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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現在的世界

  林輕語微微一怔。


  嫂嫂餅?她轉念一琢磨,這應該是小薩的名字。


  這裡是四十年後,叨叨早就不在了。這條白色小薩體貌和叨叨很像,多半是叨叨的孫子輩,只是為何要取個名字叫做「嫂嫂餅」?

  「歡歡,你們怎麼會住在這裡?」林輕語曉得邢歡無法回答,但還忍不住問。「這裡就你和媽媽兩個人嗎?有沒有舅舅什麼的和你們一起住?」


  如果這裡真的是普羅旺斯,那就是說天航哥哥婚後帶著全家移居海外。


  可真的普羅旺斯並沒有彩虹莊園,那是畫家的虛構。


  她沒有去過普羅旺斯,那時在畫展上看到這裡的美景,羨艷不已,對邢天航說,能住在這棟房子里的人看上去就很幸福。


  邢天航當時笑著答,說這並不是法式鄉村風格的莊園,恐怕是畫家為了意境而自行添加上去的。


  那眼前這座莊園又作何解釋?

  莫非,她還是在畫里?

  林輕語不想再往下想,腦子已經夠亂的了。還是等見到邢歡的媽媽再說吧。


  見了她,一切謎底就都有了答案。
——

  陳家寧關上房門出來,對眾人搖搖頭。


  林輕語失蹤已有一月。


  一月前的清晨,邵澤平從外面背了邢天航回來,路上就開始咯血,當天晚上,病情迅速惡化。


  除肺部外,全身其它臟器也逐步出現衰竭,送進醫院立馬下了病危通知。


  可他依然十分清醒,拒絕手術,要求回家。


  陳家寧無奈。他不是家屬,無法強迫手術。即便是家屬,也必須尊重患者本人的決定。


  而回來后,邢天航便呆在屋裡,誰都不見。


  第一周,他還緊張地盯著手機或者電話,期待他派去尋找林輕語下落的人能給他帶回好訊息。


  儘管曾親眼目睹她在眼前消失,但他仍希望那是自己神經錯亂的幻覺。他想有人能告訴他,從來都沒有什麼八音盒,小語只是同他吵架后負氣出走,又或者期待在每一次睜開眼睛時能看到她守在床前。


  可是,並沒有。


  第二周,他的意識漸模糊,常常會突然陷入昏迷。


  他已經明確了一個事實,小語確實是穿越了時光,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他最為擔心的,並不是她有沒有成功阻止催眠。而是這個世界里的八音盒不見了,倘若被人拿走,或者毀壞,那是不是意味著一個極為可怕的事實——她永遠都回不來!


  這個念頭困擾著他,每一念及,皆不寒而慄。他的精神愈加頹敗,林莫言一面挂念妹妹,一面還要強顏歡笑勸他吃點東西,說否則小語回來看到他這個形銷骨立的樣子,定會大罵他沒有照顧好。他木然地往下咽,卻連血一起嘔出來。


  第三周起,邢天航似乎好了一點,清醒的時候多起來,呼吸機也不再時刻需要,有時候還能靠著床頭小坐一會兒。


  他總是望著巨大的落地窗外,不管白天黑夜都不許人拉上帘子。他獃獃地望著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城市,望著陽光下如通天帝國的正天大廈,望著一群群來回飛旋的白鴿……


  他的小語,曾經就在這裡。


  他再不和人說話,也不再發脾氣,喜怒哀樂就像被拉了總閘,吃藥打針,無一不從,就算邵澤平進來,也能乖乖配合。


  今天,是第四周。林輕語失蹤后第二十八天。


  陳家寧臉色沉沉,他生性開朗豁達,但這一個月來都未曾展顏。


  「怎麼樣?」林莫言湊上去問。


  陳家寧搖搖頭。


  林莫言一拍茶几,恨恨說道:「他是要存心氣死我嗎!小語已經不見了,他是打算走在小語前面是不是!」


  他這一月又要顧公司,又要顧邢天航,每日只睡兩三個小時,兩眼熬得通紅,一下瘦了十幾斤,比做牢那會兒都慘。


  邵澤平喃喃說:「還是送醫院吧。再下去,就算輕語回來,怕也見不著了……」


  林莫言抓著前半句,立刻附和,「送醫院!我給他簽字,我是他兄弟,比親的還親!」


  邵澤平烏鴉嘴地補了一句說:「法律上不認的,還是通知他父親吧。若真出了什麼事,最後還是要讓他父親曉得的。」


  「你給我閉嘴!天航他能出什麼事!」林莫言紅著眼睛沖著邵澤平吼。


  他忘了方才自己也還說過類似的話,怒沖沖說:「他那種父親有什麼好通知的!天航不會有事!你們再有誰敢咒他,小心我現在就打到他殘廢!」


  邵澤平愣愣說:「我沒咒他,我只是說再拖下去恐怕就……」


  「恐怕你妹!」


  林莫言一擼袖子已經沖了上去,緊攥住邵澤平胸口衣襟,紅著眼睛,咬牙切齒說:「我警告你把話收回去!我可是有過案底的,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替天航和小語報仇!」


  「都別吵了!」


  阿德從卧室里出來,一把拉開廝打的兩人,低沉著嗓子說:「先生說要出去。」
——

  邢何也曾答應,邢天航能在任何時候自由探望聶婉慧。


  但必須提前告知。


  邢天航喉嚨充血,幾近失聲。他本不想打這個電話,但又覺得似乎聽一下父親的聲音也不錯。


  「爸。」他喊了一聲。


  聲音太輕,邢何也似乎並沒有聽到,等待了數秒,問道:「天航么?」


  「是。」邢天航用足力氣,但喊出來的聲音依舊似敲不響的破鑼。


  「嗓子怎麼了?又喝酒喝啞了?」邢何也呵斥,「快三十的人了,不知成家立業,成天荒淫度日!」


  邢天航捂著聽筒,扭過頭劇烈咳嗽。


  邢何先不耐說:「有事么?大家都等我開會。」


  邢天航想了想,確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便在咳嗽中間勉強說了個再見,然後掛了。


  「爸」、「是」、「再見」,從前到后,他一共說了四個字。


  但好歹完成任務。


  他覺得有些輕鬆,微微揚起唇角。


  他將所有人都趕出去,自己慢慢地站起來,扶著牆走進浴室。他打算洗個澡,洗掉這一身的藥水味,再刮刮鬍子。


  母親是個顏控,今天是最後一次看望她,自然不能叫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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