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震驚天下之大事
北晏與羌晥的方向截然不同,出了王城一個向北一個向西,百里捻與宇文泱便在涼亭處分別。宇文泱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之中,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該說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其實他來這裡見百里捻,是希望他隨他去北晏,只不過一見了這人,卻沒能說出邀請的話,只能任由他離開眼前。宇文泱心中明白,他勸不了百里捻,也有沒有東西拿來勸服他,儘管在他看來,百里捻是除了王上之外,他最為盡心儘力對待之人。
奈何他並不懂得百里捻的心思。
百里捻的馬車一路往西奔去,是衛禹在前面駕車,回羌晥開始他便十分開心,一直怕賽戩交給他的人,他帶不回羌晥,如今放心了許多。
「南明這邊的情況,定要多盯著,不可有懈怠。」
馬車裡,百里捻對莫湮道,南明這邊有他早就安插的人手,一直由莫湮盯著。
「主上放心,知道如今是特殊時期,下邊的人都盯緊著呢。」
百里捻點點頭,他轉頭看向馬車外繁茂的樹林,這天下馬上便要亂了。
……
幾日的行程,這幾日天天氣突然轉涼,衛禹駕車極快,百里捻身體也比來之前好上一些,一鼓作氣趕回了羌晥。
不過才半月而已,賽戩已經等得極其不耐煩,派了不少人在蒼玉山下的官道路口瞧著,自己也時不時去瞅幾眼,只差策馬奔騰,追去南境。
百里捻的馬車剛剛出現在蒼玉山邊,一道黑影直從半山坡上墜下來,等駕車的衛禹覺察出來,人影已經進了馬車裡,還是莫湮警惕,已經拔出長劍護在百里捻的身前,只不過這人影也同時抓住了百里捻的手。
「捻兒,你回來啦。」賽戩笑得燦爛,眼神只盯著百里捻的臉。
百里捻微微一怔,朝馬車外瞧了一眼,「王上不在王宮,怎麼從山坡上跳了下來,身邊也沒帶人嗎?」
「本王本就在王宮待不住,捻兒也不在王宮,怪沒意思的,本王便只身前來接捻兒,沒成想還真被本王給等到了!」
賽戩笑得有些天真,像一個等著親人歸來的孩童,百里捻也說不出怪罪的話。馬車外就是蒼玉山腳,沒瞧見其他人,賽戩這樣突然出現,確實讓他有些意外,不過想想賽戩的性情,也就理解了,他何曾是個稱職遵循禮數的君王過?
百里捻長吸了一口氣,「我一定會回來的,王上不用這樣著急。」
「本王怎麼可能不著急,本王急得鬍子都長了。」賽戩挑著眼角。
百里捻往賽戩臉上看去,可不,鬍鬚都長了不少,人也越發邋遢得像個野人。
「王上也該整理整理儀容,到底也一國君王。」
賽戩低頭看著自己,衣服確實混亂,垂下來的頭髮也有些髒亂,草原兒郎浪擲瀟洒慣了,從未關注過自身儀容,被百里捻這樣一提,他倒是有幾分不好意思。
「額……本王回去就整理整理,捻兒覺得不妥當,本王一定注意!」賽戩撓頭笑道,笑得像一個傻漢子。
百里捻低眸無奈搖頭,比起公孫執與越洆,賽戩確實少了一份身為君王的穩重與有禮,太過浮躁不羈,不過倒也有一份赤誠之心。
這天真的赤誠之心,在這亂世,又未嘗不是一件珍貴之物呢。賽戩終究與公孫執越洆仲演之流不同,他們才是君王,想爭天下得強權的君王,而賽戩不是,賽戩關懷民眾,疼惜手下兵將,不把兵將當做爭天下的刀劍,是與兵將打獵賽馬的一家之長。
「捻兒此去南明,彷彿瘦了一些,路上很累么?」
馬車進了王宮,一直停在望舒閣前,賽戩扶百里捻下車,一同往望舒閣走。
「還好,馬車勞頓,必然有些辛苦。」百里捻淡淡道。
「本王就說嘛,幹嘛要去南明,那南明王立嗣是他自家的事情,與我羌晥有和干係!」賽戩揮手,對百里捻前去南明,還存著埋怨。
「此去南明,我與南明的大夫張佑談及羌晥,南明願與各國交好,我也替王上表示了交好之心,南明王亦有回禮,與中原的強國交好不是一件壞事,各國都派遣了使臣前去,羌晥自然也不能落下。」
賽戩知道百里捻說得有道理,但還是一臉不開心,他撫過百里捻的臉,「此去南明路途這麼遙遠,讓捻兒受累了。」
「承蒙王上照顧許久,自然也願為王上獻一份力。」百里捻淡淡道。
這話賽戩聽得開心,臉上的不悅也一消而散,他勾起唇角,拉著百里捻往閣樓樓頭走,「捻兒這話本王愛聽!」
