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第577章:夸父的追逐
此刻這包廂里,茶香還在鼻間,宋七月靜坐在這其中,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呼嘯而過。莫夫人望著她還在說,「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但是我感覺的出來,他在等你回來。」
「或許,您的感覺錯了。」宋七月動了動唇道。
「你不是看見了嗎。」莫夫人問道,讓宋七月凝目,她微笑著說,「公館里的花。」
那眼前好似浮起大片的紅艷薔薇,灼的眼睛都不睜開,宋七月沉默著,莫夫人道,「聽紹譽說。昨天為了給老師買花,就帶你回了公館。」
「莫家的公館。每隔幾年就要翻新,別的地方都重新粉飾過了,就港城這座,他是怎麼也不肯。花園裡的這些花,是兩年前種下的。」莫夫人回憶起那一天來,好似很遙遠,又好似很近,近的就像是剛剛發生的。
「那一年十月,港城轉冷了,秋天也已經來了,那一年港城。格外的冷一些……」有關於當時的情景,又從莫夫人的口中緩緩道出,「他親自去選了花枝。一枝一枝種在花園裡邊。本來是要去買薔薇花的種子,還特意請了花卉師來指導,但是花卉師說花的種子種植過程太繁瑣,而且也不易培植。」
「花卉師又說,很快就要到冬天了,冬天裡種花不大適合,因為要過一整個冬季,管理時間太長還需要加強防寒,否則就容易凍死,不如等到來年春天的時候。但是他也不聽,執意要種。」
「花枝種下去了。最開始的三個月,他天天都去公館。不加班了,也不應酬了,他帶著紹譽去公館,紹譽睡了,他在花園裡,紹譽醒著,他還在。」
「那一個冬天,他一門心思都鋪在了那片花里。」
「有一個晚上下起了大雨,冬天裡的雨,真是冷。」莫夫人談起那天,她眉宇微蹙,眸光悠遠,「半夜裡起來,就往公館去。我是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他不在宅子里,才知道的。」
「果然像是那位花卉師說的,寒冬不適宜種花,可是凍傷了花枝,他就重新來再來。」
「一直過了那個冬天后,春天終於來臨了。開春后,花枝卻是出乎意外生長的很好。花卉師去瞧了,也是稱奇。」
「到了第二年的花季,滿園的薔薇都開了。」
「紹譽也快四歲了,孩子已經會走路,他就帶著紹譽一起去公館里種花,差不多每個星期都會去。」
莫夫人一路訴說著那片薔薇花的種植經過,她微笑著說,「到了今年,花就開的更好了。」
花是開好了,如此的轟華燦爛,可是也只是如此,如此而已。宋七月的目光渙散中重新聚攏,她應聲道,「我有看見。」
「我一直在想,他當年為什麼要種這些薔薇,其實也想過是不是因為你,但是我沒有問。昨天聽紹譽說你也喜歡薔薇,我就確定了。」莫夫人又道。
「這只是巧合。」
「那麼你喜歡么?」莫夫人堅持問道。
宋七月默了下道,「我是喜歡,不過可能他只是自己正好閑來沒事情,就想要種些花。」
「他?」莫夫人都笑著搖頭,「別人不了解,我怎麼還能不了解。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對那些花花草草感興趣過,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又怎麼會去種那些花,還非要親自去打理。」
宋七月不說話了。
「或許是他太閑了。」莫夫人道,「可是你又知不知道,莫家在其他城市都有公館?」
「我知道。」這一點,宋七月從來都知道。
「幾座公館里都讓管家種了薔薇。」莫夫人輕聲說。
什麼?其餘的公館里都種了薔薇?宋七月不禁愕然,莫夫人微笑著說,「如果這是巧合,那麼蓮花呢?」
蓮花……這讓宋七月更是一凝,莫夫人道,「我猜,你也喜歡蓮花是不是?」
「坦白的說,蓮花好看,但是我並不是很喜歡。」宋七月也是誠實道。
「是么。」莫夫人的聲音幽幽,「但是所有的公館,只要是建有池子的,他又全讓人種滿蓮花。」
那女聲幽幽,讓宋七月的思緒也是幽幽再次散開,莫夫人道,「是睡蓮。」
「種滿了池子,夏天的時候開花,整個池子都是。」莫夫人用愈發輕而平緩的聲音訴說著,她忽而問道,「是不是你曾經說過,要在池子里種蓮花?」
回憶真是無孔不入,非要將她挑起,那畫面模糊的,是女人枕在他的膝上,望著那廳外的露天長廊。那長廊有池子,卻是池裡什麼都沒有,女人說:那池子里什麼也沒有,看著真單調。
他問道:那你說該怎麼樣?
