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悲慟
這一路上，我們都沒人再說過一句話。
只有王敏自己，一個人淡定地望著車窗外的風景，嘴裡的薯片小聲作響。
楊瑞麒開車載我們上了高速，一路拉我們到了一百公里以外的即墨城。一下高速，城裡的風景讓我不由得耳目一新，車輛也多了起來。
她帶我們到了一家消費比較低的飯店。
果然，在那裡，盧一哲和安小燕已經等候了多時，點好的餐點已經在小圓桌上擺得整整齊齊。
「你好啊，主席。」
我先跟安小燕禮貌地握手，不得不說，她在我回憶里印象還不錯。畢竟，身為學生會很少見的女主席，我們宿舍里男生犯的不少事都是她給幫忙壓下來的……
然後，是蘆花雞。
我和他對視一眼，各自猥瑣一笑，一握手就停不下來。
然後，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骨骼響聲。
他似是在用眼皮給我打眼色——給點面子啊兄弟，沒看見露露在嗎！
我也眨巴眨巴眼——不好意思耽誤盧哥把妹了，旁邊這是你准弟妹！
終於，他敗下陣來，率先鬼哭狼嚎抽出了被我握得有點變形的手掌……
而我則極致裝逼地冷哼了一聲，可惜，整隻右手都紅了！
「膚淺。」
王敏喝了一口水，甩了我一句。
陳露露則超主動地坐在了盧一哲旁邊，悄聲貼著他耳朵念叨……
「好帥哦哲哥！你看你看他那隻手整個都糊了。」
說著，她甚至還裝腔作勢地白了王敏一眼！
王敏咽了口白水，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似是手上的青筋都鼓了鼓。
「服務員！你這裡大菜就一個火鍋魚嗎？再給我點個蘆花雞，速上。」
在座的男生女生們，齊齊抿起了嘴，努力憋住不要笑出來！而我只能攤攤手聳聳肩，心底默默鼓掌，媳婦兒幹得漂亮！
我坐在了哲哥……呸！蘆花雞左手邊，而我的左手邊是王敏。王敏再往左依次是安小燕，楊瑞麒，陳露露，還有蘆花雞。小小的圓桌，五個人剛好不松不擠，其樂融融。
「那個，陳露露……」
楊瑞麒突然說話了。
「那個，剛才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跟你發脾氣的，只是，我開車的時候真的很小心，一般是不會願意跟人聊天的……真的，真的很害怕出事。」
她語無倫次，說話也啰啰嗦嗦。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話頭指向著誰。我看了一眼安小燕，果然，她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趕緊喝了一口茶，起身。
「失陪一下，我去趟衛生間。」
她快步離開，我分明看見她眼波浮動著，似是含著點點淚花。
露露見安小燕離開，輕輕扯了扯瑞麒的袖子。
「瑞麒……大家同學一場，你能不能不要……」
瑞麒細嫩的手，狠狠攥著啤酒瓶！二話不說就倒了一整杯，然後連泡沫一起喝了下去。
「對不起，我果然還是原諒不了她！」
她看了一眼王敏。
「如果我要做什麼傻事，記得阻止我。」
說著，她又氣鼓鼓地倒了一整杯。我和蘆花雞趕緊伸手勸阻：「別別別，慢點楊瑞麒！喝這麼猛，人就著火氣喝酒，醉的特別快，真的……」
「其實我很感動的……」
我嘆了一口氣，難道，這是已經開始說醉話的節奏？
「你們一開始一定都沒認出我來吧。大學四年，我和陳露露一直都是班裡最不起眼的那種女生，現在，也能跟男生一起聚會喝酒聊天了……」
陳露露拍了怕她的背。
「好了好了，別喝了瑞麒。等會還有正事呢，不是嗎？」
「對對對。」她突然反應了過來。
「我不能再喝了。我必須打起精神來，等會，還要回家找楊楓……」
陳露露看著她，面對著一個宿舍睡了四年的老閨蜜，表情萬般心痛。小聲附耳輕語，聲音無比溫柔。
「所以，你是喜歡楊楓的對嗎？」
半晌，楊瑞麒才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要拒絕他？」
「他只是因為同情我才對我表白的！他根本跟我一點也不熟好嗎？他只是知道我也有天眼，每天生活在別人不能理解的恐懼里，僅此而已……」
「沒關係的，我能理解的。你知道嗎瑞麒，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們啊，能看見鬼，那一定很有意思對不對？所以我這四年一直在努力學日語，畢業第一件事，就是求我爸媽幫我辦出境手續，這就跑去日本學土御門了……」
「有什麼好看的，一個個都那麼嚇人。」
「可是很好玩呀。」陳露露如此道，看得我們幾個人瞠目結舌，跟她這麼聊了幾句，楊瑞麒的心情，居然就這麼平靜了下來。
「求你別這麼說了好嗎。我白學了這一年，連自己的式神都有了，結果還是開不了天眼……」
