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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春風撫枯柳,枯柳發春芽

  日出春風揚,冬日裡多大雪,破了春之後卻日日都是艷陽天。尤其立春后,陶陽城的枯樹都抽了新芽,比北境的樹木早綠了起來。百里捻在北境時,春風還沒有那麼暖,北境的春日本就比西邊陶陽要晚來幾天,百里捻在陶陽這幾日,算是搶賞了早春,春燕綠樹芽,一樣也沒落下。


  百里捻站在高鳴台的閣樓之上,這是他早些時候住過的地方,沒成想輾轉許久又站在了這裡。他面朝著西邊,能看到西邊的蒼玉山,只是他本想要瞧一瞧那廣袤的羌晥草原,卻被蒼玉山擋了個結實,一眼也未能瞥見。


  春風送暖還乍寒,百里捻又站在高處,莫湮怕他著了涼,特地拿了一白鵝毛的披風給他披上,「主上,您在這裡站了許久了,該回屋取取暖了。」


  百里捻的眸子依舊對著西邊,並未收回來,「王上回來了嗎?」


  自從和百里捻談過之後,賽戩還真考量了他的話,今日一大早便去了前殿,招了大庶長過來,還有幾位文臣大將,一併在前殿商討著。想來商討的也是聯姻之事,這是到底成或者敗,全然便在這幾天了。


  「羌晥王還未回來,不過讓人送了午膳過來,讓您先吃著。」莫湮道。


  百里捻點點頭,「知道了。」他正欲轉身回屋中,不經意低眸掃了閣樓下一眼,那閣樓下不遠處的另一個宮道上,一個身著茜素紅長袍的女子飛奔而過,她騎著一匹赤馬,身姿帶著幾分驍勇,堂而皇之騎馬奔過前殿,彷彿把這高鳴台當做是羌晥草原了。


  「那人是……塞姝公主?」百里捻抬著眸子,能在高鳴台如何肆意妄為的,應當也就是這唯一的公主,賽戩之妹塞姝。她雖不是嫡公主,可賽戩並無嫡親的兄弟姐妹,只有一位親王叔,王叔膝下八個孩子,卻只有老八塞姝是掌上明珠,其他皆是馳騁沙場的男兒郎,而這唯一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公主,卻也隨了草原人的性子,最是驍勇善戰,更善騎術。


  百里捻不用多猜,也能知道那人就是塞姝了。


  莫湮果然點了點頭,「回主上,那人就是前幾日才來到陶陽城的塞姝公主,她本在蒼玉山內的羌晥草原,是羌晥王親自將人接來了陶陽城,應當為得是聯姻之事。」


  「塞姝如今住在何處?」百里捻問。


  莫湮想了想,才指著不遠處的一處樓閣,「金殊閣。就那邊,最高聳華麗的那處樓閣,離著羌晥王寢宮很近,下了台階往西邊轉個彎就是。」


  百里捻瞧著那處的樓閣,眸子微微抬起,「塞姝公主應當頗受寵愛吧。」不然也不會由著她在王宮騎馬,更不會讓她住在金殊閣。


  莫湮點頭回應道:「塞氏王室多男寡女,只有一位公主,雖出自旁系,但依舊深受寵愛,羌晥王最疼愛他這個妹妹。」


  「最受寵愛的公主?」百里捻卻垂下眸子,喃喃念著這句話,有風吹過他的面頰,劉海隨風飄蕩,「最受寵愛的公主,卻要和各國聯姻之事,牽扯在一起,公主烈性,怎麼可能任由擺布呢。」


  百里捻將方才看過的書卷遞給了莫湮,他則轉身往下了台階。賽戩的寢宮望北樓乃是高鳴台最為高聳的地方,這望北樓的名字也是賽戩不久前才定下。百里捻以大姜國君的身份來羌晥,本來是安排在高鳴台的西苑,只是莫湮等一眾隨從皆住在西苑,他卻住在望北樓。


  望北樓離著塞姝的金殊閣很近,下了這一條長石階,便能轉到金殊閣門前。


  ……


  高鳴台,西邊馬廄。


  身著茜素紅長袍的塞姝,從赤馬上一躍而下,她未梳髮髻,只用一個金冠落在頭頂,留下長發冠成馬尾,下馬之時馬尾隨身體晃動,大有一份不輸男兒的英氣。


  她將韁繩扔給了也在馬廄的衛禹,笑得十分爽朗,「小衛子,這赤騰烈馬本公主可給了你了!要是王兄問起來,可沒我的事兒了!」


  塞姝一直眼饞賽戩的赤騰烈馬,可是這馬也是賽戩的心愛之物,從不許她騎。而這次從羌晥草原進陶陽城,賽戩許她騎一次,不過還要衛禹親自盯著,怕她一得意,把他的寶貝馬騎回羌晥草原,那賽戩可就得不償失。


