愈，妾身請宮內調香師制素心蘭蝴蝶香，有安神凝息之效，望娘娘福體安康。」
「謝謝姐姐。」凌筱不想收，索性吩咐春熙，「殿里正缺了奇巧果香，將姐姐心意燃一些與眾姐妹共享。」
「妾身以娘娘為尊，不敢擔姐姐之名。」李氏又行禮，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
凌筱這時候該頭疼的，以她以往的性子，李氏帶著小孩子們跪來跪去就是不肯交印，她臉皮薄，怎麼要呢，可死都死過一次了，她不淡定誰淡定，也不叫姐姐了：「太子嬪入宮多年，自然可擔。」
你們要跪就跪，再叫你們起來不就是不以她為尊了。
「自殿下六歲，經惠妃娘娘指點便一直陪在殿下身邊，如今公主也有六歲了。」這話說得更厲害了，一是顯擺資歷，二是顯擺勢力，三是顯擺功績。
凌筱一樣沒有，在這虛虛實實話里話外都嘲笑你也配的盤絲洞里怎麼過。
「那太子嬪一定知道洛卿小時候什麼樣子了？」凌筱裝高深立威信不行，裝天真套近乎還是擅長的。
李氏噎了一下，一旁的曹溫露出了與世人同苦的微笑。
凌筱不等她再答話，噼里啪啦，嘴皮子快如倒豆子：「妾身小時候在宮裡習字下課時，洛卿哥哥當時就捉了會飛的蝴蝶送與妾身，說是宮中花蜜最甜，連蝴蝶色彩也最繽紛，如今姐姐送妾身的素心蘭蝴蝶香真讓人回憶起往昔的馨香。」
什麼六歲，惠妃，公主幾歲的，李氏一口一個殿下，她可是叫的洛卿大名，而且她自己就是公主，李氏豈可與她相提並論。
李氏神色不動，她依舊跪著，腰身穩當：「是，殿下出師后隨陸將軍遠征南海，他說大船中心心念念就是宮中的素心蘭，如妾身所言，安神凝息，正是治暈眩的奇葯。」
凌筱被沒想到被她反殺回來，洛卿娶的女子果然不是平庸女子，她木木道：「太子嬪也去了么？」
李氏撩了一記眼刀，從容不迫：「公主嬌貴，妾身乃卑賤之軀，殿下出征在外不可攜女眷，妾身駐於南海之濱待十五月有餘，盼殿下迴鑾。」
……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