百里捻一邊隨著賽戩往上走,一邊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賽戩雖然不願百里捻去南明,可是他本身對中原之事分外有興緻,當夜便留在瞭望舒閣,聽百里捻說起南境的人文趣事,百里捻也難得沒冷臉相對,極其熱切地與賽戩講述。
賽戩都有幾分意外,瞧著百里捻這張臉,「捻兒,本王怎麼覺得你此次回來,對本王沒那麼冷淡了。」
百里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王上,不喜歡?」
「喜歡喜歡!」賽戩連忙道,靠著百里捻,「只是本王有點意外。」
百里捻很少這樣順著他,也很少這樣多與他說話,更是很少這樣溫和的笑,多半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賽戩自然有些意外。
「也許沒多久,與王上秉燭夜談的日子便去了。」百里捻眸色漸深,瞧著賽戩這張滿是昂然單純的臉,幾分不忍。
賽戩皺著眉頭,「捻兒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王好歹也是羌晥的王,手下傭兵也有幾十萬,定能護你一世周全,捻兒只管住在這望舒閣便好,本王一直與你秉燭夜談。」
賽戩覆上百里捻的手,這話並不是空話,羌晥處於蒼玉山西邊,也有了百年年頭,中原並不知道羌晥到底如何,只當是一個小國,可是百里捻知道,羌晥雖不若北晏南明,但是兵強馬壯,將士格外驍勇善戰,賽戩說護他的話,並不是空談。
百里捻點點頭,「好。」
只是眼底閃過一絲異樣,雖然答應著,可是賽戩看著百里捻,總覺得他並未答應自己,也彷彿覺得這樣的安生日子,過不了多久似的。
一貫肆意瀟洒的賽戩,難得有這樣感觸,可是萬萬想到,他這少有的擔憂,竟然成了真。
百里捻從南明回來沒多久,一條南明的消息便傳來了羌晥,且不是百里捻自己的親信傳來,是消息爆炸一般,人盡皆知,連賽戩都聽聞了這個消息。
身在南明為質的西昭王,在南明王立嗣慶典之後,暴斃身亡!
此消息不脛而走,天下皆知,西昭王畢竟不是尋常人,乃是一國君王,曾經更是和北晏南明兩國,打下大姜王朝之人,身亡的消息一傳進各國,立刻引起紛紛議論,南明也成了眾矢之的。
而此時南明王宮,也是一番混亂的景象。
……
南明王宮,書房。
公孫執猛地拍著書桌,怒目瞪著堂下的張佑,臉色十分差勁。
「西昭王怎麼突然間就死了!本王不是讓你看好橫院么?這麼重要的事情交於你,你是怎麼搞得!西昭王這一死,本王還栓得住越洆那小子么!」
張佑立刻跪了下去,他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便深覺不好,西昭王乃是西昭和南明和平關係,得以維持的必然存在,這西昭王一死,西昭恐怕會生出嫌隙干戈。張佑立刻趕來了王宮,雖然惹得龍顏震怒,不過他還是存著幾分冷靜。
「回王上,得到消息微臣就立刻去了橫院,人已經死絕,沒有救回來的可能性,死得也蹊蹺,不像是重病而亡,倒像是中毒,應當是有人有意為之,是微臣疏忽了。」
西昭王在橫院待了近七年,未曾發生任何意外,張佑也沒想到突然之間,便有人對西昭王下手。
「下毒?!」公孫執攥起拳頭砸在桌上,「有人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動了西昭王,這豈不是滅了本王對西昭的牽制!」
「下的到底是什麼毒?可查到可疑之人?」公孫執盯著張佑。
張佑卻緊抿嘴唇,搖了搖頭,「微臣已經派了數十醫丞前去看屍首,甚至問了懂毒術的民間毒醫,都沒查出此是何毒,只是微臣無能,查不出什麼毒,也查不出何人可疑。」
公孫執緊皺著眉頭,抓起桌上的奏摺,便砸在了張佑頭上,「廢物!」
張佑低頭跪在地上,面色也很差勁,這人死的蹊蹺,這毒也蹊蹺,下毒之人不露痕迹,張佑實在也是無可奈何。
「微臣無能,願受懲罰。不過臣聽毒醫的話,這種毒從未在南明出現過,南明之內是絕對無人懂得此毒,應當是外人帶來的毒,這下毒之人是否是他國人?立嗣慶典之間,來我南明的他國之人不計其數,是否有人混跡進南明,對西昭王下了毒呢?」
公孫執看向張佑,他抿著嘴唇,張佑的話也是公孫執的考量,他皺起眉頭。
「來南明的他國之人確實不計其數,可是針對南明的可就那麼幾個!」公孫執眯了一下眼睛,「北晏的宇文泱可能去過橫院,或者靠近過橫院?」
西昭王一死,少了牽制西昭的東西,西昭必然不再聽從南明的管束,這對北晏來說,可是一件好事,公孫執當然第一個懷疑他的老對手,北晏!