  衛禹抬眸瞧了塞姝一眼,他從來就跟在賽戩身邊,與這塞姝公主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彼此從未當對方是公主或侍衛,像是玩伴一樣熟悉,自然也像是玩伴一樣毫不拘禮。


  衛禹瞪了塞姝一眼,滿眼神里都是嫌棄,「我的公主殿下,你總算把赤騰烈馬還了回來,你也就趁著王上在前殿商討大事,騎這麼一回吧,要是王上知道你騎著赤騰烈馬在王宮瞎轉悠,他早就把你拎下來了!」


  衛禹說得倒是實話,上次還在羌晥草原之時,塞姝偷騎赤騰烈馬,就被賽戩當場拎了下來,從點腳起身到把塞姝扔在地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塞姝撇撇嘴,埋怨的眼神掃了衛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上次本公主偷騎赤騰烈馬,被王上逮到,摔傷了胳膊,還不是因為你告的密!別以為本公主忘了此事,我記得真真的呢!」


  衛禹低著眸子,有幾分心虛,雖然他也不是故意去告密,可是上次之事到底是他說漏了嘴,還惹得塞姝摔傷了胳膊,躺了整整兩個月才能起身。不過衛禹也沒有丟了氣勢,他抬起眸子幽幽道:「你胳膊好了之後,追著我打了三個月,我也沒忘記呢。」


  塞姝吃癟,她猛瞪了衛禹一眼,「還不是你活該!」


  懶得跟衛禹嚼嘴皮子,塞姝扔下赤騰烈馬,還不舍地看了兩眼,最終只能轉頭離去,赤騰烈馬是賽戩的愛物,她總不能搶了王兄的心愛之物。雖然塞姝心中早就想這麼做了,可她那王兄比她還要不尊禮節,她這點花花心腸根本就對付不了賽戩。


  塞姝嘆了一口氣,撇撇嘴道:「雖說本公主也稱不上公主的名頭,可王兄更不像是一國之主吧!」


  身後的衛禹聽見了塞姝的話,他抬眸瞧了她的背影一眼,也嘆了一口氣,「我們羌晥可真是中原最為奇異之國了。」


  不管是滅掉的南明也好,還是西昭大姜,均是以禮治國,只有這羌晥乃是以戰功文采論成就,且世襲之禮在羌晥最是無用,用賽戩之言便是:我賽戩用人不看你老子,只看你自己!


  雖然有些粗莽,但也並非無一點道理。


  塞姝離了馬廄,從高鳴台前殿經過,本想進去見一見王兄,可是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爭論不休,說得皆是天下大事,不是什麼聯姻之事,就是天下格局,好沒意思。塞姝不喜歡這些,她只喜歡蒼玉山內的那片草原,她與嚮往中原的賽戩不同,當初賽戩進中原遷都陶陽城,她都不願跟著同來,她只想在自己熟悉的大草原騎馬射箭,逍遙快活。


  塞姝沒進去,覺得怪沒意思,便轉身回了金殊閣。她從不帶丫鬟侍女,一個人悶悶不樂地朝金殊閣走去。春日裡乍暖還寒,又是近日暮的時辰,微風帶著涼意,她地折了一根樹枝,握在手中東敲敲西打打,了無興緻地低頭往前走。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覺得手中的枯樹枝打到了一個人,她是低著頭往前走,眸子順著枯樹枝看到了一雙腳,鎏了金線的白錦鞋,衣衫下擺也是白錦布。她這才知道面前站了一個人,緩緩抬著頭,視線從那人的腳底一路移到臉龐,通體的白衫,身姿雖消瘦但也不乏挺立,目光最後落在那人臉上。


  塞姝愣了一下,只覺得他的臉比白錦布還要白上兩分,臉已經不能用好看來形容,像是畫卷中走出來的仙人,眉宇之間透著清秀之氣,可是他的眼眸卻像是含著刀劍,讓人不可褻玩,通身的氣質讓人不免心生幾分敬畏。