「什麼天眼？」
安小燕這會也從衛生間回來了。
「沒什麼。」
王敏道：「我們可以開始正題了嗎？關於楊瑞麒家那個陰靈的清理工作。」
「你就是楊瑞麒請來的驅靈師對吧，我可以問一句嗎？」安小燕道：「接這樣的活，你一般收多少錢？」
王敏放下了手裡的水杯，在桌上敲出了沉悶的一聲響。
「葉子偉是我的好朋友，我只是應他的要求來幫同學打掃屋子，並沒打算收錢，也沒打算借這個機會擴張生意。」
看得出來，她對安小燕印象也不是很好。
「所以，如果你信任我們的話，這次的行動，強烈建議你不要跟著過來。楊瑞麒似乎很確定家裡那個惡鬼就是楊楓，來者不善，到時候末將恐怕沒法保證你的安全！」
陳露露嚇了一跳，瞪著王敏，又看看其他人。「你，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在這裡提那個名字……」
蘆花雞則是一怔。
「末末……末將？」
王敏眨巴眨巴眼，難堪。
我連忙試圖打個哈哈矇混過去：「哈哈哈哈哈哈，小敏啊出糗了吧？大家不要在意，她電視劇看多了，這就養成了一些奇怪的口頭禪，大家不要在意。」
敏銳的陳露露乾笑兩聲。
「雖然覺得挺二的……不過你越是這麼說……我怎麼覺得她還真的有一點名門女將一樣的氣質？」
小桌上圍坐的人，立時被她這一句話引爆，大家都笑了起來。只有我和王敏，尷尬地不知該說什麼……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安小燕如此道：「我吃不下去了。你們也趕緊去楊家吧。」
她托著額頭，凝望著一桌的狼藉。明明一點酒沒喝，看上去卻比楊瑞麒還醉。我看著她那樣子，竟是有點心痛。
「安小燕……」
「兩位驅靈師都這麼說了。看來楊楓真的是變成惡鬼回來了，可他卻不是來找我報仇的，而是去找那誰……呵呵，我真該燒高香呢，是不是啊，楊瑞麒？」
楊瑞麒聞言，拍案而起。一年的悲憤積累在心頭無處發泄，她，終於爆發了。
「你怎麼好意思說？你這個殺人兇手！」
陳露露和王敏同時站起來，忙死死抱住已經歇斯底里的楊瑞麒。周圍的食客們目光齊刷刷瞄準了這邊。
一時，氣氛緊張到了極點，連我和蘆花雞都瞪了眼，從沒見過女生……呃，從來想象不到當年那個楊瑞麒喝醉酒發瘋的樣子。
安小燕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安靜地坐在那裡，盯著面前的水杯，水面因為楊瑞麒的憤怒而綻放開一圈圈漣漪。
現在的她，還能說什麼呢？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你這個殺人兇手，怎麼還不去償命！為什麼你連駕照都還在，你這種人居然還有資格開車！我恨你啊安小燕……把我的楊楓還給我！陳露露你別攔著我，我要殺了這個殺人犯！」
楊瑞麒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手裡的空酒瓶揮舞來揮舞去，虎虎生風。
那句話，在眾人耳邊迴響。
把我的楊楓還給我……
一時竟讓陳露露也不由得淚目。
我看不下去了。
「夠了！」
鬼手上爆起大力，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我手邊的杯子，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
「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或許你們走不出這道坎去，我可以理解，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楊瑞麒的家裡還有很危險的惡鬼在作祟！不管你們再怎麼為難安小燕，當然我沒有要維護她的意思你們聽好了……」
我看著楊瑞麒，一字一頓道。
「不管你們再怎麼為難安小燕，楊楓他，已經回不來了。你家裡還有家人吧，你怎麼能容忍那麼危險的東西藏在你家的房子里？」
楊瑞麒總算安靜了下來。
「沒有了。」她如此道。
一時，四座皆驚。
楊瑞麒繼續道。
「我父母雙亡，我一直在靠他們的遺產過日子，直到上完了大學，再跑出來自己找工作。沒有人會像安小燕的父母那樣照顧我，維護我……」
她心如死灰。
「算了，你們都向著有權有勢的人，乾脆讓我去死算了！」
說著，她手裡的酒瓶子，狠狠砸上了自己的腦門！
所有人都沒注意，此時的安小燕，已經沖了上來，一把搶過了那酒瓶子。隨著嘩啦一聲巨響，殷紅的鮮血，便從她的流海中，順著鼻子流了下來，宛如一行血淚。
「你們吵夠了嗎？」
安小燕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