張佑:「不是宇文泱,宇文泱是北晏之人,他在南明的行蹤微臣一直派人盯著,他是最晚一個來南明,又是最早一個離開南明,在南明停留的時間最短,均在監控之下,他從未靠近過橫院,也沒派人去過橫院。」
公孫執咬著牙齒,眸色變得深了許多,有幾分陰鷙,「那越洆呢?」
「越洆?」張佑一愣,沒想到公孫執會懷疑到越洆身上,「西昭王可是越洆的父王,他斷然不會對西昭王下手吧。」
公孫執卻冷哼一聲,眼神極為陰沉,「若為了王位,為了不被挾持,有什麼做不出來,身為君主本就不能有受他人控制的把柄,心狠才能坐穩王位!越洆也為主六七載,為君王的狠厲,不見得沒有。」
張佑愣怔在堂下,他抬起眸子看著面前佇立的公孫執,突然之間有些不認識此人,一貫溫和待下,廣邀天下賢才的賢君公孫執,為何會有這樣的為君之策,有這樣駕馭天下的心計?張佑不免咋舌。
「本王問你話呢!越洆可能去過橫院!」公孫執見張佑遲遲不回話,怒瞪了他一眼。
「回……回王上,西昭少主前來南明,微臣也派人盯著了,那日他懇求王上准許他去橫院探望父王,王上未允,他氣急便直接離開了南明,不過還算是有分寸,沒擅自去橫院,可見他的心底還是保存著底線,也沒想和南明撕破臉。微臣私下也與西昭少主交談過,他對西昭王極其敬重,實在不是能做出殺父這等泯滅天良之事。」
為權謀殺父,這樣的事情在張佑看來太過喪盡天良,雖與越洆只有幾面之緣,但他斷斷不肯相信,越洆會做出此事。
而公孫執掃了張佑一眼,眼神有些冷,「你與越洆才見過幾面,便這般為他保障,愛卿啊,看人不要太過善良,人心之複雜之陰鷙,絕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何謂泯滅天良?若為君王心存天下,便不得太過心慈手軟!」
公孫執絲毫不覺得殺父有何不妥,若他是西昭少主越洆,為了不被南明控制,一定會派人把西昭王給殺了,就算是親生父親那又怎樣!
張佑沒聽到公孫執心中的話,不然更為錯愕,現下他的眉頭也緊皺著,對公孫執的話不敢苟同,卻也不能反駁,公孫執到底是南明的君王,他張佑也不過就是一個臣子而已,他有何資格談論為君之道。
不過,他還是為越洆解釋了幾句。
「王上,慶典之時,微臣派去盯著西昭少主的人,並沒有看見他去橫院,且他與百里捻一同來南明,又走得早,應當沒有下手的時間。」
「他的人也沒去過橫院?」公孫執還是有懷疑。
張佑:「西昭少主帶得屬下不多,都有人盯著,沒去橫院。」
「沒去橫院?」公孫執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最懷疑的兩個人都沒機會去橫院,橫院都是他的人,也沒有接觸過外人,那會是誰呢?
「剛剛你說百里捻?他來南明可有過不妥的行徑?」公孫執問著張佑。
提及百里捻,張佑立刻搖頭,不免心底感嘆苦笑,王上也太過疑慮,怎麼會懷疑到百里捻身上。
「百里先生此次是以羌晥使臣的身份前來,羌晥也不過就是一邊陲小國,百里先生只是想要尋得一個棲身之地,無意參與天下之爭,他躲著事情還來不及,又怎麼會來南明攪動風雲?」
「斷斷不可能是百里先生。」張佑搖著頭。
公孫執挑了一下眉頭,「你說得對,羌晥算什麼,本王不該猜疑到羌晥,只是百里捻這個人,本王有些摸不透,便多猜疑了他幾分。」
從見到百里捻這個人起,公孫執總覺得他身上有所隱瞞,這個人不像是閑暇之人,可又說不著他有何攪動風雲的理由,公孫執參不透。
「不管如何,西昭王之死一定給本王查到底!此事牽扯重大,西昭和天下都會要本王一個說法,本王不能給西昭留下話柄,也不能讓天下人嚼舌根。」
說到這裡,公孫執的臉色更為陰鷙!「還有,這剛剛出了事情,為何消息轉播得這樣廣泛!」
西昭王死在橫院還沒有兩天,不但南明王城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天下各國也得到了消息,這一點也太過於蹊蹺!
張佑深深吸了一口氣,也面露著愁容,「必然也是下毒之人所為,先是不漏痕迹地下了毒,又將消息傳得人盡皆知,有這樣謀略和手段,並且還能把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可見不是一個簡單好對付的人。」
張佑為他能不能查到這個人,深深的擔憂,畢竟現在他連下得什麼毒都查不出來,想要追查到策劃此事之人,簡直難於登天,天下竟有這樣心計之人,當真是他井底之蛙了。
公孫執也皺著眉頭,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還不留痕迹,著實讓他夠難堪,這口氣他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