  「哇……你是仙人嗎?長得真好看!」塞姝不由感嘆一句,她朝著百里捻走近,眼神打量著不肯放過一絲縫隙。


  而百里捻對此倒沒什麼反應,只站著等她看完,等到塞姝抬起頭來之時,百里捻才開了口。


  百里捻:「聽聞塞姝公主是馳騁草原的烈女子,喜歡草原崇尚自由,能在陶陽城見到公主,頗有意外。」


  「你知道我是塞姝?」塞姝有幾分意外,她本就好奇,好奇高鳴台怎麼有這麼一位飄仙的公子,現下見他又識得自己的身份,不由地更好奇幾分,她來回打量著百里捻,「公子不是羌晥人吧?」


  這著裝、模樣,都不像是草原人士,雖然羌晥也佔據中原不少疆土,可是王宮中鮮少有中原人士,能進高鳴台的,基本都是羌晥心腹。而如今平白無故冒出一個如此惹人眼球的人,塞姝便開始猜測他的身份。


  百里捻倒是面不改色,任由塞姝打量自己,他正要開口之時,塞姝卻搶先一步出了聲,


  「你是神機子!百里捻!」塞姝語氣志宏似乎帶著驚喜,她又打量著百里捻,嘴角帶著笑,「果然是名滿天下的南林神機子,你們南境的人,長得都這麼好看嗎?」


  塞姝常年在蒼玉山內的羌晥草原,蒼玉山雖修了通往中原的路,可是消息難免滯后,且塞姝也不關心天下大事,根本不知道百里捻就是姜捻,如今已經是大姜國君的事迹,她所知道的神機子,還是百里捻身在羌晥草原之時,聽旁人說的,其實並沒有見過百里捻,只是聽人說容貌角色,天下傾城。


  如今見百里捻便對上了號,心覺真是容貌過人,她曾以為傳言不實呢,沒成想還這有這樣仙氣縹緲之人,眼睛拔不掉一樣瞧著百里捻。


  只是百里捻卻一愣,讓他想起初見賽戩時,賽戩也說過這樣的話,「你們南境的人,長得都那麼好看嗎?」賽戩曾揚著頭說道。百里捻有些恍惚,瞧著面前的塞姝,竟然想起自己初踏羌晥草原之時,怪不得塞姝與賽戩乃是兄妹,脾性都有一樣之處。


  百里捻低眸淺淺一笑,自動略過後一句,沒有否認神機子的名諱,「都是些枉傳的虛名,神機子不過是個虛號罷了。」


  塞姝卻搖搖頭,她打量著百里捻,「怪不得王兄把你留在高鳴台,如此容顏。比草原那些亂竄的崽伢子強多了!」


  百里捻只是低眸淺笑,沒有再搭話,可是塞姝卻很有興緻地走上前來,她朝百里捻湊了湊,眼神之中帶著一股子少女的機靈古怪,她突然開口,「百里先生,聽說你巧算天下,沒有算不了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為我也算一卦呢?」


  百里捻抬眸看向塞姝,「公主想算什麼呢?」


  「姻緣!」塞姝脫口而出。一般女子說到姻緣之時,必然害羞推阻,而塞姝說起來確實眼神放光,一臉坦然,神色之中沒有一絲的羞赧。


  百里捻倒也沒有想到她會算姻緣,塞姝並非懷春少女,她對姻緣之事其實沒什麼期待,只是此時卻帶著好奇,是好奇,就是單純的好奇。


  百里捻看著塞姝,「公主為何想要算姻緣呢?」


  塞姝擺擺手,「這個本公主一時之間也沒法說,就問先生,能不能算得我的姻緣?」


  百里捻收回眸子,又塞姝身後的方向瞧了一眼,看得出她是從前殿過來的,心中便瞭然了兩分,他又看向塞姝,「公主何必算姻緣,你的姻緣不就在前殿商討著么?難道公主不想去西昭?」


  賽戩曾和塞姝說過聯姻之事,說得自然也是和西昭越洆的聯姻,百里捻來的突然,賽戩沒能和塞姝說起,而他也必然不會和塞姝提及此事。而百里捻也不會提,這不過是他為阻斷羌晥西昭聯姻的旗號而已,他可以對賽戩提,卻不會對塞姝提。


