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最無恥的人
邢天航臉色蒼白，勉強靠著沙發椅站立，緊按著額頭，冷汗簌簌而下。
「這些話不是我說的，是約會時你自己說的！」郁小凡聲音簡直要刺穿屋頂，美麗的臉孔扭曲，譏笑變成獰笑。
她也說不清自己什麼心態，只覺得看到邢天航痛苦的樣子，自己的痛苦彷彿就能有所緩解。
「我沒有逼你，我爸媽也沒有逼過你！是你自己願意的！你同意跟我結婚！說要保護我的！」郁小凡尖聲說道。
她一直在喊，嗓子也迅速痛起來，每說一個字都像有煙頭在聲帶上烙下一個洞，可她一點都不在乎！
她要繼續喊！繼續哭！繼續叫！
「可我爸一出事你就要和我分手！你們竟然還有協議！你把我們倆的感情寫進協議里！哈哈哈哈……
邢天航，三年的愛值多少錢！你開個價，我買它一百年！一千年！哈哈哈……」
她凄聲大笑，狀似瘋魔，笑破了嗓子，又漏幾聲嘶啞的哭泣。
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在她心裡迅速滋生，瞬間佔據了她所有理智。她不曉得那是什麼，以前也從沒有過，但現在這種情緒大片蔓延，讓她像偷嘗了禁果的夏娃不計後果，一發而不可收拾！
「你到底愛過我多少？邢天航，你知道我為什麼每次約會後都要把它們寫進微博里嗎？我並不想要秀什麼恩愛，這些都是不公開的！」郁小凡語聲低弱，凄凄地說。
突然，她聲線陡的拔高，用最高的音階一下扎進他腦幹深處！
邢天航一聲悶哼，跪倒在地上。
「我這樣做，只是想證明……證明它們都發生過，都是真的！
邢天航，我想證明你愛我。
你知不知道？
因為你從來沒有說過愛我！沒有牽過我的手，沒有主動吻過我！
邢天航，我們都要結婚了，三年來，你卻從沒想過要我！甚至我投懷送抱，你都不要！
我沒辦法，我只好通過這些照片，這些記錄來告訴自己說，你是愛我的！而現在，你竟然連這樣的愛都不肯給了！」
她注視著邢天航，大顆的淚從眼中滾落下來，無聲無息。
傾城之美，傾城絕望。
她緩緩說道，自嘲地笑，「這樣可憐又可悲的郁小凡傳出去，只怕讓滿南陽都笑掉大牙！大家心中的公主原來是個棄婦！
一直百般討好乞求你邢大公子垂青，現在卻被一紙協議抵消三年感情！哈哈，邢天航你竟然就這樣不要我了，像件舊衣服一樣毫不留情地丟掉！
而我爸也就這樣把我賣了！管什麼寶貝女兒，掌上明珠！什麼都是假的！
那我再把你買回來可不可以？哈哈哈哈……我用我將來繼承的一切，再把你重新買回來！」
邢天航已經痛到眼前發黑，明明聽不清郁小凡在說什麼，但她尖細的聲音偏偏又十分清晰地傳進耳朵里，誘發他下一波的劇痛。
「小凡，不是這樣。」邢天航咬著牙站起，吃力說道：「我正想親自跟你解釋。
這三年是個誤會，我們不該相愛，我是……我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我本來愛的人不是你……」
郁小凡噙著眼淚點頭，凄厲自嘲，「愛了是緣分，不愛是誤會，話就由你說了算。」
她走到邢天航的面前，硬著脖子仰頭問，一字一頓：「那麼邢總能不能告訴我，本來愛的人是誰？」
邢天航尚未回答，桌上手機屏幕突然閃了閃，接收一條微信。
邢天航臉色一變，剛要去奪回手機，郁小凡近水樓台，已經眼明手快地按了下去。
林輕語傳來一條小視頻。
濱江一品的家中，餐廳中熱飯熱湯，色香味全。
她對著鏡頭自拍，嘟了可愛小嘴：「天航哥哥下班沒？說好不許加班的呢！再不回來，我就把它們吃光光啦！」
「這就是你本愛著的人么？」郁小凡恥笑說。
「是。」邢天航望著她，坦然承認。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堅定。
「我愛小語，一直就愛。但三年前我的腦子好像被人動了手腳，讓我無法忠於所愛，所以……」
「啪！」
一個耳光抽上邢天航的面頰！力量之大令他幾乎站立不住！
「邢天航，你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最無恥的人！」
——
邢天航沒有解釋。
他早料到再多的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
命運耍了他，給了他一個漂亮而有毒的角色，卻在他即將墜落深淵前的那一刻，天良發現，伸出兩根手指，將他拉了回來。
但不管如何，他這個陳世美是做定了，整個南陽，除了林家兄妹恐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他的話，所有解釋都是徒勞。
這也是他為何不想解釋，而寧可直接而郁東森談條件的原因。
他百口莫辯。
郁小凡說的沒錯，他就是這樣的人，無情又無恥。
郁東森入獄，他拋棄未婚妻另結新歡，大權獨攬。大部分人眼裡，這就是事實。
郁小凡什麼時候走的，他完全不曉得。他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像是被抽干全身力氣，連動一動手指都不能。只能任由那可怕的痛感一點點消失，高抬貴手放過他。
再次睜開眼時，天幕已昏暗。
此處是南陽最奢華的商務中心，各棟高檔精品寫字樓鱗次櫛比。郁東森在三十樓的時候，總喜歡俯瞰整個街景，想著如何將他的房產帝國版圖進一步擴大。
邢天航卻只喜歡看這裡的日落。
暮色四沉的時候，有一種哀傷絕望的美。
就像明知這樣的結局，卻仍奮不顧身地朝前奔去，刀山火海，縱千萬人吾往矣。只要身側，有她相伴。
電話鈴聲響起。
他望著屏幕上那個笑嘻嘻的女孩，身上又漸漸恢復了力氣，撐著身體坐起來，溫柔回應：「小語？嗯，剛才在開會……對，不加班……有吃藥……午餐是朱秘書幫我訂的，都吃完了……
呵呵，小語是要繼續這樣聊天？還是想我十分鐘后按你門鈴？」
他放下電話，緩緩起身，披衣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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