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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南明十年浮華終落幕

  百里捻此時確實進了南明。


  只不過他沒進南明王城,而是停在了南明王城十裡外的望明山下,望明山上有一高塔,原是供奉神仙之地,只因山高又逢亂世,那塔中,早就沒了供奉之人,只剩這一孤塔殘香,還佇立在山峰。


  百里捻吩咐莫湮,將馬車停在望明山,他又徒步往山上走。莫湮不解,主上為何在北晏南明戰事如此緊張之時,還有閒情逸緻遊山玩水。只是百里捻一直往前走,莫湮也不便插話,與百里捻同往。


  走了半日才到了山頂,百里捻抬眸看著望明塔,眼底蒼涼,時隔七年,這望明塔早就沒了當日的風光,只剩殘香蛛網,隨風飄蕩。


  登上望明塔,視野乍然開闊,能望見方圓百里的風景。


  只是塔上風有些大,吹得百里捻更顯單薄,他微微眯起眼睛,朝東南的方向看去,那邊是南明王城,此刻城邊正是烽火狼煙,宇文泱的大軍已經攻到了南明王城,公孫執的警衛軍是好的,竟也能抵抗宇文泱十日。


  宇文泱進攻南明王城已經十日,死傷無數,第一道城門還未攻進。不是宇文泱的兵馬將士不勇猛,而是面臨國破家亡的南明軍,殊死抵抗。南明王城護城河,浮屍一片,血染紅河,那景象矚目驚心,可是百里捻卻眸子淡漠,眼神是無人能懂的蒼涼。


  百里捻:「莫湮,你不覺得這景象很熟悉嗎?」


  莫湮不懂百里捻的意思,他朝南明王城的方向看了幾眼,看到一片殘屍敗景,眉頭皺了一下,他不喜歡這樣的景象。


  莫湮:「屬下……屬下沒覺得熟悉。」


  「不熟悉嗎?」百里捻眼眸像空洞了一樣,伸手朝著北邊指去,「你看,那是哪裡?可與南明王城有幾分相像。」


  莫湮順著百里捻的指尖看去,只一眼眉頭猛然皺起,眼底泛起洶湧怒火。那是鄴陵。


  如今的鄴陵在南明境內,離著南明王城相近,鄴陵往東南是南明王城,鄴陵往西是陶陽城,離著北晏最遠。站在高塔上,能將這幾座城池盡收眼中,此刻看去,鄴陵城一片殘垣敗景,而南明王城血流成河,還真是有幾分相像。


  「南明王城沒鄴陵宏偉,一介諸侯王城,怎能和我大姜王城相比。」莫湮咬牙,話中都帶著怒氣。


  百里捻半眯著眼睛,他沒有莫湮那般生氣,只是莫名的沉靜,其實南明王城算不上慘烈,鄴陵的火燒了三天三夜,曾經的朝官王民燒熟燒焦,山林的野狗前來叼屍,焦屍腐臭一月不散,那才是人間慘境,羅剎地獄。


  只是如今想起,百里捻心底卻沒起波瀾,只是分外蒼涼。


  「三國未進攻鄴陵之時,孤王曾與王叔來過這望明山,」百里捻喃喃自語,「王叔說,南明與大姜相隔不遠,是最為相近的諸侯國,諸侯國日益強大不好牽制,要想實行新政,只能拉攏南明王。王叔說,南明王年少為王,性格溫和,忠誠君上,與其他冒犯君上的人不一樣。且南明王公孫執對新政無任何異議,還曾攜厚禮親自入鄴陵表忠心,王叔對其極其信任。」


  說起這些陳年舊事,百里捻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神複雜,看不出喜怒,只是風吹得他有些單薄。


  百里捻的話沒有說完,莫湮替他說完了,莫湮卻沒有百里捻這般淡然,語氣儘是洶湧怒火。


  莫湮:「可是北晏西昭造反之時,南明王公孫執佯裝忠誠,利用舅父的信任,將大姜五十萬大軍誆騙至山腳,北晏和西昭的軍馬就埋伏在山上,亂箭齊發,滾石墜落,五十萬大軍全軍覆沒,舅父更是重傷,若無公孫執,鄴陵絕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攻陷!」


  七年前,公孫執還是二十齣頭的新王,忠誠君上,體恤臣民,是人人稱讚的諸侯王,可也是這位人人誇其溫和忠厚的諸侯王,卻用騙術坐享漁翁之利。當時的北晏與西昭都強於南明,可是大姜覆滅后,南明卻成為了,最得利也最強大的諸侯國。


