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王母娘娘和美人魚
晚八點，曲終人散。
林莫言發來了標書的傳真件，不出邢天航所料，第一個項目只是試水，總標的也不過3.5個億，和平時的一個普通房產項目相差無幾。
利潤不高不算，還諸多苛刻要求。
當然，接標的都曉得，這一單的價值絕非看上去那麼簡單，誰拿下這自貿區的第一標，誰就能上政府供應商名單，從此才有資格參與往後的成百上千的大項目。
邢天航看了看，心中已經有底。但他的要求並不單隻拿下，而是要艷驚四座！
阿德問邢天航要不要致電家寧過來，他說不用。林輕語有事晚歸，他自己回房間躺了一會兒，只覺心煩，便又起來打開書房電腦。
最近的狀態有些奇怪。
他向來是個很靜得下心，讀得進書的人，但近一段時間來，不論寫策劃案，還是做設計，都無法高度集中。只要持續半小時以上，就會覺得頭暈欲嘔，那些字和線條就像會動一樣，在屏幕上忽大忽小，不停跳來跳去。
今天，又是如此。
他覺得可能是盯著屏幕用眼過度，便將要閱覽的資料下載下來，然後列印成紙質，捧在手上看。
剛看一會兒還好，但時間一長仍然不行。
可能是最近太過勞累，應當不致有太大問題。他吁了口氣，去浴室洗了把冷水臉，強行平復內心的煩悶。
可這次能集中的時間更短暫，才二十分鐘剛過，就一陣陣噁心。
「啪！」邢天航恨恨將資料甩在桌子上。
——
林輕語琢磨著，邢天航這人其實是有些異想天開的。
當然，他確實天才，剛一見面就看出來那個圍巾是邢歡的尾巴，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從事特殊教育這麼久，後來跟白園長也敘述了那天的經過，連白園長都嘆為觀止。
但這種天才呢，通常就有些不切實際的毛病。比如他提議說，以後歡歡每次上課都在泳池上，這怎麼可能嘛！
為了給她上一節課，白園長都得嘩嘩流個半池子水，上完再嘩嘩放走？
這什麼代價？還不把白園長花白的頭髮都心疼成全白啊！
傷財不說，每次上課都讓林輕語陪著一起泳裝秀，這也勞命啊！
所以林輕語覺得自己想把歡歡教好，還得另闢蹊徑。
她想到以前看過的一個笑話：
說精神病院有位老太太。每天都穿著黑衣服，拿著黑傘，蹲在院門口。
她的主治醫生就想：要醫治她。一定要從了解她開始。
於是那位醫生也學她穿起黑衣服，拿著黑傘，和她一起蹲。
就這麼著，兩人不言不語地蹲了一個月。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天，那位老太太終於開口和醫生說話了，「請問一下，你也是香菇嗎？」
林輕語豁然開朗，覺得既然你搞個圍巾就能冒充海鮮，那我也會啊。圍巾嘛，小商品批發市場有的是。
正好邢天航和林莫言都要去參加什麼晚宴，她就樂得一個人逛街，吃大排檔。
跟邢天航在一起，什麼都好，就是少了這樣的樂趣，讓她悵然若失。
一百塊買了一打圍巾，各種顏色各種料子，她和邢歡還能互相換著戴。
再到一樓，又是成批的髮夾呀、發箍呀、各種卡哇伊的皮筋啊……鋪天蓋地，又便宜又可愛。
耳邊放著令人熱血沸騰的口水歌，洗剪吹的小帥哥瘋狂攬客，熱情地叫她美女美女，拉她進店。
林輕語腦子一熱，出來的時候已經留了兩張毛爺爺在店裡。
不僅有髮飾，還有丁零噹啷的項鏈、耳環、紋身貼、墨鏡……竟然還有兩個假髮！
林輕語很滿意。
有女兒就是好，可以一起玩這些。雖然歡歡有些特別，但女孩的天性不變，她應該會很樂意成為一條小美人魚，和媽媽一起游在大海的懷抱。
啊，媽媽……自己是媽媽呢！
林輕語想到這裡又忍不住笑了。那天泳池的經歷她事後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她太想告訴所有認識的人，說自己等了這麼久，這次終於要嫁給愛的男人了，但又覺得發朋友圈這種事情還是做不太出來。
她第二天、第三天都戴著那枚扭蛋大小的鑽戒出門。中午吃飯的時候，特地在白園長面前誇張地舉著一根麻花咬著，手指在他面前亂晃。
晃得白園長終於忍不住問：「小林啊，你這麻花兒看上去不錯，給我一根嘗嘗！」
林輕語十分悲哀地提醒他，「園長，你沒瞧見我這手今天有什麼不同么？」
白園長嘆一聲，「小林，姑娘家大了，別老買這些假貨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要買也要買個以假亂真的嘛！你看，這鑽這麼大，一看就是假的。唉，你這孩子，就是愛貪小便宜。」
林輕語默默地摘了那枚扭蛋鑽戒，縮進抽屜。
現在，林輕語拎著沉甸甸的戰利品從小商品市場出來。時間還早，她決定趁邢天航不在去幹個兩斤麻辣小龍蝦，還有老鴨粉絲湯和榴槤冰淇淋……
哇，這樣的夜晚簡直完美！
而這樣的夜晚，天航哥哥要知道，絕對會嘮叨半天。辣的不要吃，會長痘；烤的炸的不要吃，會上火；路邊攤更不能吃，不衛生！
他這個人就是少了情趣。
有一回她抱怨他帶她吃的那些餐廳口味太過寡淡，環境太過優雅，無法激發人內在那種紅了眼睛、擼了袖子上的亢奮食慾，也勸他改變飲食習慣，找一些能令人胃口大開的食物，這樣或許會對他的進食困難有所改善。
邢天航欣然接受，問她想吃什麼。
她說水煮魚。
她記得以前和林莫言吃過一次，在一家人氣爆棚的餐廳，門口等座的要排兩個小時。店裡布置得濃濃東北風情，牆上都掛著斗笠，吊著一串串辣椒、苞米和蒜頭。
那水煮魚裝在銅盆里，比一般人家的洗臉盆還大，白嫩嫩的魚肉，滿盆熱油，滿盆花椒和紅辣椒。她想起來就饞。
第二天，邢天航就帶她去了一家餐廳。
在一個空無一人的高級會所，服務小姐用名貴的景泰藍湯盅端上來一盅精巧典雅的水煮魚。他們坐在餐廳的中央，四周都有水晶帘子垂下，正前方還有一架三角鋼琴，一個白色長裙的女孩正在為他們現場彈奏。
那頓飯吃的，林輕語覺得自己就像瑤池裡的王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