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第623章:要死就快去
程青寧不知道此刻為何還要到來,或許只是因為她還在想,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一個人會不欺瞞她不欺騙她,是有真的對她好,可是這一刻。當真是千瘡百孔,「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莫征衍!你怎麼能這樣!」
「哪怕你當時不照顧我。沒有去理會我,把我當作是陌生人,也好過你是以這樣的目的!」程青寧嘶啞喊著,她的喉嚨早就啞了,「你只是利用我,只是利用我!」
在她歇斯底里,近乎是瘋狂的質問中,他沉默聆聽,迎上她所有的指責和質問,只在這份叫囂聲里,他終於開了口,卻只有一聲,「抱歉。」
誰要這樣的歉意,程青寧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莫征衍,從今以後,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再也不需要你!再也不需要了!」忽然,整個世界都崩塌了。那心中的城堡早就松垮不堪,這一刻碎的無法拼湊,程青寧的聲音縱聲而起,在風聲里旋轉盤踞。
……
程青寧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裡,那大街上,她不斷的奔跑,跑到沒有了力氣,跑到再也無法前進。
茫然無依里,那心中的憋屈好似都要找到一個源頭來,彷彿不是這般就再也不能活下去。世間萬物,總該有個源頭,如果說造成了今天的一切,也該有個源頭,那麼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人。因為那個男人。
——聶勛!
突然就有了那目標來,程青寧緊凝了眉頭,她要往那裡去。
車子兜轉在城區里,半晌之後終於換了地方。程青寧一瞧那大廈大門處的名牌,再一次的她來到了開元大廈。正是快到下班時間,出入的人有些多。程青寧往樓上而去。
她要去往第二十八層,可是沒有門禁卡,卻無法登上電梯,於是那大廳裡邊便是亂作了一團。
「這位小姐……」前台登記的小姐前來問詢,程青寧抓著她的手臂,「我要見聶勛!讓我見聶勛!」
「是聶先生?」對方還是知道聶總的身份,「您有預約嗎?請問您貴姓?」
「我要見他聽到了沒有!」瘋了似的,程青寧大喊起來。
已經完全無法再正常溝通,在這大廳裡邊,只看見了那個女人狂躁的追問著接待人員,現場越鬧越激烈,卻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在場的保安看住了她,可是卻認出了她,前兩日來過這裡,龍源的宋小姐是認識她的,於是只讓接待員趕忙先聯繫上層的龍源企業。
此時的龍源,聶勛並不在公司,唯有宋七月在,艾秘書前來彙報,「宋董事,樓下有個女人,她瘋了一樣要找聶總,被保安給扣下了,保安說,是您認識的,您看?」
辦公室內宋七月蹙眉,這所有的描述只讓她想到了一個人來。
她立刻下樓去瞧,卻是果然,看見程青寧還被保安鉗制著,當下宋七月上前去制止了保安,程青寧一看見是她,又是沖了過來,「聶勛在哪裡!聶勛……」
那彷彿是體力透支耗盡,所以在抓住了宋七月的剎那,無力再繼續呼喊索問,所以程青寧的眼睛一沉,整個人往後倒了去。
宋七月眉頭一緊,立刻扶住了她,卻見她已經昏了過去,「艾秘書,備車去醫院,還有立刻聯繫聶總!」
宋七月送程青寧趕往醫院,聶勛也在同時趕到了。
「怎麼回事?」聶勛問道。
「她跑到了公司來找你,被保安攔了下來,我下去的時候,她就昏了過去。」宋七月回道。
程青寧已被推入急救室做一系列的檢查,聶勛站在迴廊里道,「是仁安醫院。」
「離的最近。」前往的這家醫院是仁安醫院,那是程青寧曾經住過的醫院,宋七月道,「而且這裡環境各方面都不錯,之前也入住過,我想應該會更熟悉一些。」
醫生為程青寧做了檢查,他一出來后瞧見聶勛,便也認出了他,先前聶勛在這裡為程青寧任職心理醫生也留過好一段日子,所以和醫生之間也有些熟識,「Kent醫生?」
「你好,陳醫生,病人情況怎麼樣。」聶勛問道。
陳醫生回道,「程小姐她情緒波動太大,大概是受到了什麼刺激。至於她為什麼會暈倒,一方面是精神壓力,另一方面是她太累了,大概是很久都沒有休息了,所以就睡了過去。我想同為醫生,你也應該清楚,只要病人不要太激動,休息好了就沒有事……」
對方醫生的檢查報告,聶勛又如何會不瞭然,打了個招呼,只安排她在這裡暫時住下。
這邊正是在安排住院手續,卻是又有人到來,那是隨後趕到的李承逸。並沒有人通知李承逸,可李承逸還是來了,還來的這麼快。李承逸一走向前方,聽見了那住院的手續辦理事宜,他立刻道,「我看是不用住院了!」