  輕易便會知道,塞姝所糾結的,便是和西昭越洆的聯姻。


  塞姝果然嘆了一口氣,她單手托腮,「先生知道我為何來陶陽的嗎?」


  百里捻頓了半會兒,並沒有點頭,反而順著塞姝問:「那公主是為何來陶陽呢?」


  塞姝看向百里捻,眼神中寫滿了想與人傾訴的神色,她開口:「是王兄將我從羌晥草原接來了陶陽城,這還是我第一次踏進中原呢,其實我並不想要來這人煙嘈雜的地方,陶陽城人太多了,哪裡有草原寬廣,任我騎馬馳騁呢?可是王兄自小就對我很好,我雖不是嫡公主,更出自旁系,但王兄待我如同親兄長,兄長接我來陶陽城,我自然不能推脫。可是……」


  塞姝低下了頭,而百里捻沒接話,任由塞姝自顧自地說下去,「可是王兄讓我嫁去西昭,我卻是不願意的,西昭有草原嗎?有馬匹嗎?能任由我不住在王宮住在馬廄嗎?我不懂這天下大事,羌晥要是想和西昭聯合,聯合就好了,為什麼非要我嫁過去呢?我不懂。」


  百里捻算是明白了塞姝的意思,她自小在草原長大,對羌晥草原有著濃情厚意,且她性情洒脫不著俗世,根本就不想拘泥在王宮之中。


  百里捻抬起眸子,「那公主想要如何做呢?」


  塞姝又嘆了一口氣,「我就是不知道如何做,才想要先生給我算一算,看看我命中的夫君是誰?若是那西昭王,我也就認命答應王兄好了。若不是,還要拜託先生幫我找出這人,讓我快點嫁過去,也省得去那西昭王宮當籠中鳥。」


  「百里先生,您就快給我算一卦吧!」塞姝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盯著百里捻。


  百里捻不覺莞爾一笑,他收回眸子,轉頭看向金殊閣,金殊閣前有一處湖泊,湖邊栽種著一岸的柳樹,如今發了春芽,柳樹下有一涼亭,柳樹枝飄蕩在涼亭頭頂。正是春風撫枯柳,枯柳發春芽。


  「我來陶陽之時帶了一把茶葉,是南林的葉寒茶,前面有一涼亭,我讓下面的人去沏茶了,不知公主可否與在下涼亭一坐,再談此事呢?」


  塞姝對茶道沒什麼興緻,不過既然百里捻邀請,她也不退縮,何況面對著如此俊俏的公子,即便茶水索然無味,坐下來聊一聊也是好的。


  塞姝點頭,「好,那就去涼亭邊坐一坐吧。」


  兩人朝著湖邊走去,百里捻差莫湮去煮茶。兩人並排往前走,一人著茜素紅袍,一人著月白雪袍,兩人的身影在柳絮飄蕩中,格外好看和諧。百里捻清冷性淡,塞姝活潑熱情,正是相互對稱,此幅情景若是落在他人眼中,必然是一副郎才女貌的絕配,讓人感嘆一句,真乃一對璧人。


  而此情此景,也確實落在了他人眼中,衛禹剛剛轉過角,抬眸間便看到了此番景緻,百里捻和塞姝一路暢談,塞姝還有些歡呼雀躍,可是衛禹的臉色卻低沉了下來。


  百里捻怎麼見了塞姝?他想做什麼?

  衛禹不得不懷疑百里捻的舉止,他在賽戩身邊,還沒看透百里捻的行為舉止嗎?但凡百里捻做一事,必然有其深意,他可是以求親之由來到了陶陽城,此時又跟塞姝公主相言甚歡,衛禹真要懷疑他為了阻撓羌晥西昭聯姻,引著塞姝公主嫁與他。


  衛禹暗覺不對,可是往前一步又停了下來,即便他現在追上去,也不能說什麼吧,難道要拉著塞姝就走?這也不妥當。衛禹皺著眉頭,轉身離去,朝前殿而去。


  而不遠的前方,百里捻突然停頓一下,他轉過頭正好看到衛禹離去的身影,雖然百里捻從不動手,可是他亦修過武功,察覺周圍的能力最是出神入化,就是賽戩都不能逃過他的眼,更何況是偶然撞過來的衛禹呢,衛禹一出現在拐角處,他便已經察覺。


  只是他卻不動聲色,任由他偷窺,也任由他去做任何通報。


  「百里先生看什麼呢?」塞姝見百里捻回頭看,她心有好奇,便也跟著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百里捻轉過了頭來,「沒什麼,春風送暖,也招了不少鳥兒前來。」


  塞姝沒有任何懷疑,她笑著點頭,「是啊,我來陶陽城唯一的趣事,就是見了不少春鳥,這中原的鳥兒倒是比羌晥草原多得多。」


  百里捻笑笑,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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