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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三)小懲大誡

  郁小凡坐在林莫言那張madeinLondon的皮製沙發椅上。覺得椅子是好看,但坐上去並不舒服。「你們不是要給我解釋嗎?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她刻意坐得筆直,聲音也拔高,但現在面對著高富帥版的林莫言,向來的頤氣指使竟莫名缺了底氣。


  林莫言笑笑,遞給她一杯水。「急什麼,臉紅脖子粗地吼到現在,潤潤嗓吧。」


  郁小凡臉色一尬,她確實口渴,一口氣喝了大半。


  「好了,你快說。」


  林莫言點點頭,「這件事說來話長,其實我也是一知半解,原來你父親,他……」


  她話未說完,郁小凡便咚的一聲昏倒在椅子上。


  林輕語一驚,「林莫言,你把她怎麼了!」


  「別緊張,她只是昏睡。」


  「你弄昏她想幹什麼?你要……你要把她也催眠,一報還一報?」


  「催眠她?我干不出那樣的缺德事!她不是愛睡男人么,所以我……嘻嘻!」他桀桀壞笑。


  「林莫言!」林輕語臉一紅,又立刻板下來,「你敢碰她,我跟你斷了兄妹關係!」


  「哎呀,你還真信?告訴你,她這樣的,送給我我都嫌臟!」林莫言輕蔑瞥了郁小凡。「冤有頭債有主,她現在還什麼都沒幹,我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就濫殺無辜的人嗎?」


  林輕語瞪他,更恨恨地瞪郁小凡,抱著頭痛苦大叫。「啊!一想到那個女人正在過去的世界里和天航哥哥卿卿我我,我簡直想吐!不行,我受不了了!我們現在就得把她弄回去,再把那個正主兒抓回來!」


  「把她送回去,不過是換個人和天航卿卿我我罷了,那三年總是他們在一起。誰讓你當初蠢,把天航拱手送人!」林莫言嘲笑她。


  「那也比那個郁小凡好!」林輕語指著垂著頭昏迷的郁小凡說,「這個不過是自私任性些,那個卻令我噁心。」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她今日的『自私』,到了明日就會是『為所欲為』;『任性』若不加制止,發展下去就是『殘暴』和『不擇手段』。」林莫言說。


  「小語,你想過沒有?蛇蠍心腸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她今天雖然沒做什麼,但不過是心裡的那條蛇還沒被孵出來而已,一旦破殼而出,照樣會咬死人!」


  林輕語沉吟,「不錯,莫言你說得很有道理。那你說該怎麼辦?」


  「小懲大誡。」林莫言緩緩吐出四個字。
——

  林莫言將車停在紫荊苑樓下。


  「上去吧。」他對郁小凡說。「十八樓是你和母親的住處,二十二樓……呃,是你自己的地方。」


  「我,真的住這裡?」郁小凡將信將疑。


  林輕語說:「郁小凡,這件事很難解釋。但來的時候,我們也已經帶你去確認過了,現在的時間確實是七年以後。你可以認為是自己失去了中間這七年的記憶。」


  她用了「失憶」這個說法,並不想讓太多人曉得八音盒的存在。


  「這七年裡發生了許多事情,我三言兩語也說不清。你想找回記憶,不妨上去問你母親,她總不會騙你。」林輕語說。


  郁小凡仍在猶疑,林莫言已替她打開車門。
——

  郁小凡在大堂駐足了片刻。


  這裡有兩部電梯,一部是停二十樓以下的樓層,一部是停二十樓以上的樓層。


  她想了一會兒,選擇先去十八樓。


  她想媽媽了。


  這裡也是獨門獨戶,她雖然因為「失憶」完全不記得這裡的構造,也不難找到。


  門是虛掩著。


  她推開,喚了聲:「媽媽,我回來了!」


  房裡無人答應。


  客廳、廚房一個個找過來,都沒有人。


  郁小凡甚至還找到了母親的卧室,床頭擺放著詩集。那是齊鳳的習慣,睡前總喜歡翻幾頁,翻累了便正好睡著。


  正打算退出房間的時候,她突然瞥到了牆上一個12寸的黑框白底相片!


  郁東森的遺照!


  郁小凡如被雷劈中,咚的坐倒在地上。臉色慘白,背脊一片寒涼!

  爸爸,死了?

  在這七年裡,爸爸死了!

  她覺得整個人都是麻的,心臟簡直已經不會跳動。


  不,不是這樣的。她見過爸爸,就在兩天前。


  那天是天航他們畢業演出,演出結束后她就請所有人去朱麗葉喝酒。


  她喝得酩酊大醉,被林莫言送回家。那時候爸爸還出來接了自己,把自己送回房間,嘮叨著,說女孩子在外面就該滴酒不沾,怎麼能喝到這般沒有形象。


  他還替自己打了熱水洗臉,說自己滿嘴酒氣,難聞極了。


  那些話,言猶在耳。


  可是時間過了七年,活生生的人成了牆上冷冰冰的照。


  「爸!爸!你回來啊,你別嚇我啊!」


  郁小凡跪在地上痛哭,不知什麼時候,臉上已全是淚水。


  林莫言推著林輕語站在門外。


  「你爸死得突然,心梗,很快就去了,沒遭多大罪。」林莫言淡淡說。


  郁小凡抽泣著。「他心臟是不好,但一直吃藥控制得不錯。怎麼會……」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藥了。他在牢里,為了爭取保外就醫,三個月沒有吃藥。就在假釋的前一天,突發心梗。」林莫言說。


  「牢里?我爸為什麼會在牢里?他……他自己去坐牢的么?」郁小凡驚恐地睜大雙眼。


  林莫言仍不帶感情-色彩,「他的一個項目出了質量問題,整座橋塌了,死傷六十幾個人。他是法人,當然要坐牢。」


  郁小凡哭著搖頭,「怎麼會這樣?爸怎麼能坐牢?他坐牢了,我和我媽怎麼辦?」


  林莫言冷冷道:「你這話說得新鮮,憑什麼郁東森他不能坐牢!人在做,天在看!喪盡天良遲早要遭報應!郁小凡,你只曉得你和你媽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死難者的家屬?


  有新婚燕爾死了丈夫的!有白髮老娘死了唯一兒子的!還有父子兩人都在工地上,一下送走家裡兩個男人的!你說她們該怎麼辦!」


  他本來還盡量剋制著情緒,可越說越怒,說到後面簡直怒不可遏,朝著郁小凡就吼起來!


  「他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認識他們!我只要我爸!」郁小凡尖叫。「他們一百條命,也及不上我爸一條!」


  「厚顏無恥!」林莫言咆哮著,「小語你看到了吧!我說這種人就是死不悔改!他們這個階層,自私自利是刻在骨頭裡的基因!」


  「我不理你們!我要找我媽媽!」郁小凡猛地擦一把眼淚,跳起來。


  齊鳳的手機還在房間里,再加上方才進屋時大門也敞開著。郁小凡斷定齊鳳並沒有走遠,很可能只是去了二十二樓拿什麼東西。


  她急著想見到母親,連電梯都不高興等,直接從消防梯那邊奔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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