「她現在昏睡了過去,情緒不好,住院能夠隨時方便察看會不會還有後續的波動起伏。」聶勛沉聲回道,他更是質問,「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你照看不好,她又怎麼會因為太久沒有休息昏了過去?」
「是我不讓睡覺?是她自己不要睡!」李承逸凝眸,「是她自己不死心,還要去找莫征衍問個清楚,她剛剛就是去過了莫氏才會再去龍源!」
「看來你是派人跟著她了。」聶勛卻是得出了另一種結論來。
「我派人跟著了那又怎麼樣?」李承逸認了,「她這個樣子,不派人隨時會出事!」
就在李承逸放程青寧走後,他也是立刻派人跟隨,只讓跟著,不讓他們靠近也不讓他們出現。那消息也就一路的放出來,李承逸知道了程青寧去了莫氏,而後又去了龍源。直到又聽到她昏迷被送上了宋七月的車,又趕去了醫院,他這才立刻趕來。
兩人的爭執頓起,宋七月在旁聽著,她只朝著陳醫生道,「我去辦手續吧。」
「她是我的太太,住不住院我說了算!」李承逸道。
聶勛回過去,「李承逸,你聽好了,她會來龍源,一定是來找我。她既然沒有在那裡待下去,那就是不想留在你身邊。你不要再想對她動任何強硬的手段,我不是莫征衍,會考慮太多東西,也沒有什麼顧慮,上法院隨時都可以,你要繼續,我就奉陪到底!」
一切又似重來,可當時莫征衍和李承逸相抗衡,各自都有家庭,莫征衍名不正言不順,鬧出去了對於雙方而言實在是一場醜聞。現在此刻,卻是李承逸這邊沒有了立足之地,因為畢竟,聶勛是她有血緣關係的兄長。
這個晚上,聶勛留守醫院,李承逸亦不願意走。
「七月,時間不早了,你還要去接紹譽,不要遲到。」聶勛提醒道。
宋七月也不打算留下來,臨走前叮囑了柳秘書,「夜裡邊天冷,給聶總找條毯子。」
柳秘書點了頭。
晚上吃飯的時候,紹譽問起了聶勛今日怎麼不在,宋七月告訴他,「因為舅舅有點忙,他的妹妹生病了,所以去醫院裡看她了。」
「舅舅的妹妹?」孩子將那關係搞混淆了,「可是媽媽不是舅舅的妹妹嗎?」
「因為舅舅還有個妹妹啊。」宋七月回道。
紹譽一聽見她這麼說,孩子一張無辜小臉,毫無戒心毫無心機,卻是說著,「好多叔叔好多阿姨,好多哥哥好多妹妹,會搶東西的。那舅舅是對媽媽比較好,還是對另一個阿姨比較好呢?」
宋七月愣了下回答,「都好。」
「可是斯年叔叔對姍姍姐姐就比對我好啊。」
誰說孩子不會比較,瞧瞧現在,就已經比較了,宋七月道,「斯年叔叔是姍姍姐姐的爸爸,舅舅和爸爸是不一樣的。」
「真麻煩。」小大人般的抱怨了一聲,紹譽認真說,「媽媽,你放心,我只有一個媽媽!永遠都只有一個!」
「恩。」宋七月笑了。
晚飯後溫暖的沙發里,母子兩人裹著毯子,一個講故事一個就聽故事,那則小白兔的故事,接著往下邊說,「小老虎有了糖果店,小白兔說不如我幫你把冰淇淋機推到公園裡去賣吧。夏天可真熱啊,冰淇淋每天都賣的光光的,大家都誇小白兔好聰明。」
「小白兔呢,還是一口也捨不得吃,她就想等小老虎親手送她一個,小白兔自己也沒有發現,她最愛的口味其實已經換成了香草,其實她想要的也不是冰淇淋了。」
宋七月說到這裡,紹譽問道,「那小白兔想要什麼?」
「那就聽下去了。」宋七月接著往下說,「時間過的真快,小白兔沒有吃到冰淇淋,倒是隔壁攤子賣餅乾的小熊,給了她一盒小兔子造型的曲奇。」
「小熊真好!」紹譽笑了。
宋七月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小白兔留下糖果店和冰淇淋機給了小老虎,跟小熊去了更遠的小公園賣餅乾。兔媽媽問她,你不是不喜歡吃餅乾嗎,怎麼又收下了呢。小兔子揉著紅紅的眼睛說,我就是餓了。」
「後來小兔子聽說,小老虎把冰淇淋機送給了小企鵝,和她一起住在了糖果店裡。小熊把這些告訴小兔子的時候,她耷拉著耳朵呆了很久。小熊開玩笑的問她,你是不是後悔沒有吃個冰淇淋再走呀。」
紹譽看著那圖畫書說,「要是我,我就吃一個冰淇淋再走。」
宋七月搖頭,她看向那圖畫書里,那隻傻傻的兔子,「小白兔轉過頭對著小熊說,我就有點難過,沒能留些糖果給你。」
這個傻兔子,她還在想該把喜歡的留些給這個人才對。
……
程青寧這一下昏睡過去,就躺了一整夜,再次醒來的時候,醫院這邊又鬧開了,只因為她要見聶勛,聶勛便也去了。後來,宋七月從柳秘書那裡得知,程青寧在醫院裡大鬧了一場,言語之中指著聶勛,說是他害了她。
柳秘書道,「程小姐這樣,對聶總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嗎?宋七月在想這個問題。
可不是不公平,對聶勛來說,他又哪裡是害了她?可是對於程青寧,若是換個角度來想,又怎麼會覺得公平?