她不假思索,又許是早就有了這樣的念想,所以立刻說:種蓮花吧,盛夏的時候,蓮葉飄滿整個池子,蓮花又好看,不是很漂亮?而且,那蓮蓬里還有新鮮蓮子,多好吃!
什麼蓮花,什麼薔薇,這不可能,這都不是!
「不是。」宋七月斷然否認。
「曹管家說,以前你還住在公館里的時候,就提過太單調了。不管你是不是喜歡,這些花總歸是為你種下的。」莫夫人溫聲問道,「薔薇你看過了,最近的睡蓮,就是海城的莫公館了,你可以去瞧一瞧。」
突然有一絲心浮氣躁,亦是不知從何處升起,宋七月道,「謝謝,但是莫夫人,不用了。」
這個稱呼,讓莫夫人怔了下,但是她很快又反應過來,喃喃念著,「莫夫人。」
其實那過去一切,現在的身份,似乎也都是該這麼稱呼,這都沒有錯,莫夫人不禁有些悵然,「從前你可不是這麼喊我的。」
「見了我,膽子這麼大,又這麼沒規沒距,還跟我提出要求,要喊我媽媽。」她用教訓的口吻說著,但是絲毫不覺得是在數落埋怨,相反的,卻聽出了更多的是不舍來。
媽媽。
這對於宋七月而言,是太過不可碰觸的存在,讓她抿緊了唇。
「但是現在,我好想聽見你再這樣喊我一聲。」莫夫人喚道,「七月。」
過往時候,莫夫人的冷顏相向不是沒有過,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費了多少的心思才能夠得到那份認可,現在聽見她這麼說,讓宋七月心裡一悸,「莫夫人,我們都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
「你父母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是商場上的一切恩怨都是世事無常,可是這也不代表,我們莫家就沒有做過。可是,你和他都是毫不知情的人,那個時候,你們才幾歲?也不過是個孩子。」莫夫人言詞懇切,「難道說,上一輩犯下的錯,要讓你們這一輩來承受,承擔這份責任嗎?」
「我想,令尊令堂也不會想要這樣。」莫夫人說著,「他們一定是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
談到了父母,宋七月愈發沉默了,那唇抿的更緊。
「七月,你還有紹譽,紹譽雖然現在還小,但是他這麼聰明,他會感受到,也會希望爸爸和媽媽能夠在他的身邊陪伴長大。或許你現在還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諒,但是想一想紹譽,孩子是無辜的。」莫夫人接著說,她頓了下道,「還有我。」
「不管別人怎麼看,別人怎麼說,在我的心裡,你永遠都是紹譽的媽媽,是我傅韶昀的兒媳婦。」莫夫人說的讓人動容,更是堅定無比。
「七月。」她更是喊著,宋七月聽見她說,「不如,這些恩怨就一筆勾銷。」
一筆勾銷。狀共廣弟。
多麼簡單的四個字,念的時候這麼順暢,寫的時候根本不費任何力氣。
宋七月緩緩回神,她微笑著,「我一直都很尊敬您,也很感謝您對紹譽所做的一切,事實上,在很多時候,我是敬佩您的。有一點沒有辦法更改,我是紹譽的媽媽,但是您的兒媳婦,不是我。到了今天,您說還要怎麼一筆勾銷?」
「我知道沒有辦法讓你短時間裡接受,但是過去的事情,總歸是要過去,我們就忘了吧。」莫夫人認真凝望著她,懇切說道。
「忘得了么。」宋七月笑著問著,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她的笑容,讓莫夫人覺得心中糾緊了似的,所以才會這樣的窒悶,在那微笑里,宋七月說,「除非我失去記憶。」
「記憶可以失去,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怎麼能當作沒有發生過?」宋七月似是彷徨,她輕聲問,「它就在那裡,更改不了。」
定睛中,莫夫人看見宋七月的眼睛,這樣的沉凝,好似有無數的沉悶都不知要往何處釋放,那不知為何而來的堅定讓人看著驚心卻也傷心,宋七月起身離去前,她說,「這一輩子也更改不了,永遠在那裡!」
