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北晏之地亂禍橫生
桃花酒不醉人,更不醉心情愉悅之人,更何況是衛禹這樣海量,又心情愉悅之人呢,他飲酒到晌午時分,才準備去朝明院,瞧瞧賽戩去,可是莫湮卻醉得一塌糊塗,拽住衛禹的手,不放人。
莫湮很少飲酒,在百里捻身邊七年,兢兢業業,幫百里捻處理著各種事務,怕飲酒誤事。今日是喝多了的,滿目憂愁,趴在衛禹的肩頭,渾然一個獃頭漢子。
「這喝得還沒有我多就這個模樣了?喝醉了可別耍酒瘋,沒個俠義君子之氣!」衛禹推了莫湮一把,冷言道。
莫湮卻像是聽不見一樣,照樣趴在其肩頭,醉紅了臉,抓住衛禹不放,嘴裡一句一句喊著,「舅父,舅父,孩兒不孝,他日定為你報仇,為國報仇。」
衛禹皺著眉頭,雖然不解其意,但也知道莫湮是心有愁苦之人,壓住內心的不願,讓他靠在肩頭,靠了兩個時辰,莫湮醉醺醺地睡了過去,睡著之前還拉著衛禹手說:
「他日大事得成,還得自由之身,定……定與君長飲美酒,共享春日芳華,周遊列國風景,執手踱步小徑,比劍起舞,歡笑對談,訴盡俠義忠膽,說遍風雪妙情,當不愧對此情此景,此心此意,此春風長月。」
衛禹聽他說了一會子,眉頭翹了起來,不免嗤笑一聲,「人喝醉了,嘴皮子倒是利落了。」
拿了幾吊錢,付給酒齋老闆,又拿了一吊錢給小廝,吩咐他照看醉酒的莫湮。本來是莫湮請飲酒,現在倒是衛禹付了錢,他抬眸掃了那醉漢一眼,只見莫湮臉色潮紅,醉得不省人事,不免搖頭兩下。
天色已經不早,又處在北晏這般緊要的時刻,衛禹也不敢一直耽擱著,更何況朝明院那邊還有一醉漢呢,要是那人出了點什麼事情,衛禹可成了羌晥的千古罪人。
衛禹的身手雖然比不上莫湮,可是武功也並不差勁,這個北晏能拿得住他的人,也沒幾個。潛進將軍府這種事,自然不在話下,沒一會兒就進了朝明院。
朝明院里靜悄悄的,辰時百里捻出門,還未歸來,院子里本來就沒有多少人,兩個小廝跟著百里捻,此時院中更是無一人,衛禹直接進了屋子。
「捻兒,你怎麼把本王一個人扔在這裡,本王昨夜……怎麼是你!」
賽戩正好醒來,沒見到百里捻便在屋裡踱步,聽見開門聲,還以為是百里捻歸來,眼巴巴地湊上去,就只看到了衛禹有幾分尷尬的臉,而衛禹看著衣服亂七八糟的賽戩,挑著嘴角。
「王上,是屬下,百里先生他……」衛禹眼珠一轉,「百里先生他整裝馬車去了,說要與王上一同回陶陽城呢。」
「是嗎!?」
賽戩的眉頭一下子翹了起來,開心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掩飾,就差哈哈大笑幾聲,而實際上賽戩的笑聲已經泄出嘴角,只是剛笑了一聲,就看到了衛禹的偷笑,突然想起什麼,他的眉頭驟然蹙起,抬手就揍了衛禹一拳頭。
「死崽子!油嘴滑舌到本王頭上了!捻兒是什麼人,說一不二的犟頭鬼,他昨兒一晚上都沒鬆口說走,怎麼今天就送了口?你當本王是傻蛋呢!」
賽戩瞪著衛禹,氣得鬍子瞪眼,衛禹真是越來越油腔滑調,也敢在賽戩面前開玩笑,也就是賽戩,雖然看起來不好惹,其實一貫脾氣性子好,否則早就收拾了他。
衛禹嘻嘻地賠著笑,「王上莫生氣,屬下就是隨口捏一句嘛。」
「隨口捏一句?敢在捻兒是事情上說笑,本王踹死你!」賽戩抬腳就踹在了衛禹的膝蓋上,幸虧衛禹在賽戩身邊已久,早已經知道他的習慣,極快地躲了開,根本連個塵灰都沒蹭上,衛禹笑呵呵地賠著笑臉。
「王上莫生氣,百里先生雖然未言要與王上一同歸陶陽城,卻托屬下將一物予以王上。」
衛禹拿出那通體紅透的玉器,交於賽戩手中,那赤玉躺在賽戩的手中,小小一塊,形狀怪異,賽戩瞧了半天,也沒瞧出這是個什麼東西,只覺得不似常物,玉質也很奇特。