  而如今,南明王城卻慘遭戰火,殘垣敗景。


  百里捻瞧著南明王城,眸色暗沉,「世間之事,就是這麼百轉曲折。」


  ……


  南明王城一片混亂,第一道城門終還是被攻破,只要第一道城門被攻破,兵將便沒了殊死抵抗的心,這後面兩道城門,必然不在話下,沒幾日便也就會破了。


  南明王公孫執端坐在朝堂龍座上,這會子倒是沒了之前的慌亂。得知宇文泱已經渡過白霽江,即將進攻南明之時,公孫執慌亂不已,立刻派人前去西昭招過張佑,可是他派去的人馬至今未歸,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被截殺了。


  枯等了這十幾日,也未見張佑,更沒等待西昭的援兵,如今宇文泱攻進王城,公孫執知道他的江山,他的壽數都已經盡了,不管再如何垂死掙扎,已經沒了回寰餘地。


  大殿的門被打開,一個小太監哆哆嗦嗦跑到公孫執面前,他是公孫執的近身太監王德。王德臉上還帶著血,十分慌亂,公孫執看到他時,一把拽起他的衣領,很粗魯地問著:


  「可是張佑回來了?」


  王德瑟瑟發抖,彷彿還沒回過神來,「回……回王上,不……不是張大人,是……是北晏大軍,這就要殺進王宮了!」


  「不是張佑回來了。」


  只聽到前半句,公孫執就頹了下來,根本就沒聽小太監後面的話。


  王德拽起公孫執:「王上,北晏軍要攻進王宮了,王上……王上快逃吧!」


  王德自小跟著公孫執,自然忠心,他跑去拿了南明玉璽,胡亂扯了一塊紅布,將玉璽包裹起來,塞進了公孫執的手中。國破家亡,王德也滿臉淚水,他可是公孫執身邊的人,怎麼能不心疼。


  「王上,您拿著玉璽快跑吧,張大人不會回來了,就算回來也救不了南明,王上不要再等,還是保住性命要緊。」


  王德去拽起公孫執,可是公孫執反而癱坐在地上,表情痴獃,喃喃自語,「是啊,就算回來也救不了南明了。」


  彷彿突然之間,知曉了自己已經國破家亡的事實,公孫執的眼中湧現淚水,一滴一滴跌落在手中的玉璽上。在位十年,從一個南境小國,到諸侯中強之國,到攻下鄴陵后立國,成為亂世最強國,再到如今不可逆轉的頹敗之勢。公孫執只覺得恍如隔世,他的雄心,他的榮華,他的算計,盡數付之東流。


  「王德!」公孫執一把抓住王德的手,慌亂又鄭重其事,「南明若亡,本王必要留在這裡,本王榮辱一生,也再無貪戀,只是還有一事不能放下,如今本王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你一定要替本王完成此事!」


  王德怎會拒絕公孫執,他滿臉淚水,跪拜在地上,哽咽著開口:「王上,莫說一件事,即便是千件百件,只要王上吩咐,奴才做得到,一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好。」公孫執點點頭,淚珠隨著頷首的動作墜下,「王德,去給本王研磨,本王有一封信,要你帶出南明,此外便再也沒有什麼了。」


  大殿外聲音混亂,而大殿內,公孫執執筆書寫,倒是一臉坦然。


  ……


  一聲擂鼓乍鳴,宇文泱帶領北晏大軍衝進南明王宮,昔日最是浮華的南明王宮,此刻一臉混亂。攻進王宮,宇文泱便下了命令,南明王宮不可放過一人,不管是文武百官、後宮嬪妃,還是太監丫鬟,一律殺無赦。


  一時間,南明王宮屍首漫地,血流成河,慘叫聲連連,仿若地獄一般。殺紅眼的宇文泱,連小丫鬟小貓小狗也不放過,隋義有些看不下去,想要阻攔宇文泱,可是差點被宇文泱的長劍所傷。隋義心雖不忍,也只能任著他,任他在南明王宮亂殺一片。


  宇文泱手執長劍,殺進大殿時,大殿之中只有公孫執一個人,他依舊端坐在龍椅上,表情淡然,見宇文泱進來,眉頭抬都沒抬,彷彿沒見到一樣。


  宇文泱冷笑一聲,「都死到臨頭了,你倒是鎮定起來了。」


  公孫執抬起頭,眼神淡漠,「天下成敗誰人知,十年河東轉河西。宇文泱,你又怎知今日之我,不是明日之你呢?」


  人之將亡,彷彿也看透了許多,公孫執比任何時候都要淡然鎮定,人總是很怕某件事情,可是當那件事情來臨之後,反而淡定下來,也沒了憂慮,坦坦蕩蕩。


  滿腔憤懣的宇文泱,又怎會理解公孫執的心境,只覺得他死到臨頭,還滿嘴屁話!