這一天中午,好不容易得以暫時的休息,醫院那裡又鬧開了,因為李承逸要來帶走程青寧,程青寧並不肯走,卻也不願意留下去。這一通電話過來,聶勛一張俊彥當下沒有情緒,卻是不理會,只丟了一句話過去,「人不能帶走,讓醫院那邊看著,這種事情不要再來告訴我!」
「吃飯吧。」撂了電話,聶勛朝她道。
今日辦公室里點了餐,也不去外邊用餐,宋七月捧起了食盒,和他一起過吃過。等到碗筷放下,她抬頭道,「還有點時間,走一趟醫院吧。」
聶勛瞧向了她,宋七月道,「就當是飯後散步,正好我也去看看她。」
許是心中也是放心不下,所以聶勛沒有再拒絕。
等到了仁安醫院,剛到迴廊里,就聽見了那不遠處的病房內傳出的各種聲響,是不斷有東西被砸落,還有尖銳的女聲呵斥著。醫生和護士都被嚇到了,更像是束手無策,所以一路的往外邊退,隱約看見了一些人影。
宋七月和聶勛一到,就看見了這幅景象。
「聶先生!」護士一見他到來,那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病人是他安排入住醫院的,自然是由他負責。
聶勛一張臉沉著,他往前方而去,步伐一快。
宋七月還慢慢跟隨在後,只見護士和醫生都退了出來,從他們身邊點頭而過。她依舊是慢步往前,離的更近了,就聽見了裡邊的動靜,那是程青寧瘋了一般的早已嘶啞的聲音,聽著讓人驚心——
「李承逸!我讓你滾!你不要再在這裡說什麼我是你的太太,我根本就不是!是你騙了我,是你害了我!」程青寧一身白衣病服,比起那日來,更為崩潰的情緒,她眼中滿是破碎,怎麼也拼湊不行。
李承逸想要上前,但是根本就不能,程青寧呵斥著他,一側目又看見了聶勛,這邊對上聶勛,宛如對上了深惡痛絕的人一般,「還有你!就是你!聶勛!」
「你為什麼要出現?你為什麼要回來!」程青寧的責怨直衝而來,整個人也往聶勛狂奔,「你既然在美國,你還回來做什麼!你要是為了我好,為什麼不早來接我走!為什麼還要讓我留在程家!」
聶勛已經踏了進去,被她一下提住了衣襟,她是這樣痛苦的質問,「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有今天,我不會因為是聶家的女兒,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我更不會嫁給他!我不會知道這一切,我還有家,我還可以回去,我還有爸爸還有媽媽,到了今天,我什麼都沒有了!」
「青寧。」聶勛喊了一聲她的名字,程青寧猛地又推開了他,「你住口!你不要喊我的名字!」
「我根本就不叫這個名字!」程青寧的步伐又是退後,想起自己的姓名,那更是心中最深的痛,「我只是程家收養的女兒,這個名字是另外一個女孩兒的,我根本就不是!你們都在騙我!」
「沒有人真心待我!」這一點,真是讓程青寧無法正視。那滿腔的憤恨,都望向了他們,「你們一個兩個,都是一丘之貉,都是一個樣子,哪裡是對我好,哪裡是真的待我?」
聶勛沉默了,他不曾上前,只是眸中那深深的凝重卻是充滿了哀傷。
李承逸早已止住步伐,那張臉龐冷如刀削,面對質問他一言不發。
那投注的眸光,掠過了李承逸,最後停留在聶勛身上,程青寧痛心喝問,「聶勛,你為什麼要出現!那一場大火怎麼沒有把我帶走,沒有把你帶走!」
程青寧早就沒有了冷靜沒有了理智,竟是覺得活著還不如死了,惡毒的話語脫口而出,只覺得像是解脫,「聶勛,你早該死了!我也早該死了——!」
卻是在那最後一句的時候,一道身影走了過去,在兩人都沉默不動的時候,有人來到程青寧面前,她的身影擋住了兩人,那是一記耳光,清楚的一聲脆響,「啪——」的落在程青寧臉上。
兩人定睛,只見是宋七月走到了面前去。
程青寧本已瘋狂到崩潰,可是這一個耳光來的突然,那脆響在耳邊盤旋,更是讓她暈眩中一切都空靈了似的,突然眼前也是空白,卻是發懵中對上了面前的人。
宋七月一雙眼睛,又冷又狠,正看著自己!