「這是什麼?」賽戩問衛禹。
衛禹搖搖頭,「在陶陽城待的這些日子,屬下也見過不少珍奇東西,可是這東西卻沒見過,就連相似的紅玉,也未見過有這樣的成色,必然是極其珍貴之物。」
「廢話!」賽戩瞪了衛禹一眼,「從捻兒手中出來的東西,哪一個不是罕見珍貴之物,這還用你說!」
無辜被痛批的衛禹,撇了撇嘴角,很是委屈了,王上一沾上百里先生半點,便多了幾分偏執,當然衛禹也是不敢言語的,只瞧著這赤玉開口。
「看這塊紅玉,上面有一斷口,應當是出自某個大物件,單割了這一塊小的。而其他部分雕刻得靈巧,玉又光滑透徹,這樣的工匠玉器,不是普通匠師所作,應當是哪個國王室所有吧。」衛禹猜測道。
賽戩拿著這塊赤玉瞧了半天,手指在斷面摩挲,又聽著衛禹的話,彷彿想起了什麼,驀地攥緊拳頭,將赤玉攥進手心裡,神情也有點複雜,微蹙著眉頭。
「這不會是那龍角吧……」賽戩喃喃自語。
「龍角?什麼龍角?」
衛禹不知道賽戩說得何事,帶著疑惑的眼神,隨口問了一句,還想要伸手從賽戩手中,拿那赤玉再看兩眼,誰知賽戩舉起拳頭就一暴栗,吹鬍子瞪眼的莽漢模樣。
「什麼什麼龍角!就是一塊普通玉石而已,好歹你也跟著本王多年,本王搜羅的中原稀罕物件,你也見過不少,如今看一塊普通紅玉,怎麼就這麼大驚小怪!」
衛禹:「那個,屬下……」
衛禹有話說不出,更是委屈,這剛剛才說,百里先生拿來的東西,都是些珍饈之物,怎麼這會子又說是普通玉石,說他沒見識?衛禹一臉懵然。
賽戩不想再與衛禹說及赤玉,收手放進了袖內,又抬頭掃了他一眼,「捻兒還說什麼了嗎?」
「嗯,百里先生說,此時不是去陶陽城的時機,要等到時機成熟,便會前往陶陽,向王上親自去拿那紅玉。」衛禹雖是不解方才賽戩之言,但這時也將百里捻之話盡數說與賽戩。
賽戩聽罷,只是微皺起眉頭,表情有幾分複雜,他不想要留百里捻在此處,可是手裡又握著赤玉,這東西在自己手中,可見百里捻並無誆騙,只是他也不解,捻兒到底意欲何為,之前彷彿與自己隔在天邊的人,如今卻又將此物予以自己。
一貫不喜動心思的賽戩,現在卻是滿腦子心思。他不想動心思,可是踏入中原,羌晥乍現於天下,他的捻兒又行為詭蔽,他若再如之前那般,恐怕連陶陽城都守不住,陶陽不比羌晥王城,中原不比蒼玉山內,他心中明白,只是有時不願多思多慮。
賽戩心有所思,隨便坐在了一邊,不經意之間碰到書桌桌角,他抬頭便看到了那隻朱雀玉筆,眸子深了兩分,伸手想要去拿那朱雀玉筆看兩眼,卻又瞧見了筆邊的畫作。
廣袤的草原長圖,圖上有一策馬奔騰之人。
賽戩瞧見這圖,先是不解,又盯著那圖呆看了半晌,而這時衛禹猛間又想起一事,他並未注意賽戩的表情,只是如往常般說話。
「差點忘了最重要之話,王上,百里先生說,他日若去陶陽城,取得今日所與紅玉,會成全王上所願。王上想要什麼,便給什麼。」
賽戩的眉頭猛然挑起,「你小子不會又在說瞎話吧?」
「當然沒有!」衛禹一臉的委屈,這次他還真沒說假話,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王上,屬下可不敢再扯謊,王上和百里先生可都是屬下不敢招惹之人。」
招惹了王上,打個半死,招惹了百里先生,被莫湮與王上一同打個半死,這一點兒衛禹也是心中有數,不敢玩笑的。
賽戩一邊瞧著那書桌上的畫作,一邊聽著衛禹這話,嘴角上挑,爽朗一笑。衛禹看著賽戩,只覺他笑得奇怪,可又不敢問,只是抿著嘴唇,暗暗嘆氣。
王上再也不是那草原爽朗漢子,竟是越發心思如海,讓人不得了解。
……