莫夫人坐在包廂里不動,那茶已經涼了,宋七月已經走了許久。
街上邊,宋七月出了御茶園,她一路往前疾走。那車子都沒有去取,只是一味的往前方走,好似要逃開一些什麼。那道路這樣的寬闊,哪裡都可以去。時光在頭頂,光影照耀在自己的身上,那影子都清清楚楚。
而那包廂里姜姐則是從屏風後走了進來,來到莫夫人身旁,「夫人,少夫人已經走了。」
莫夫人不應聲,姜姐也是皺眉。方才所說的一切,姜姐都聽見了,難免感到沉重,姜姐道,「夫人,您也別怪少夫人不答應。」
「是不怪她。」莫夫人應道,她的神思遊離,想起了孩子天真的臉龐,又想起莫征衍來,「紹譽以後要怎麼辦,他又要怎麼辦。」
姜姐也是沒有出路,只能寬慰她,「夫人,就讓少爺自己去和少夫人談吧,或許過些日子,少夫人就想通了,原諒了少爺。」
半晌,莫夫人卻是道,「她說的沒有錯。」
姜姐看向她,莫夫人道,「怎麼能當作沒有發生過。」
莫夫人在傍晚時候回到了莫宅,莫征衍已經在了,是他早歸,「你今天倒是很早。」
「因為知道了一件事情。」莫征衍道。
只見他凝眸以對,莫夫人也是料到,他是收到了消息才會提早歸來,這莫家早就是他掌權,一舉一動他都了解,莫夫人也並不想隱瞞,她坐下后道,「我見過她了,就在剛才。」
「您不是說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看著辦。」莫征衍平平道。
莫夫人道,「我也沒有和她多聊什麼,只是希望她能夠將恩怨一筆勾銷,不如就忘了吧。你知道,她是怎麼說的嗎。」
「她說,」莫夫人道,「已經發生的事情,怎麼能當作沒有發生過?」
莫征衍坐在母親面前,分明她不在,卻好似是聽見她說,「這一輩子也更改不了,永遠在那裡。」
這一輩子也更改不了,永遠在那裡!
這一輩子,都在那裡,無法更改。
莫夫人等待著他開口,莫征衍終於出聲,他卻是道,「母親,您不用再說了。」
「她說了什麼,都不重要。」莫征衍沉聲道,他的目光這樣的鎮定,卻不知在執著什麼,「對我而言,都不重要。」
他的眸光一如宋七月的讓人驚心,彷彿是一場不到盡頭不回頭的奔跑,可是夸父追日,永無休止的追逐,追逐到了最後,那最後的結果卻是可悲。
……
九月十日,這一天是教師節,教師節的當天,學校組織了一些小活動,孩子們為老師們唱歌跳舞。而那天早上,莫征衍送紹譽來學校,孩子一到學校,就惹來了旁人的注目。只因為他捧了一大束花在手裡邊,不要說他,莫征衍手裡也捧了兩束,更是惹人焦點。
等到了教學樓前,茹老師正在等候孩子們到來,紹譽上前去,他立刻將手裡捧著的那一大束花送上,「茹老師,教師節快樂!」
茹老師收到一大束的鮮花,笑臉更是飛揚,「謝謝紹譽。」
「還有兩位老師的。」紹譽又是從父親手裡接過另外的花,那兩束則是送給了其餘兩位。
那兩位女老師收到花也是同樣高興,只是和茹老師的相比一看,發現少了足足一半,便是玩笑道,「紹譽好偏心哦,茹老師的花特別多呢。」
「我最喜歡茹老師!」孩子很是誠實的回答,反倒是讓人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為什麼呢?」一位老師低頭好奇問道,想要得知自身不足在何處,也想知道茹老師哪裡比自己做的還要好,希望能夠學習。
紹譽道,「因為茹老師有接媽媽的電話。」
這個理由又是讓人意料之外,沒想到原因是茹老師有接母親的電話,孩子的世界真是難以真正明白,可又是這麼簡單。
莫征衍聽見兒子的回答,他微微錯愕過後,微笑說道,「好了,進去吧。」
「拜拜。」紹譽和父親告別,牽著茹老師的手進教室裡邊去。
等進了教室,孩子們都在送禮物,各種賀卡糖果都有,更多的是孩子們的畫,紹譽的畫也是其中一幅,掛在了牆壁上。那畫裡面,有三位老師的笑臉,還有許多的小花小草。
有老師笑道,「紹譽,這麼多小花小草啊。」
「小草是男孩子,小花是女孩子,我們都陪著老師。」紹譽回答。
「真好,你是怎麼想到的?」老師又是問。
紹譽笑道,「媽媽說的。」
茹老師在一旁聽著,看著紹譽和老師在交談,又看著紹譽和其他孩子玩成一片,她感到欣慰。在不知不覺中,還沒有來得及發現的時候,孩子已經有了改變,這種改變或許太過微妙,可等發覺就已經形成。