「那就去死啊——!」宋七月一句話劈頭而下,程青寧頓時愣住。
宋七月卻已經抓著她的手臂,在聶勛和李承逸的錯愕中,將她帶向了那窗子,她一把推開窗戶,外邊的空氣冷冽的吹拂過來,將程青寧吹的一個寒顫,她指著那外邊道,「從這裡跳下去,一了百了!省的這麼多事情!」
「七月!」聶勛喚住她,李承逸也是呼喊,「宋七月,你是瘋了?」
「我瘋了?」宋七月反問,她又是推開程青寧,程青寧一路的退,還未站穩,就聽見宋七月的再一次喝聲。
「程青寧,你不是不想活嗎?那你為什麼還要活下去?」那女聲冷的比那寒風更甚百倍。
「你看看這個男人,他現在是你法律意義上的丈夫!」宋七月的手一指,指向了李承逸,「你要是不滿意,要是不喜歡,那就離婚,他要是逼你,你就自己想辦法,你擺脫不了他,就乾脆和他同歸於盡!可他有一點,是你沒有辦法否認,他從來沒有想要離開,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在你最危難的時刻,是他救了你,也是他保了你!你為什麼不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有這個男人他是你的哥哥,不是你的仇人!」宋七月將手又指過去,對上了聶勛,「你可以不認他,沒有人讓你非認他不可,說穿了,只是血緣關係,在你的生命里,他就是個陌生人,你不認,你沒有錯!他非要認你,你不願意,那就是他道德綁架你!可他沒有害你!」
「當年聶家倒了,那場火難道是他放的?你問他為什麼不早來接你,你知不知道,他當時才幾歲?他也還只是一個孩子,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當他長大了,再去想接你,再去認回你,難道你就能接受你就會開心了?」
「你說連名字都不是你自己的,或許你覺得自己太委屈,可是這麼多年來,在你的生命里,你所有的記憶裡邊,你想一想你的父母,他們對你好不好!」宋七月回眸,又看向了她。
那問詢勾織起一幕幕畫面來,將程青寧打入了回憶里。她看著聶勛,這個突然出現的哥哥,記憶淡薄,可情感詭異。又看向李承逸,這麼多年糾糾纏纏,卻是不知緣何。又想起了父母,想起兒時父親帶她去騎車,母親做好了三明治在公園的草坪上等待,想起往日每一天的陪伴,家長會,考試,每一次電話里的叮囑平安小心……
「聽說你是家中獨女啊!他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一句話就能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了?那幾千個日夜的陪伴,都是假的嗎!如果你只是一個替代品,大不了不管你就是了,可人不是動物,人有感情,就算一開始是情感寄託,可是幾十年的相伴,也是寄託嗎!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不遠千里來看你,還要為你煮湯煲粥?」
「你自己要愛上莫家的人,你不知情,他們讓你不愛,你肯嗎?你做得到的嗎?人生下來不能選擇父母,可是能選擇愛人,你自己動了心,連愛上誰都要怪到他們頭上嗎!」
「你說你的父母,你說他們都在騙你,沒有一個人真心對你好,那就不該站在這裡,還送你到醫院!不該瞞了你那麼多年,甚至是一輩子這樣瞞下去!」
「你死了,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你真當他們都是欠了你的?」
「程青寧,你要死就快去,不要在這裡怨天怨地,怨這個世界不公!你真要怨,就怨你自己,是你找到龍源,是你非要上去,是你聽到了這一切,他們誰也沒有要告訴你!」討邊他扛。
那鋪天蓋地而下的話語,像是一場巨大的洪流,讓程青寧潰不成軍,崩塌一地,她跌倒在地,突然不能自己,那淚水洶湧而出,豆大的淚水,一顆兩顆,越來越多,在她失神里,竟是一下如同孩子那般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