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鑰匙
古時候,倘若男女間有了情意,都喜歡互贈個信物,小姐送公子一個荷包啊,公子送小姐一個隨身的玉佩。兩人便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慌張而執著。
君生我生,一諾千金。
現代人則不同。
他們習慣約會時看男孩開的車,訂婚時看鑽戒幾克拉,結婚時看婚房買在哪,單價幾何,裝修豪不豪華。
他們用這種來衡量愛情。有標準,有套路。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沒有了荷包玉佩,人間也不缺真正的愛情。倘若梁祝穿越,又或者是羅密歐與朱麗葉,都學會了用別的方法傳情達意。
別如鑰匙,比如卡。
給心愛的女孩一把自己家中的鑰匙,表示對她敞開心門,彼此再無間隙。
給心愛的女孩一張信用卡副卡,表示儘管任性-吧,我就是對你一擲千金!因為在我心中,你遠比千金更重要得多。
林輕語就有邢天航家的鑰匙。
從他拿到鑰匙的第一天起,他就給林輕語配了一把。
她一直都住在他的心裡。
不論是三年前被外力強迫,不得已成了兄妹,還是現在雲開月明,關係明確的戀人,有些東西不容改變。
而其實,最幸福的鑰匙,是不被人使用。
就像邢天航現在,他回到家中,明明有鑰匙,卻不肯拿出來。他伸手放在門鈴上,期待那一聲叮咚之後,就有一個可愛的女孩開門來迎他,笑嘻嘻地說一聲:「你回來啦?」
她替他拿好拖鞋,接過他脫下的外套,然後催他去洗手,最後拉他到餐桌前吃飯。
這是他以前陪她玩過家家時演練過無數遍的橋段。那時候她總是拿亮閃閃的彈珠做飯,髮夾皮筋做菜。而他則一直盼著能有一天弄假成真。
門鈴還未按下,門卻已經開了。
可愛的女孩笑嘻嘻出來迎他,「天航哥哥,你回來啦?」
「嗯。」邢天航進了門,禁不住把她摟進懷裡,從發間開始,一寸寸輕吻。
「哎呀,你快去洗手啦。」
「唔,等下。」邢天航敷衍著說。
他這個等下,一等就是好久。從發間、額際直到眼睛,每個吻都很輕,卻一遍一遍,顛來倒去,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哎,洗手,吃飯啦!」
「嗯。」邢天航含含混混應了聲,嘴上答應,卻完全不付之行動。
他要高她許多,半佝著身子時間久了就覺得有些累,乾脆又一把抱她起來,扛到了沙發上。
他坐著,又讓林輕語坐在自己身上,終於不再親吻,心滿意足地望著她。
「吃飯吧。」林輕語催他。
「我有點累,過會兒吃。」
「累?那你還抱著我!」
「抱著你不累,越抱越解乏。」
林輕語皺著眉頭,「天航哥哥,我覺得你變壞了。你以前都很正經的。」
「是嗎?我覺得現在也很正經啊。」邢天航慢悠悠說道。
但他的心裡卻嚇了一跳,被自己的反常嚇了一跳。
沒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會開了門,看到喜歡的女孩就忘了一切,不管不顧地把她抱在懷裡,思維停頓,大腦空白。不會只想就這麼一直抱著她,使勁親,使勁愛,喜歡得不知怎樣才好。
他甚至後悔今天上班,害怕晚餐后她的離開。他想把世界上一切的美好都奉獻給她,又想把她緊抓在手裡,藏在口袋裡,時時刻刻在一起,不許任何人分享。
他一抱著她,親吻著她……不,不用!他只要看一看她,全身的血液就會立刻以三倍的速度迅速奔騰起來,翻著跟斗,興奮尖叫,一路踩扁理智,佔據他的大腦!
唔,還有身體某一處別的地方。
小獸伸出爪子,壞壞地,漫不經心地撓,那層牢籠已脆弱得跟紙糊一樣,完全囚不住它。
情感被禁錮了三年,一旦放開,竟是排山倒海,毀天滅地之勢!智商也好,情商也好,什麼都不管用!