  宇文泱:「只可惜,本將軍明日會如何,你是看不到了!」


  公孫執淡然一笑,「是啊,本王是看不到了,只是將軍這般暴戾,也不見得會比本王要強上幾分。行軍作戰。本王比不得將軍,可是本王統治南明十年,深深明白一個道理。殘暴之下必出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宇文泱攻打南明以來,雖說行軍雷厲,作戰迅猛,可是手段之殘忍,也是天下皆知,凡破一座城池,皆屠城殺民,此手段確實能夠威懾天下,可是殘暴之下,必定會引起民怨,宇文泱所到之處,儘是怨聲哀道,無人相迎,即便他拿下南明,也不見得能統治得長久。


  公孫執的話,宇文泱卻一句也聽不下,此時的他只想殺絕南明,管不得什麼殘暴不殘暴的名聲,更不想聽他啰嗦。


  「這治理天下的屁話,你還是跟閻王老子探討去吧,本將軍沒這閑工夫跟你扯皮。既然你也不想多活,本將軍也就成全你,送你去陰曹地府!」


  宇文泱的長劍緊緊握在手中,他從未想過留公孫執一命,這南明王城的每一個人,宇文泱都要趕盡殺絕,不會姑且一人。至於殘暴不殘暴的話,他根本不在乎!

  長劍揮出,正要刺向公孫執,可是卻被旁邊的隋義攔截下來,隋義本不想要插手,他在宇文泱身邊多年,從不會忤逆宇文泱,只是如今情形,他不得不出手。


  「你這是幹什麼!?」宇文泱怒視著隋義,對他此舉十分不悅。


  隋義緊緊蹙著眉頭:「將軍,我們此番進攻南明,屠城殺人,已經惹得百姓怨聲哀道。這南明王可是一方諸侯王,將軍就這樣把他殺了,恐怕會引得天下人非議。」


  「非議?」宇文泱冷笑一聲,「本將軍從不在乎非議,要是有人願意說,就讓他們說去吧,這公孫執,本將軍殺定了!絕不會留他活命!」


  「將軍!」


  隋義緊緊拉著宇文泱,無比焦急,「將軍想要他死,還不容易,又何必親自動手,囚禁他幾年,他自己就受不了,或得個病去了。」


  「可本將軍等不得!」


  宇文泱才不聽這些,甩掉隋義,握劍往前。隋義也是滿臉著急,他跪在宇文泱面前,緊緊拽住宇文泱的衣袖。


  「將軍就算不念自己,也要念王上,念著北晏。若是北晏擔了殘暴的名聲,王上若在,他會怎麼想?將軍可還記得當年的老西昭王,當年西昭滅國,老西昭王落在南明,公孫執也不能殺他,只能收為質子囚禁起來,鉗制西昭。這南明雖敗了,可南明依舊要治理,將軍把公孫執殺了,又怎麼讓南明百姓服從於我北晏呢。」


  「若殺了公孫執,南明恐生暴|亂,那將軍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豈不是拱手他人。」


  宇文泱只會作戰,不懂治國,殊不知,這天下打下來,是要治理的。北晏離著南明尚遠,還隔著白霽江,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南明圈為附屬國,由北晏的官員和南明官員共同為政,再尋一便於把握的傀儡王,就能將南明把握在手中。


  只是,宇文泱卻不屑於動這些心思,他掃了隋義一眼,「你想怎麼做?」


  見宇文泱收了殺心,隋義略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將軍何不先把公孫執囚禁起來,回頭問問百里先生如何是好,末將也不懂如何做好,只是總覺得這南明王殺不得。」


  隋義不懂詩書大禮,可是征戰多年,也見過不少俘虜,收復過不少小國,彼時那些小國國君都殺不得,更何況南明呢,南明可是天下強國,人人的眼睛都盯著呢。


  宇文泱抿著嘴唇,沒能殺了公孫執,他十分不悅,他才不顧那些暴|政不服民的話,讓他收起殺心的,那是隋義說到了北晏王,仲演他不想落個殘暴的名聲吧。


  如此想著,宇文泱果然收起了長劍,他冷冷看了公孫執一眼,眼眸如錐,語氣生冷。


  「將他收押,關進地牢!」


  宇文泱拂袖而去,一刻也不願在此處多待,隋義看著宇文泱的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自王上薨后,宇文將軍便再也不是北晏的護國大將軍,反而像是惡鬼。


  而坐在龍椅上的公孫執,他看著宇文泱的背影,冷冷一笑。「本王還以為是一猛將呢,原來是一莽將。」


  隋義聽罷此言,十分惱怒,他怒瞪了公孫執一眼,「死到臨頭還這麼多話,來人,把他綁了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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