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蒼茫亂世如何自處?
南明覆滅的消息,傳盡天下。
西昭王越洆,如坐針氈,恐宇文泱沿路攻進西昭,迫不及待要和羌晥聯合,可是派去羌晥的使臣卻遲遲不歸,沒個消息,越洆亟不可待,想要親自前往羌晥,被越織心攔了下來。
西昭王宮,越洆書房。
越織心的眉頭緊緊皺著,她拉住越洆,「王上親自去羌晥,實在不妥,且不說西昭還要王上把控朝政,若王上離開西昭,那宇文泱又揮師飲馬往西境來,我一個女兒家怎麼壓製得住。」
越洆也緊皺眉頭,「那長姐,這如何是好。」
越織心扶著額頭,想了大半天,緊鎖的眉頭就沒舒展開過,他抿著丹紅巧唇,青蔥手指拂過圖紙。
「我去吧。」
「長姐去?」越洆立刻拒絕,「不行,上次讓長姐去,長姐被扣留了近半年,那賽戩就是一不尊禮數的莽漢,本王斷不能再讓長姐受辱!」
越織心輕輕嘆了口氣,她看向越洆,眼神帶著溫柔,「羌晥王出身草原,無拘無束慣了,禮數上自然不夠周到,可是羌晥能從一小國,到如今遷都陶陽,雄立於天下,絕不是無才能之人。若我能針氈時弊,曉之以理,自然能說服他。」
「可是長姐……」
「沒什麼可是的,這不是什麼大事,長姐能做得到,自然為王上為西昭,都做到。」
越洆瞧著這般堅決的越織心,只能垂頭嘆氣,西昭能為他所用之人太少,以至於此事還要越織心操勞,越洆抿唇,深覺愧對長姐。
……
西昭的使臣,風塵僕僕趕去了羌晥,馬車從西昭王城沿西境官道,沒走蒼玉山,而是直接去了陶陽城,在官道交界處,越織心撩開了車簾,官道交界處有幾分荒涼,往西北看去,能看到蒼玉山。
蒼玉山脈鬱鬱蔥蔥,連綿不斷,阻隔住了那邊的風光,羌晥未進中原之時,從蒼玉山出來的這條官道極其蕭條,除了幾支商隊,沒有什麼人煙,而自從羌晥遷都陶陽城,賽戩開拓了此官道,能足夠數十萬大軍出入,且在官道口設置了關卡,將這條進入蒼玉山的路,牢牢把持在手中。
如此來,羌晥便再也不是,被西昭阻隔在山內的桃源了。
越織心美眸輕輕垂下,眼神複雜,「如今羌晥,再也不是彼時的草原小國。」
「公主,你在說什麼?」坐在旁邊的小丫鬟,沒聽懂越織心的話。
越織心微微一笑,眼波溫柔,「沒什麼,途生感慨而已。」
小丫鬟只當自家公主,閑談一句罷了,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將車簾蓋上,「公主,這裡風大,還是放下帘子吧。」
越織心沒拒接,任由小丫鬟把車簾放下,最後看了一眼蒼玉山,越織心的眸色有些深沉,喃喃自語:
「天下大勢風雲變幻,恐怕如今的羌晥要比西昭強上幾分,而又有北晏大軍駐紮在南明,這天下到底何歸,恐怕誰也不能說清了。」
西昭的馬車一路進了陶陽城,聽聞是西昭公主前來,大庶長親自作迎,越織心與大庶長見了幾面,自然也不陌生,更是相言甚歡。只是此行,越織心相見的是賽戩,她知道大庶長是有意聯合,只不過被賽戩拖著,只有說服了賽戩,才能達成聯合之勢。
只是好不湊巧,西昭的車馬才進了陶陽城,還沒入高鳴台呢,賽戩的人就離了陶陽,帶著衛禹朝南而去。他有意避著越織心,沒走前門,正好與越織心背道而馳,碰都沒能碰見。
大庶長不知賽戩已經離了陶陽,帶著越織心,形勢沖沖趕到高鳴台,卻只拿到了一封書信。書信中言明,請大庶長招待西昭公主,聯合之事,等他回來再做定論,不可急躁答應。
大庶長氣得將書信扔在地上,「王上他!他實在是太過兒戲!怎可一言不談,就隻身離開羌晥呢!實在是莽撞!」
不過賽戩不在陶陽這樣的話,自然不能說與越織心聽,大庶長只是言賽戩身體抱恙,不便接待。
越織心沒見到賽戩,又見大庶長垂頭喪氣,心中便瞭然幾分,雖說她猜測不到賽戩去了哪裡,但是她知他故意躲避,恐怕聯合之事有些困難。
越織心看向大庶長,「既然王上有恙,不便接待於我,那我也不便久留,望大庶長代為轉告,定要告知王上,我西昭願與之聯合的誠心,織心感激不盡。」
越織心朝大庶長行了一禮,她是一國長公主,論身份禮儀皆高於大庶長,她這份禮行得乃是誠懇之意,西昭想與羌晥的誠懇。
大庶長嘆了口氣,連忙扶起越織心,見越織心要走,立刻開口,「長公主前來陶陽,路上顛簸,還是在陶陽休息幾日,等吾王身體略好,定會接見公主。」
越織心報之以微笑,「吾王也在等待織心,織心恐怕不能久留。」