邢天航喉結滾動了下,他覺得自己很渴。
「我……呃,我們還是先吃飯吧。」他終於慢吞吞說。
小語是學醫的,雖然是心理學,但基本常識還是有的。況且她就坐在他腿上,那一處的堅硬只怕立馬會被察覺。
她會覺得自己是個色狼。
邢天航擔憂地想,不能讓十幾年的好哥哥形象就這樣給毀了。他和小語來日方長,以後結了婚,會一直幸福地在一起。
嗨,你給我安靜點兒!
他對那頭張牙舞爪的小怪獸說。
——
「我本以為會議不會到那麼晚,還打算去接你下班。」邢天航說,給林輕語夾了一筷蔬菜。
其實會議準時結束,他只是被別的事情拖住了而已。
林輕語滿嘴牛肉片,卻在碗里堆了半山高的蔬菜,嚼了兩口說:「沒關係啦,坐地鐵很方便,我自己回來就好了。」
「可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邢天航說。
「實習而已,又不是正式上班。」林輕語說,「就是上班也不一定要接送啊,我又不是不認得路。」
「我不擔心你不認識路。」邢天航說,「我只是想讓你同事們都認識我。」
「認識你幹嘛?」林輕語不解地望著他。
「認識我,曉得你是我女朋友,名花有主。」邢天航似笑非笑。
「噗!」林輕語幾乎要噴飯,放下碗筷,哈哈大笑:「天吶,笑死我了!」
她捶著桌子,笑得前俯後仰。
邢天航倒有些尷尬,是自己這個笑話說得很糟糕么?為什麼小語笑成那個樣子?
對,他說這個是想逗她笑,但微微的害羞的笑就可以了,現在這種笑法……是他哪裡說錯了嗎?
唉,看來自己真不擅長這個,以後還是老老實實做她的天航哥哥,別搞這些莫名其妙的,啼笑皆非。這確實不是他的風格。
「小語,你別笑了,小心嗆到。」他惴惴的,盛了半碗湯遞給她。
「可是實在太好笑了啊!你……哈哈,你說話的樣子,就好像我有多搶手,世上男人都要為我打得頭破血流似的!哈哈哈……」
邢天航愣愣地望著她。
玩笑歸玩笑,但她在心裡確實就是天下第一,別說為她打架頭破血流,就是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又如何?
「我……我怕有別人會同我爭你。」邢天航木木地說,相比林輕語的笑,他幾乎有些緊張。
「昨日在海邊,我就很害怕,怕你不同意。」他繼續說,輕咳了兩聲,遂歸於沉默。
「為什麼覺得我會不同意?」林輕語也不笑了,眨著眼睛問他。
「因為你拒絕我太多次,因為你那個無中生有的男朋友。」邢天航想起從前,突然生氣起來。
他都快忘了第一次說喜歡小語是在什麼時候了,實在太早,而又發生過太多次,記憶前後交織,疊在一起,令他茫然無措。
「如果不是因為他,你很早就會答應我的,是不是?」他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固執起來。
「我們就不用各自經歷那些孤單而莫名其妙的時光,我們可以很早就在一起,早點結婚,也許現在連孩子都有了。」
「這不是他的錯。」
林輕語說,「在我最自卑難過的時候,是他陪著我,告訴我我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兒,值得人喜歡,值得一個很英俊的男朋友和未來幸福的生活。」
她望著他的眼睛。
他清雋的眸里有她,而她的眼裡卻是清瑩淚光。
「我是很喜歡你,在你第一次說喜歡我的時候,甚至可能比那更早。可我一直不敢答應你。
你太好,就像天上的星辰,絢爛璀璨,只可仰望。
我怕答應了你,卻又終有一天自己都不曉得怎麼回事的時候,就給拋棄了。」
「你認為,我會拋棄你?」邢天航沉默良久,極不甘願地吐出那幾個字。
林輕語緊咬著唇,凝視他三秒。
「你不是也拋棄了小凡嗎?」她猶豫再三,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