百里捻踏進朝明院之時,天色已晚,黑漆漆的院中沒了人影,向來那醉漢也已經離開。
百里捻往屋內瞧了兩眼,床鋪齊整,屋中乾淨,只剩一絲清淡的酒氣,顯示著著賽戩曾存在過的痕迹。再往書桌之上瞧了一眼,極為心細的百里捻,一眼便知道,曾擱置在書桌上,那幅未完成的畫作,不見了蹤跡。
饒是傻子,也知道那畫作去了哪裡。
百里捻微蹙了一下眉頭,未完成的畫作,他從不贈人,更何況是那一幅呢,更何況是他拿去了呢。未經許可,拿人畫作,賽戩這不君子的行徑,竟是一點兒也未變。
百里捻眼底幾分無可奈何,眸子掠過書桌之時,又巧看見桌上有薄紙,拿起細看兩眼,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本王等著捻兒。」
瞧著一行字,百里捻不免嘴角滲笑,笑得無奈,只喃喃道:「這中原文字,算是白教了。」
字跡如此之醜陋,可不是白白教與他了嗎?
這邊百里捻正拿著薄紙淺笑,莫湮的身影便已閃進朝明院,進了屋中,他身上也帶著酒氣,比這屋中要重上幾分。他剛踏進屋中一步,百里捻便回過了頭,正好對上他醉過的紅臉。
「主上,」莫湮低頭掩飾著酒氣。
莫湮向來不碰酒,今天卻是一身酒氣,讓百里捻有兩分詫異,不過他也未追究,只是將賽戩寫過字的紙收起來,隨口道:
「藏書閣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今兒一天,百里捻雖然都在王宮,可是他在宇文泱處,沒去藏書閣,礙於宇文泱的人都在,他也不好在宇文泱的眼皮子底下去藏書閣,可是今天在宇文泱處,總隱隱覺得隔壁藏書閣有些莫名奇怪,遂回來問莫湮,那邊情況。
莫湮跟衛禹飲了大半天的酒,也未與那邊的眼線接觸,怎麼知道藏書閣的情況,只得搖搖頭,「屬下……屬下還未去打探。」
莫湮這邊話還沒有說完,朝明院外突然傳來了動靜,慌慌張張的腳步聲,百里捻剛剛抬起頭,就看到了隋義匆忙的身影,一臉的驚慌,直衝著百里捻而來。
「百里……百里先生……」隋義上氣不接下氣。
百里捻也往前兩步,瞧著隋義,「可是藏書閣有什麼情況?」
隋義連忙點頭,表情著急中又帶著慌亂,眉頭緊緊皺著,「藏書閣那邊,王上……王上薨了。」
「薨了?什麼時候的事?」百里捻眉頭一皺,眼神也複雜起來。
「就是剛剛,先生前腳出了宮門,那邊就鬧了起來。如今藏書閣更是鬧得不成樣子,俺們將軍他發瘋一般,已經砍殺掉了藏書閣所有侍從,現下還在鬧著,也沒人敢攔著,先生你說著這可咋辦啊!」
隋義滿目急切,宇文泱向來戾氣重,人也容易暴躁,王上薨了如此重大之事,誰也治不住他,只能任他在藏書閣殘殺,這會子,藏書閣已經鮮血一片,儘是工人侍從的殘肢斷臂,屍體橫生。
百里捻緊緊抿著嘴唇,頓了本會兒,「你帶些人進王宮,別讓裡面亂了,守住宮門,不許一個人出王宮,藏書閣之事,一個字也不能傳到外面來,免生恐慌。」
北晏王突然薨了,北晏王室又子嗣凋零,更是沒有議儲之說,掌握大權的宇文泱,又行出如此暴戾之事,若是傳出王宮,傳進王城,必生恐慌暴、亂。
隋義一想,也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他連連點頭,轉頭便往外走,「是是是,俺這就去辦,還是先生想的通透,也請先生入宮,好歹制止俺們將軍,切不要再生亂子才好。」
「我知道了,你去吧。」百里捻淡聲道。
隋義前腳走,百里捻便換了衣服,乘著月色往王宮而去,莫湮緊跟在他身後,眉頭也緊緊皺著,怎麼突然之間,就出了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