天下形勢風雲變幻,說不定就有什麼變故,既然見不到賽戩,越織心也不想要多留,可是大庶長卻阻攔著越織心,「長公主且住幾日,不過幾日吾王便安,能見公主了,公主此行不也是有要事,與吾王商討嗎?何不等上一二日呢?」
留住越織心是大庶長的意思,也是賽戩的意思,賽戩雖然頭疼越氏姐弟二人,但是也知道南明已亡,北晏之勢不可忽視,萬事還要留一線。若是南境情形不好,他也要早回羌晥,與西昭談及聯合之事。
陶陽城,千里之外。
兩匹烈馬奔騰在官道上,馬蹄噠噠捲起沙塵,烈馬上的人一身黑袍,朝南境奔騰而去,尤其前一位,騎著赤騰烈馬,身姿格外雄偉,那人真是賽戩,跟在後面的,乃是衛禹。
賽戩抬頭往前看了一眼,馬上要進南明,路邊的流民多了不少,朝著西昭的方向遷移,而經過的村莊也不剩幾人,凡是能走的,都離開了城池村莊,只剩些動不得的老弱病殘,還坐在屋前暗自垂淚。
賽戩皺起眉頭,他多年生活在蒼玉山內,未曾見過戰亂的敗景,他愛民如子,未曾見過流離失所的百姓,原來這就是戰亂,賽戩心裡想被堵了什麼東西一般,分外壓抑。
賽戩:「衛禹,把我們帶的吃食錢財,分與他們一些。」
衛禹點頭下馬,將馬上的麻袋搬了下來,全都給了過路的流民,還順道打聽了南明的情況。
其實賽戩此行,也不只是去見百里捻,南明情況到底如何,北晏又是怎麼樣。賽戩沒有百里捻那樣縝密的信息網,消息皆是衛禹在陶陽城內聽得,賽戩想要親自來看看南境的情況,才能覺得是否與西昭聯合,又該如何對待。
他終究不再是蒼玉山內,那個無憂無慮,策馬草原的懶散王。
衛禹將一個饅頭給了一位老人,「老人家,你是從何處而來?」
老人一邊搶著吃掉饅頭,才來得及回答衛禹的話。
「我……我是從牡丹城而來……」
衛禹抬起眸子,他從陶陽城那些茶樓過客嘴裡聽過,牡丹城離著南明王城很近,乃是一富饒之城,要想進南明王城,必然過牡丹城。
衛禹:「老人家,如今牡丹城情形如何呢?」
提及自己居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老人淚如雨下,抓住旁邊小孫兒的手,暗自抹淚。
「我在牡丹城住了一輩子,牡丹城曾是王城以外,最為繁華的城池,牡丹城牡丹城,城內家家戶戶都有牡丹花,香氣漫天。如今啊,成了一座空城廢城,北晏的大軍進了牡丹城之後,殺人屠城,無惡不作,我的兒子兒媳就被這些人作踐了,只剩我這老頭和小孫子,那牡丹城別說花香,凈是惡臭熏天,再也不知聞名天下的牡丹城了。」
一座花城,百花凋零,只剩惡臭。
賽戩眉頭緊皺著,看著這殘磚敗瓦,看著這匆匆流民,他心底壓抑,深感悲痛。
不知為何,賽戩突然想起了百里捻,百里捻去北晏之前,他們曾在殘敗的鄴陵分別,當年的鄴陵乃是天下最為浮華繁榮之地,比牡丹城要榮華百倍,鄴陵百花巧樓,熱鬧非凡,如今卻是斷壁殘垣,一片頹敗,捻兒也曾經歷過這些嗎?經過浮華敗落,百姓流散嗎?
莫名……心痛,怪不得捻兒從來不露笑容。
「衛禹,上馬趕路!」
賽戩猛然起身上馬,拉著韁繩朝南明王城,賓士而去。
……
南明王城,城門口,百里捻終於又踏進了此處。
上次三國圍攻南明,他就站在陶陽城高牆之上,遙望著南明,他以為那一次他就能踏進南明王城,沒想到還曲轉一回,此時才到,只是當時的憤懣,如今淡了幾分,這南明王城已經沒了往日榮光。
百里捻面無表情,眸子並透著一抹冷漠。
城門開了,出來的人是隋義,他見到百里捻很是欣喜,跑著來到百里捻的面前。
「百里先生總算是回來了,我們將軍等著你呢。」隋義有些開心。
百里捻緩緩抬起頭,稍微溫和兩分,「有勞隋將軍相迎。」
「百里先生快快隨末將進城,夜要深了,宇文將軍在樓閣等著先生呢,應當是有要事與先生交談。」隋義急忙迎著百里捻往城內走。
「要事?」百里捻抬起眸子,自從仲演身亡,宇文泱也許久未見他,怎麼此時這般著急見他,還派了隋義在城門口等候。
「宇文將軍可曾說過,是何事?」
隋義搖搖頭,「這個末將就不知道了,向來是有關南明之事吧,先生也知道,俺們這些人能打仗,可是面對著這麼大一個王城,這麼大一個南明,可就沒轍了,南明的百官還鎖在地牢呢。」
隋義之類,懂得作戰,卻不懂治理,隋義倒是個明白人,有自知之明,只是宇文泱可就不見得了。
百里捻沒搭話,只是一路往前走,只是他的眸色,加深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