午休時間,茹老師輪流換班去用餐,她接到了一通信息,上面寫著:茹老師,節日快樂。
姚曉茹一看發送人,她立刻回過去:謝謝你的祝賀。
卻是不久,電話就過來了,正是莫柏堯的來電。
姚曉茹接起,「你怎麼打過來了?」
「看這個時間,你大概是在吃飯。」莫柏堯回道。
「是啊。」姚曉茹笑著應道,莫柏堯問道,「今天過節,有加餐?」
「加了個大雞腿。」姚曉茹正啃著雞腿,她又是說,「今天好高興,孩子們一上學,就給我們老師送了好多禮物。」
「有什麼呢?」莫柏堯也是耐心問著,這通電話顯然不想就這麼掛斷。
「有糖啊,餅乾啊,我們班的學生還畫了好多畫,都可以開展覽會了。」她談起來滿滿都是驕傲,讓莫柏堯笑了,「才幾歲的孩子,展覽會還早了。」
「這可說不一定,沒準以後他們中的一個就是畫家。」姚曉茹好保持著夢想,「紹譽也畫了一幅畫給我們。」
「他畫了什麼?」
「畫了我們老師的畫像,還有好多花啊草啊,說是代表了他們。」姚曉茹激動的說著,她更是道,「而且,紹譽還送了我們每個老師好多花。」
「什麼花?」
「薔薇花喔。」姚曉茹笑道,「那種開的特別漂亮,特別艷的薔薇花。偷偷告訴你,我有十朵呢,別的老師只有五朵。」說到這裡,她小聲了點,卻是高興的不行。
「不就是幾朵花,你也能高興成這樣。」莫柏堯顯然有些無語了,對於她的孩子氣卻也是歡喜。
「我的就是比較多呀。」姚曉茹回道,她又是輕聲問,「你知道為什麼我比別的老師多嗎?」
「因為他比較喜歡你這位茹老師。」莫柏堯所能想到的答案,大概也只有這一個。
「恩哼。」姚曉茹應了,「沒錯,紹譽是這麼說的,不過你一定想不到,為什麼他會比較喜歡我。因為他說,我接了他媽媽的電話。前幾天,紹譽媽媽出去出差了,每天都有打電話來問我紹譽在學校里的情況。」
莫柏堯聽著,他回道,「她很關心他。」
「當然了,他們是母子,媽媽和兒子是最親的。」姚曉茹點頭,她微笑的聲音悠揚,「你知道嗎,其實紹譽媽媽回來以後,紹譽變了很多。」
「哪裡變了?」莫柏堯又是問道。
「以前的時候,孩子在學校里雖然和小朋友們都處的很好,但是總覺得不是太能親近,融到一個圈子裡。可是自從紹譽媽媽回來了,紹譽活潑多了,會吵會鬧也會笑了,讓我覺得……」姚曉茹想著適合的詞語來形容,她考慮下道,「就像個孩子!對,像個孩子了!」
莫柏堯默了下道,「他本來就是孩子。」
「不一樣的,有區別的好嗎?」
「茹老師,」莫柏堯打斷了她,「晚上一起出來吃飯?就當是給你慶祝。」
「今天不行哎,我和爸媽約好了,不如明天吧,明天好嗎?」
莫氏大廈里,莫柏堯應道,「我能說不好嗎?」
「那你就是答應了,那就這樣,我先掛了!」那頭她笑著說道,他無奈著而笑,那頭已經徑自結束。
恰好有人進來,正是莫斯年而入,午休時間,莫柏堯本是約了莫斯年一起午餐,此刻莫斯年到了。只是一進來就看見莫柏堯這樣的笑容,倒是讓莫斯年有些詫異。
「和誰打電話,你這麼高興。」莫斯年問道。
莫柏堯道,「沒什麼。」
「女人?」莫斯年更是好奇。
「走吧。」莫柏堯道了一聲,兩人而出,並肩前行中,莫柏堯道,「你都回來了,她是不是也要回來了?」
莫斯年不言語,只是進了那電梯。
……
午後的龍源辦事處,楚笑信再一次到來,這一陣子為了手中的項目,他幾乎成了龍源這裡的常客,兩三天就要報道。終於,今日算是一切順利,沒有挑刺了,宋七月看過文件,她慢慢放下。
「宋董事,我想沒有什麼問題了吧。」楚笑信微笑道,她的吹毛求疵讓他感嘆,簡直和某人如出一轍。
「暫時是沒有,不過未必以後也沒有,現在可以按照這份計劃書進行。」宋七月輕聲說,「不過,在進行之前,我想,這次的項目,需要一些得力助手。」
挑完了計劃書的弊端,現在又要搞人力了,楚笑信倒是早有準備,「宋董事請說。」
「負責項目的規劃,需要一位可靠能幹的總監。」宋七月回道。
「那麼宋董事是認可哪一位?」瞧她這樣的淡定,也知道她心裡邊一定有定奪,楚笑信洗耳恭聽。
宋七月卻是微笑著開口,報出了那人的名字來。
這個名字,讓楚笑信凝眸,似乎是沒有想到,因為宋七月說,「駱箏——!」